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太太在这样富贵气派的府邸内,却并不以富贵骄人,相反,她十分客气,笑道,“多谢亲家太太想着。”又问,“亲家太太是什么时候到的?不知现在安置在哪儿?”得知陈姑妈一行在客栈落脚,宁太太连忙道,“咱们既结了姻亲便不是外处,如何能让亲家太太住客栈?实在太失礼了。”接着吩咐侍女,“让管家去取了亲家太太的东西来。”对陈姑妈道,“我这儿不是外处,断没有来了州府去住客栈的理,您必要依我的。再者,亲家太太住过来,与我那媳妇说说话也便宜不是。”
陈姑妈起身谢过。
一时,又有丫环回禀,“三爷在书房,请三舅爷、何大爷过去说话。”
宁太太笑着解释,“是我家老三,都是同龄人,又不是外处,多亲近也是好的。”
宁太太这样说,陈三郎、何恭便去书房见宁三爷了。
一时,一身素衣的小陈氏也到了。小陈氏的样子不大好,人消瘦的厉害,宁太太唤她坐到自己身畔,亲切握住小陈氏的手,怜惜无比道,“你母亲来看你了,跟你母亲说说话吧。”
小陈氏眼睛一酸,便掉下泪来。
宁太太一叹,“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这里人多,与你母亲去你院里说些体己话吧。”
小陈氏带着陈姑妈与沈氏去了自己住的院落。
说句良心话,小陈氏住的院子挺宽敞,虽不能跟宁太太的主院相比,却也不差,绝对比她在陈家时更考究更精致,只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
沈氏识趣的坐在外间,不一时就听到里屋传来细细的哭声。小陈氏的哭声比较委婉,陈姑妈可就忍不住了,简直是声嘶力竭,肝肠寸断。沈氏轻轻的叹口气,望向窗外暖阳。
母女两个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回,待中午有宁太太身边的侍女亲自送来上等席面,说晚上宁太太宴请陈姑妈。陈姑妈肿着眼睛说了几句客气话,又劝闺女吃东西。
小陈氏哪里吃得下,沈氏道,“表妹暂且用些,也叫姑妈放心。”
小陈氏此时方轻声问一句,“表嫂还好么?舅母在家还好么?”
沈氏道,“家里都惦记你,母亲时常流泪。”
小陈氏的眼泪更是止不住,掩面凄声道,“这都是我命苦。”
小陈氏哭个不停,沈氏也没了用饭的心,打发了丫环下去,沈氏道,“路上我与姑妈商量过了,表妹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以后?”小陈氏一脸凄楚,“大约就是念佛吧。”一句话又将陈姑妈的眼泪引了下来。
“念佛也分怎么念?”沈氏拿着帕子给小陈氏拭泪,道,“高门大户的人家规矩多,兴许有我什么不到之处,表妹听一听就是。我想着,天下道理大都相仿的。表妹给表妹夫守节,宁家六房,表妹夫也是成丁的人,虽不幸早亡,有表妹在,宁家六房就是在的。表妹既为表妹夫守节,怎不多为表妹夫想一步,将来也好有个焚香祭祀延绵香火之人呢。”
守寡的人,沈氏也见过几个,最敬重的就是贤姑太太了。这一位守寡守出了境界,把守寡的日子过的比等闲人都滋润。
如今看小陈氏,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有贤姑太太的道行的。
只是,小陈氏这样年轻,若真就这样孤孤单单的过一辈子,怕她熬不了几年。沈氏对小陈氏的感情有些怪,第一次见何恭时,她并不知道何家有意小陈氏为媳的。后来她知道了,但她也没有放弃何恭。那时她的处境太艰难,先前定亲的男人病亡,她背上命硬的帽子,不要说想找一门好亲事,哪怕想嫁一个门当户对的都难。何恭是当时她能选择的,最好的男人了。所以,不论如何,她都嫁到了何家。
沈氏觉着,陈家既是碧水县有名的富户,小陈氏嫁妆且丰,以后,肯定还有更好的姻缘。没想到,小陈氏如今……
沈氏就有这样一种特别的感情,说内疚吧,不对,毕竟当时陈家与何家并未定下亲事,她算不得夺人丈夫。可是,她又一直希望小陈氏能有一段好姻缘。
或许,这就是天意弄人吧。
不论如何,沈氏还是希望小陈氏能过得好一些。
所以,沈氏提醒小陈氏:给陈六郎过继一个孩子吧,也给自己找个后半辈子的依靠。
小陈氏显然不是个有主见的人,沈氏的话让她犹豫的看向母亲。陈姑妈自然明白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宁家还没有分家,如果闺女能有一个嗣子,那么将来分家时就要有宁家六房一份的。哪怕不为家财,如沈氏说的,将来总有个焚香祭祀之人。
陈姑妈道,“就是不知宁家愿不愿意。”
沈氏道,“若表妹有意,暂把事搁心里,这不是小事,不是一句话便能定的,还需表妹自己筹划。”
“筹划?”小陈氏眼中泪水未干,一片茫然,“怎么筹划?”
沈氏哪怕没见过什么世面,且不论相貌,便是性格也比小陈氏强出三条街。沈氏道,“表妹将心比心,就能知道怎么办了。”
小陈氏的眼泪又下来了,将心比心,她要如何将心比心,若将心比心,她真是不明白为何父亲这般狠心将她嫁入宁家守寡。
陈姑妈也不明白沈氏的意思,急切的看向沈氏,道,“你表妹年轻,侄媳妇就同你表妹说个明白吧。”
沈氏实在受不住小陈氏这样的泪人儿,响鼓不用重锤,她微微一叹,“表妹别怪我说话直接,若我是一个母亲,哪怕要为儿子绵延香火选一个嗣子,也不会找一个只会终日哭泣的媳妇来抚育这个孩子。”
陈姑妈的脸当即就变了,目光凶狠的望着沈氏,沈氏面不改色,握住小陈氏的手,“表妹过的好,如姑妈如我家太太,哪怕只是知道你过得好的消息,都会高兴许久,逢人便念叨你日子过的好。表妹过的不好,也是这些人为你牵挂为你烦恼。这些人,不论你好还是差,天生就关心你。那么别的人呢?你过得好,别人会说,这人有能为。你过的不好,别人哪怕嘴里不说,心里已是轻视于你。可是,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这世道,原就是这般势利。我是盼着表妹把日子过好的,一辈子这么长,谁说得准以后如何?姑妈这般年岁,为表妹遮风挡雨这些年,以后就要靠表妹照顾了。表妹若自己不立起来,姑妈能靠谁?表妹能靠谁?”都这时候了,还一味哭,再不睁眼看看,莫不是一辈子就这般哭过去?
小陈氏又是一通哭。
沈氏对着一个泪人儿也没有太多的同情心,倒是小陈氏又哭了一场后道,“以往我对表嫂总是冷淡,表嫂还能这般为我着想。”有那样卖女求财的父亲做比较,沈氏的品格瞬间提升不少。
沈氏拍拍小陈氏的手,没说什么。
第26章 叭唧()
晚间宁太太设宴,沈氏感觉宁太太的眼神几次落在自己身上,遂抬头大大方方的朝宁太太一笑,宁太太微颌首,道,“州府的菜可还合口?”
沈氏笑,“我是初来州府,许多菜都还是头一遭见,多谢伯母款待。”如今她倒不似上午那般紧张了,想这宁家人亦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无非是更富贵些。她家里虽穷,也不缺吃穿,来宁家又不是为沾他家多大的光。沈氏是个聪明人,且她身上虽已是最好穿戴,显然还不如宁太太身边的大丫环体面。可是,这有什么呢,她并不是宁家的奴婢。
沈氏坦然了,宁太太更不缺涵养,笑,“那就多住几日,我这里成日无事,就盼着亲戚们多来走动。”
沈氏笑,“今次能随姑妈过来瞧瞧表妹,能见到太太,已是难得的运道。太太这样客气,我心向往之,只是家里我们太太也有了年岁,再有孩子年纪还小,一老一小,着实记挂。”
宁太太便不再虚留。
宁家是富贵人家,女眷头上插戴着精致的首饰,身上穿着漂亮的绫罗,就是小陈氏这等守寡的,身上衣裙也只是颜色素,料子并不差。这样的珠光宝气,富贵景象,沈氏瞧着都有些眼晕。
好在宴会时间不长,陈姑妈自然是歇在女儿小陈氏的院里,沈氏与何恭住客院,陈三郎由宁三爷带去安置。
晚上小夫妻说起话来,难免感慨一回宁家富贵,沈氏问,“相公见着宁三爷了?”
“宁三哥好风仪。”何恭这话大出沈氏意料,宁六爷之事,可是这位宁三爷一手操办,就听何恭叹道,“表妹之事,也不能全怪宁三哥。”
沈氏眉毛挑起,何恭低语道,“不瞒你,这次宁三哥都与我们说了实情。当初确有冲喜之意,只是,此亲事并非宁家求来,是陈姑丈攀附宁家,悄悄写了表妹的八字,令宁家合了。确是大吉之象,宁家方允婚下聘。”
沈氏皱眉,“那为何在定亲时还要百般托辞?”
“宁家这样的门第,不好传出冲喜之事来,便寻了托辞。”何恭这样一说,沈氏倒是信了,钱财动人心,若是拿闺女能换来盐引,不知多少人家乐意。只要宁家稍透口风,说不得陈姑丈还是竞争上位。想到这里,沈氏又对陈姑丈添了一层不屑,沈氏道,“既然此事不好传出,怎么宁三爷又直言相告?”
何恭道,“宁三哥是不想咱们误会吧。”
沈氏低头琢磨,宁三爷的意思大约是提醒陈家,宁家可不是骗婚,宁家是正正当当的买婚,你陈家得了好处,也要知道买卖已清,再摆亲家的谱儿就过了。
这话,沈氏只放在心里,并未与丈夫说。天时已晚,夫妻两个说会儿话便歇了。
见过了小陈表妹,事情也说了,小陈表妹亲自写了封信给父亲,陈姑妈再留一日,便向宁太太告辞。宁太太苦留不住,命宁三爷好生将人送出去。
陈姑妈陈三郎母子瞧着宁三爷总有些个不自在,家里把闺女作价卖了,如今又来宁府摆亲家脸孔,陈姑妈陈三郎还都是有些脸皮的人,颇是心虚没底气。倒是何恭,他天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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