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把菜从锅里盛出来,笑道,“姑祖母常说,人要立世,必然得有一样本领是别人没有的才成。看我手还俐落,就让我学针线了。”
胡三太太笑,“何家老太太这话是正理。”三姑娘虽自陈厨艺寻常,但这在厨下的架式也较寻常闺秀强多了。
待把祭祖的菜烧出来,年三十供了祖宗,吃过团圆酒守过岁,第二日就是大年初一了。
胡氏家族人多,族人过来拜年,三姑娘虽是新媳妇也并不怯场。只是,过年就得给弟妹或是晚辈压岁钱,这回总不能像上次认亲时做手工了,三姑娘也早有准备,她便一个荷包里装两个空心的小银锞子,只给一个府里住着的一家子弟妹,族人晚辈什么的,她便不给了。故此,很快三姑娘就在胡氏家族里得了个抠儿名。
连胡姑妈都悄与自己个儿亲娘胡老太太嘀咕,“阿文媳妇这也忒抠儿了,打发小孩子也没这么抠儿的。”拿出个小银锞子给她娘看,一捏就捏扁啦。
胡老太太忍俊不禁,瞥闺女一眼,“说得好像你多大方似的。谁少给悦姐儿一点儿,你也记得牢着呢。”赵悦,胡姑妈的闺女,眼瞅着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
胡姑妈道,“看娘你说的,我也是为着阖家的脸面着想,这不是叫外人笑话么。”
“谁爱笑话谁笑话去。”胡老太太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便是她,这一辈子也不是没有遭瘪的时候。三姑娘手里不见得是出不起体面的压岁钱,但日子长着呢,她嫁妆不丰,自然得能省便省。就是有钱,也得用在刀刃上才好过日子。
三姑娘用空心银锞子做压岁钱,她自己没觉着啥,陈二妞有些不好意思,三姑娘还安慰她,“各人尽各人的心,我什么样,二妹妹也知道,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这样儿几回,族人也就知道我了。二妹妹你要似我,可就让人有话说了。”
陈二妞这才好些。
三姑娘根本不在乎什么抠不抠儿的名声,她给婆家的晚辈这样给,给阿冽阿念也是一样给啊。何老娘一见是银锞子还说呢,“唉哟喂,可不能这么糟蹋钱哟!赶紧,把银锞子拿回去!你刚成亲哪儿来得钱哪!个傻东西,不会在你婆家也这样大手大脚吧!忒不会过日子!”破产还不是得给老娘要么!
何老娘这一叫唤,阿冽阿念没好意思收压岁钱,三姑娘给他们塞手里,笑,“阿冽阿念只管收着,空心儿的,就瞧着好看,其实没多少银子。”
何老娘接过一掂份量,这才点头,瞧着三姑娘的眼神很是欣慰,赞道,“这才叫会过日子。”
胡文险些喷了茶,也知何老妨好心,笑,“等以后发了财,孝敬姑祖母金元宝。”
何老娘虽然稀罕金元宝,但她老人家自有理财观,道,“发了财也不能乱花,有了银子就置地,子孙万世基业。”
“对,还是姑祖母有见识。”胡文特会拍何老娘马屁,初二过来拜年,险把何老娘拍晕,直待中午吃过饭,胡文带三姑娘回家,何老娘还说呢,“阿文这孩子,越发懂事啦。”
何子衿与阿念道,“嫁到大户,压力也大呢。”也就三姑娘心理素质强悍,不然真得整出心里疾病不可。更可见古人说门当户对也是有道理的。
阿念道,“阿文哥和三姐姐同心,以后把日子过好也就是了,不用理那些闲话。”
当然,阿念也不忘宣传一下自己,他道,“其实我还是觉着小户人家好,清静事儿少,什么都自己说了算。再有,规矩少些,不似三姐姐这般,回娘家还要跟婆家说一声,出门也要等着套马配鞍的,最好是离得近,不用坐车,走个三五步就能回来,多方便,是不是?”
第202章 拜年()
对于时时不忘自我推销的阿念,子衿姐姐也是服了。
待过了初二,初三时,何子衿去山上给朝云道长拜年,阿念阿冽都与她一道去。阿念背着一背篓的东西,路上还跟子衿姐姐嘟囔呢,“就给也忒简单了。咱们去飘香居再买两包点心吧?”是的,一背篓的东西给朝云道长的,剩下的酱肉火腿啥的,是给住在书院的夫子们的。阿念觉着有些简薄,朝云道长对他家子衿姐姐很不错滴。
何子衿道,“朝云师傅不吃外头的点心。”
阿念惊讶,“为什么?”悄悄问子衿姐姐,“难不成是怕外头东西有毒?”
“你可真有想像力。”何子衿偏头瞧阿念,“嫌不好吃。”哪里就啥都有毒呢?这年头儿,耗子药也不是随便能买卖的。谁能有事没事儿的去毒一出家老道,这不脑子有病么?朝云道长主要是……挑嘴!唉哟,一个大男人,何子衿两辈子都没见过这般挑嘴的。当然啦,朝云道长喜欢吃她做的藤萝饼,只是现在又没藤萝,大年下的,甜甜嘴。
阿冽听闻朝云道长连飘香居的点心都不爱吃,深觉不可思议,咋舌道,“飘香居的点心都不好吃!”天哪,这世上还有好吃的点心么!阿冽道,“我觉着飘香居的雪花糕最最香。”
阿念道,“粟粉糕也不赖。”
“还有榛子酥,拿起来都不敢用力捏,一捏酥皮怕就碎了。”阿冽咂巴咂巴嘴,“往嘴里一放,还没嚼呢,就化了。香!”
何子衿:这是你们想吃飘香居的点心了吧!
阿念与小舅子讨论了一回飘香居的点心,粉儿大款的对小舅子道,“这会儿买了不方便吃,待回来时,我买来咱们吃。”
小舅子阿冽欢欢喜喜的应了。
到了山上,阿念与阿冽先把子衿姐姐送去朝云观,叮嘱子衿姐姐道,“子衿姐姐,等午饭后我就来接你。”带着阿冽去给书院夫子拜年。
甭以为给夫子送礼是什么稀罕事,何子衿到这个年代才知道,这事儿啊,半点儿不稀奇。就像他爹少时曾跟着许举人念书,不要说过年这样的大节了,便是中秋重阳也都有礼的。所以说,念书实在是一件奢侈事。阿念阿冽在书院念书,情形要好一些,毕竟许举人那是私塾,芙蓉书院是正规县学。便是送东西也不似当初打点许举人时什么衣料子笔墨啥的都要有了,一般就是中秋送月饼,重阳送重阳糕,过年送腊肉。
束脩是啥,在这年代通指学费,但最初时,束脩便是腊肉的意思。传闻孔夫子弟子三千,每年学生给送的腊肉哟,挂一屋顶,吃都吃不光~
在这个年代,腊肉酱肉是经常吃的东西,朝云道长却不吃,连何家这样好几个县都有名气的酱肉,朝云道长都说味儿不好。真个挑嘴的家伙,何子衿就不知道这世上有几样是朝云道长爱吃的。不过,这也省了何子衿的事儿,朝云道长不吃,她省下了。
过年了,道观的生意格外好,来烧香的人也多。
朝云道长是道观的主人,因仙道道骨,道行高深,故此,没点儿身份的人是见不着朝云道长的。寻常香客,多是闻道闻法在外头招呼。
见何子衿来了,闻道笑,“师妹初一不来,本来想给你留头香的。”
何子衿把糖给闻道,“心诚则灵,我与三清祖师日日沟通。”先去正殿烧香,嘟嘟囔囔的许了几个愿,保平安。当然,今年还要保佑她家阿念中秀才哟~
来烧香的基本上也都是附近的人,何子衿很有几个认识的,打过招呼就去了朝云道长的院里。
朝云道长穿一袭八卦袍,正倚在榻上看书,下摆处露出黑色棉鞋,何子衿笑施一礼,“给师傅拜年了。”
这年不能白拜,朝云道长摸出个红包,“嗯,过年好。”
何子衿就老实不客气的收了,又赞,“师傅诶,您这一身可真俊哪。”
朝云道长笑,“主要是衣裳好。”这一身还是何子衿年前孝敬他的,朝云道长当时接了衣裳,就从做工到衣料,从针脚到款式的挑剔了一番,何子衿气的哟,当下就把自尊给伤着了,非要拿回去。朝云道长好说歹说才留下了,还特意在大年初三何子衿来拜年时穿给她看,并且非常违背做人原则的睁眼说了回瞎话。
虽是瞎话,何子衿却是爱听,闻言果然喜笑颜开,奉承朝云道长,“穿衣裳的人也好。”
“不,还是衣裳好,衬人。”
“哪里哪里,再好的衣裳,也得看什么人穿不是。”
师徒俩互相吹嘘一番,倍觉心情愉快。
何子衿自己倒盏茶,请“师傅尝尝,我自己粘的,你看看这里头的花生,个儿大吧,圆吧,还有这糖色,多亮啊!晶莹剔透,知道的说是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水晶哪!过年时都不敢拿出来,一拿出来立刻就给来我家拜年的人吃光,不只小孩儿们爱吃,男女老少都爱吃!都说呢,打下生就没见”
朝云道长笑,“说的我都不敢吃了。”知道是说何子衿在吹自己的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说太上老君的仙丹呢。
“快尝尝。”何子衿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吃,这年头儿,糖可不是容易得的。在糖果铺子买,贵不说,也不如自家用料实惠。何何老娘每日只拿最小的果盘摆上一盘子,来拜年的都不是外人,自然不会假客气,见有糖,便拿着吃。有的吃不够,见没了还问何老娘要哩,何老娘这个时候是绝不会说“没有啦”三字的,因为“没”通“霉”,过年说“没”,会晦气一年哩。这个时候,何老娘就会装出一盘子炒瓜子炒花生来,粉儿大方的表示,“吃吧,这个一样好吃。”
朝云道长尝了尝何子衿极力皱眉,“怎么有股子酱肉味儿?”
何子衿真是服了,这还是人的鼻子不?!不过,她死不承认,瞪圆了一双桃花眼道,“哪里有酱肉味儿,你闻错了吧?这糖做好就搁我房间柜子里放着呢。都没粘过酱肉的边儿,难不成我家卖酱肉就啥都是酱肉味儿啦。”还说朝云道长,“疑神疑鬼!”想从心理上忽悠朝云道长。
朝云道长却是不受在一畔几上,问,“阿念没陪你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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