然而甄炳坤仿佛一夜之间转了性,竟生生忍下了秉笔大太监孙耀中那口气。
他不跟孙耀中掐了,孙耀中自然也不会掐他,照旧是三足鼎立的平衡局势,章阁老很头疼,怀疑内部出了叛徒。反正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是三皇子插的手。
那么章阁老为何忽然这么急的要扳倒甄阁老呢?
因为贺缨成功的挣开他在宗人府设下的钳制,顺利出宫开府。
这意味着贺缨可以以亲王的身份做许多事,譬如蓄养幕僚和亲卫,拉拢文官武将,为自己的声望造势;而贺纶,最早也得明年开春。如果他赶在贺纶出宫以前把甄阁老拉下马,那么贺缨就是一只失去爪牙的老虎。
贺纶安慰章皇后,“母后,只要咱们手里的证据越来越多,就不怕扳不倒甄阁老,他的年纪可比外祖父大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甄家一日不倒台,章皇后就一日寝食难安。她默了默,“阿蕴,母后和腹中的孩儿,还有你那一双龙凤弟妹,我们的性命可都交到你手中了。”
怀孕的妇人素来多愁善感。
贺纶笑到,“母后莫要说的这么悲壮,倘若儿臣连贺缨那个色厉内荏的草包都赢不了,那还有什么本事坐稳江山。儿臣最担心的是蛰伏延绥的徐子厚。”
那才真真儿是个狼子野心的。
听闻这几年混的不错,跟总兵府的人来往密切,又大力推行榷场,在当地百姓甚至鞑子中的口碑也极好。
他的眼光确实要比章皇后放的远。章皇后毕竟是个深宫妇人,所能看见的也不过是一亩三分地。但她实在不觉得贺缄与贺维之流能构成什么威胁。
“傻小子,不过是一个庶子,交给母后吧,保管他飞不出手掌心。若是个听话的,本宫不在乎赏他个富贵王爷做一做,不然……”她眸光一厉,“就送他去见那个醋坛子娘。”
四日一晃而过,瑞通馆有头脸的两个宫女内侍基本已经心照不宣的知晓这位年轻貌美的掌仪姑姑是皇后娘娘安排给五殿下的禁。脔。
不过几处要职明白即可,也无须再与下面交代。是以,这日在五殿下驾临前,殿中寝卧已是如常备好热水帕子等物,铺开夏日专用的丝绸薄被,而瑞通馆本身就是冬暖夏凉,这个月份暂且还用不着冰盆。
冬慧作为瑞通馆最会化妆的高人,自是由她帮着汤媛点了胭脂,又用再柔软不过的羊毫笔调开鲜花汁子浸泡的口脂,一点一点描摹汤媛那不点而朱的樱桃小口。
汤媛特意拿出皇后娘娘赏的那套鎏金南珠头面,又配上茉莉耳坠,再挑了件颜色鲜艳的衣裙,与平日判若两人,虽然不是她喜欢的样子,但足以满足贺纶的要求。
其实他原本不想来的,但又忍不住好奇汤媛会不会听话。
真的会为他用心的打扮一次吗?
冯鑫示意下人不用通禀,为贺纶推开门,待他进去片刻,方才将门重新阖上。
贺纶在帘子外面站了片刻,这才轻轻撩起。
汤媛盛装跪坐在案前……盯着茶杯发呆,果然够盛装了,可是他忽然又感觉没意思。
“再过几日便是端午,你想出宫吗?”贺纶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走进来。
他这么问自然就是想听见肯定的答案咯。汤媛很是配合的点点头。
不过她确实也对宫外面的景象好奇,毕竟她还不知自己将来要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贺纶挨着她坐下,臂膀轻轻碰了下她小小的肩头,“你这样挺好看的,可是能把口脂擦了吗,我不喜欢血盆大口。”
血盆大口?
汤媛拿起湿帕子擦拭,然嘴角还是留下一道红色痕迹,贺纶觉得可爱,用手帮她擦了擦,而他本就是来做“正经事”的,擦着擦着,自然就把她擦上了床。
帷幔一合上,汤媛就有点儿紧张,不过此前做过多次心理准备,倒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这回贺纶没让她伺候更衣,而是主动帮她更衣。
终于近距离的目睹了那日思夜想的粉色小兜儿,贺纶只觉得头顶一热,差点没控制住。
“端午节那日我们可以坐画舫观龙舟,两岸仕女如云,锣鼓喧天,还有人在船上表演杂技,比除夕的紫禁城还热闹。然后去我外老的四拾花园在京师很有名。是了,你不是一直想开一家点心铺吗?长乐街就不错,我也可以带你去逛逛。”他的语气似是闲聊,令人放松,可他的动作不停有一丝一毫的犹疑,他是要动真格的了。
汤媛微微发抖,安静的聆听。
“你趴下。”他伏在她耳畔道。
汤媛颤了颤,最终依言照办。
他就这样欣赏了她一会儿,汤媛已经抖成一团。
她不怕被狗咬,可是害怕等死前的煎熬。
窗外蝉鸣阵阵,无端令人烦躁。幸而炉中淡然安神的熏香化解了这份郁燥。
贺纶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汤媛已经面如金纸,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很可能会死掉,不由心软,当他说,“你走吧,这次先放过你。”
她已经含泪爬起,抱着衣服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直待冲进自己的居处,扑倒铜盆前,再也无法遏制喉间几欲冲出的酸水,呕了出来。
可她因为紧张连午饭也没吃,再呕也呕不出东西。
叹息一声,心绪渐渐平静。她随意的抹了把嘴,倚着盆架席地而坐。
她记得在浣衣局那会子庞内侍经常喊她进屋说话,然后动手动脚,直到看见同屋的小姐妹六个死了三个,退无可退,她才动了杀心。
她从来都不想害人的。
也不在乎吃苦受累,可谁要逼她去死……她真的会杀了他。
汤媛的目光渐渐变得孤勇,似是一瞬间投注了巨大的勇气。
她缓缓抬起眼睫,不知贺纶立在门口看了多久。
他手里提着她的绣鞋,“为何不穿鞋就跑?”
第61章 端午()
汤媛有很长一段时间没闹明白贺纶那样清高绝傲之人怎会有闲工夫对她一个宫婢死缠烂打。
她不是怀疑他的死缠烂打,而是清高绝傲?
但今天大概不再怀疑。
贺纶半蹲在她身前,她的脚恰好落在他掌上,比整个手掌还要小一些,怪不得古人云飞燕能做掌上舞,想来女子的脚是真的小。
他一面为她套上绣鞋一面道,“找我做交易的是你,中途忍受不了的也是你,但是汤媛,你凭什么拿准了我事事都要听你的或是忍让你?”
女孩子大概没想到他会进来,尚且处于惊愕茫然中。
“奉劝你一句,如果做不到就别拿‘交易’这两个字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林潜说的没错,你们女子动心难,抽身更难。”他用帕子仔细擦了擦为她穿鞋的两只手,然后弃如敝履般丢在她脚边,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笑道,“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没有你我会不行。好吧,交易作废,只要你有本事瞒着皇后,我不会干涉你与贺缄,希望你的结局不会太惨。”
他倨傲的看她一眼,信步从容而去。
那日年纪大的宫婢前去整理五殿下的寝卧,发现床单上有一星点血,但并无属于男子之物,所以这到底是成事还是没成事?
此后每隔五日贺纶照常来瑞通馆,大家都以为汤媛在里面伺候,其实她只是按照吩咐立在外间站岗。倘若上书房那边下学早,他偶尔也会来景仁宫,对她与寻常宫婢无异,倒不过故意对她冷淡,而是他对普通宫婢都是这个态度。
关于这件事汤媛也真不怪他。
他说的没错,提出交易的是她,中途受不了的也是她,所以她这个人不太擅长出卖。身体换好处,这也是短板。如今交易作废,那便没必要再可惜贺纶这条线。
既然唯一会刁难她的人退场,那么她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毕竟天还早着呢,总有一日能干干脆脆的脱身。
她反倒好奇干爹说的异香以及景仁宫可能会有好事落在自己头上。
这一日,两只包子如常来听故事,倒不是汤媛的说书水准有多高,事实上在两个包子看来,她的水平很烂,但架不住她讲的东西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譬如豌豆千金(原型豌豆公主),多么夸张的故事,一粒豌豆怎么可能鉴别真正的千金?
当然汤媛不可能对小孩子解释这么复杂的东西,更不可能说这是在讽刺封建贵族,她是这样解释的,因为假象掩盖不了真相,谁也替代不了真千金。
话说今天的故事还没开始,和熙与贺纯却因先听《美人与怪兽》还是《西游记》吵了起来。
谁知贺纯就是一只纸老虎,明明能言善辩占了上风,却被和熙一个白眼加一句“好哭鬼”刺激了。
所以说堂堂皇子也架不住一颗玻璃心。
和熙顿了顿,二人乃双生,他不快乐她的心情也会莫名低落,只好像小大人那样叹口气,轻轻拉着他的手,“好啦别哭了,这回我让着你还不成?”
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和熙是姐姐。
兄妹情深。这画面还挺温情的。但是光看着主子哭啥也不说似乎也不太好。
汤媛绞了块湿帕子一面为贺纯轻轻擦拭小脸一面道,“殿下并不是真心想哭的,只是被沙子被迷了眼。因为好哭的人都很丑,可是殿下却这么帅,就这一点便可证明,殿下并非好哭的人,所以别再伤心了。”
姑姑真会给人找台阶下。贺纯啜泣了一声,止泪,笑盈盈望着汤媛。
小孩子的伤心和快乐总是能在一瞬间自由转换。
和熙问,“好哭真的会让人变丑?”
汤媛认真的点点头,“回殿下,是真的。不过五殿下这么帅,即使偶尔哭一回,老天爷也舍不得让他变丑。”
否则得有多少小姑娘心碎。最后一句她在心里说。
帅?贺纯问什么是帅?
“帅就是俊,俊美的意思,殿下超级俊美!”汤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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