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宴客,又是谢柏探花之喜,请的宾客除了本家,便多是亲近往来的人家,不算盛大,也绝不冷清,各处皆精心预备了。官客堂客一前院一内宅自不必说,姑娘们也自有姑娘们说话的地方。
女孩子们去芷兰厅说话,谢环谢珮与谢莫忧是极熟的,同谢莫如打声招呼,便与谢莫忧唧唧咕咕的说起话来,无非是衣裳首饰之类。谢琪是沉默少言的性子,安静喝茶。谢莫如坐了一会儿,谢二老爷府上的姑娘们也到了。谢尚书与谢二老爷是嫡亲的兄弟,父母过逝后便分了家,亲近自不必提。只是,二老爷二太太夫妻带着小儿子小女儿在外为官,并不在帝都,其长子谢槿一家亦是外放为官,如今在帝都是次子谢枫一家。故此,由丫环婆子引来芷兰厅的便是谢枫长女谢静。
谢静年纪尚小,不过六岁,后头还跟着奶娘,谢莫忧命人拿了吃的逗她说话儿。只是谢莫忧今日责任重大,待谢太太娘家朱家的几位姑娘过来后,她就得去招呼朱家姑娘,只得命婆子丫环小心哄着谢静些罢了。
谢静吃些东西,就要喝水。谢静的奶娘让丫环去外头要些温水,有些不好意思的同谢莫如解释道,“姐儿年岁还小,不敢叫吃茶。”这位奶娘很是负责,生怕屋里姑娘小姐们再乱给谢静吃东西,就抱了谢静在个冷僻处呆着,结果就挨上了谢莫如。
谢莫如知道谢枫的妻子苏氏出身徽州苏家,养育孩子向来精心,便点点头,同奶娘道,“阿静年岁小,是不要吃茶为好。倒是一会儿席面儿上的东西不知适不适合她小孩子吃,阿静在家都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小厨房一声,到时叫他们单做一份好克化的出来。”
奶娘更不好意思了,来人家赴宴,哪里还有点菜的道理?谢莫如平日不喜多言,看奶娘似有顾虑,便不再多说。奶娘喂谢静喝了水,十分感激道,“实在是劳烦大姑娘了,要是便宜,蒸一盅蛋羹就好。”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能被苏氏指为亲闺女奶娘的人,定是心腹。从这个奶娘举止中也能瞧得出来,那真是不错眼睛的盯着谢静。为了自家姑娘,奶娘沉一沉心,便厚着脸皮开口了。说来她对这位尚书府的大姑娘还是头一遭见,要不是刚刚堂姐妹间互相见礼,奶娘还不知道这位就是尚书府的大姑娘呢。
谢莫如问了奶娘几句谢静有无忌口的话,便让静薇下去吩咐了一声。
一时,又有几家亲戚的姑娘们到来,琼闺秀玉满满坐了一屋子,只是同谢莫如相熟的实在一个都无。还有宁家几位姑娘时不时朝谢莫如瞧一眼,倒像没见过似的。不过,人来的多了,谢莫如这边儿也不冷清,只要不是姓宁的,大家彼此总要打声招呼。其实,便是宁家姑娘,也要硬着头皮过来同谢莫如打了声招呼。
大家不论亲近还是冷淡,总之一团和气的说笑直至开席。谢家请了两班小戏,有说有笑的热闹了一日,直待晌午过后,诸亲朋起身告辞。谢莫如谢莫忧均跟在谢太太身边送走客人,谢莫忧朋友颇多,来人皆有交情,面儿上颇有依依不舍之态。谢莫如站在谢太太身畔,只是微微含笑而视。
诸人走的都早,留到最后就是三老太太一行,大家便在谢太太房中喝茶说话。谢燕虽没跟三老太太一并来,倒是一并留下了,说是要回娘家住几日。谢太太笑,“做人家媳妇的,还这样时不时的回娘家,仔细婆家挑理。”
谢燕笑,“婆婆疼我,是再不会挑我这理的。”
三老太太慈爱的望着女儿,笑道,“我就发愁阿燕这性子,都嫁人了,还跟做姑娘时似的,亏得亲家不嫌她。”
谢太太笑呷口茶,“阿燕活泼,这样更讨人喜欢。”
谢驽之妻李氏也就比宁姨娘略长三两岁,或者是三太太这个婆婆不大好服侍,李氏眉眼间竟有几分憔悴老相,闻言亦笑,“我也这样说,女孩子就得似妹妹这样才好,不然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半天没一句话,又有什么趣。”
谢驽之妻于氏二十出头儿,生得眉目如画,接了妯娌的话笑,“妹妹这辈女孩儿少些,除了妹妹,就是远嫁的大姐姐了。我嫁来的年头浅,没见过大姐姐,只听母亲说过,大姐姐在家时也是难得的爽俐人物。”
谢太太一叹,“是啊,大妹妹嫁的远,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大家说了回话,三老太太也就起身告辞了,谢燕一面扶着母亲,一面笑对谢莫忧道,“阿忧,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玩儿,我有好东西给你。”
谢莫忧笑,“怎好总是白得您的东西。”
谢燕笑,“我乐意成不成。”
谢莫忧一路送三老太太一行人出松柏院,谢莫如则是跟着谢太太到房前便止了步,随谢太太回了正厅,谢太太应酬这大半日,毕竟上了年纪,面儿上难掩倦色,只是毕竟是大喜事,眼中神色尚好。谢太太看向谢莫如,温声道,“莫如也累了这一日,早些回去歇了吧。”
谢莫如应一声“是”,起身行个礼便回杜鹃院了。
谢莫如刚走,素蓝捧来一盏燕窝粥,笑道,“今日来的客人多,我看太太只顾得招呼别人,午膳怕是没用好。就令小厨房预备了燕窝粥,太太好歹用些。”
谢太太接了燕窝粥,问,“醒酒汤可备好了?”
素蓝笑,“太太只管放心,厨下一早就预备了。怕老爷、大爷、二爷今日是要多吃酒的,还备了些清粥小菜。”
谢太太喝一口燕窝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素蓝笑道,“大喜的日子,太太怎么倒叹起气来。”素蓝是谢太太身边的大丫环,年方二十七了还没嫁人,倒不是谢太太没给她安排亲事,只是素蓝先时有过一桩亲事,未办喜事,男方便过逝了,自此立志不嫁,要一辈子在谢太太身边服侍的。诸丫环中,她年纪最长,亦最得谢太太信任,故而倒敢多说一句。
谢太太捏着银匙搅一搅手里的燕窝,道,“莫忧是活泼太过,莫如则稳重太过。”
“两位姑娘年纪还小,有太太瞧着慢慢调理,自是一日比一日可人的。太太只管宽心就是。”素蓝笑劝。她其实明白谢太太说的委婉,今日虽是谢家开宴,可大家闺秀,便是活泼些,也是动静得宜才好,二姑娘这对谁都乱亲热一气,太太不见得就喜欢。再说大姑娘,要素蓝说这位大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受了母族的拖累,不然,当真是一等一的气派人物,单是今天悄悄命丫环传话命厨下单为谢静备份相宜的午饭,就知这是个细心人,且行事细密周全,不是那一惊一乍的性子。只是,大姑娘气派太过,也不知在太太跟前讨个喜欢,若是那等笨人不会讨喜便罢了,可大姑娘怎么看也不笨哪,每日就是淡淡的。两位姑娘,热的太热,冷的太冷,实不怪太太有这样的感叹。
素蓝服侍着谢太太吃了半盏燕窝粥,轻声细语的开解谢太太的心情。
且说谢莫如回了杜鹃院,张嬷嬷忙迎上来,静薇服侍着谢莫如换下外头的大衣裳,谢莫如坐在妆台前卸钗环,回头问,“母亲中午用了些什么?”
张嬷嬷笑道,“大奶奶用了一碗胭脂米饭,四样小菜都用了些,倒是荷叶汤清淡,奴婢瞧着大奶奶似是喜欢,喝了一碗。”
谢莫如点点头,舒展开一头长发。张嬷嬷笑问,“大姑娘中午用的可好,要不要再用一些?我叫厨下留了饭。”
“倒还不饿。”
紫藤捧来一盏茶,张嬷嬷接了来,那模样,慈爱又欣慰,笑,“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奴婢在咱们院里也听着外头的热闹,今日来的闺秀们定然不少的,姑娘接人待物的,定是劳累的。”实不知她家姑娘在外交场并不是热门人物。
谢莫如接过茶,让静薇紫藤早些下去歇了,她独取了本书卷,坐在窗前静静消磨了半日去。
谢柏的探花宴结束后,谢莫如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倒是谢家下人兴致勃勃的陷入一轮又一轮对谢柏亲事的八卦中,今天说李家闺女好,明儿个说张家小姐佳,连素来清静的杜鹃院都听得几缕风声。
一日,谢莫如休息时,张嬷嬷端来新做的红豆糕,悄悄的同谢莫如道,“我听外头大厨房的许婆子说,太太相中了宁家姑娘。姑娘,你说这事儿……”张嬷嬷不好再说下去,眼中却有浓浓的担忧。
谢莫如听此无稽之谈都笑了,翻过一页书卷道,“别听人胡说,没有的事。”
“真的,许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听说这些天家里尽是预备定亲的家什呢。”如今就是宁姨娘帮着谢太太理家,倘再来个姓宁的二太太……虽说这些年杜鹃院的供奉从没少过一丝一毫,不过,张嬷嬷对宁姨娘可是没半点好感。她主要是担心她家大姑娘。
谢莫如淡淡道,“二叔堂堂新科探花,又不是娶不上媳妇,还是说帝都城只剩他家一家有闺女了?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父亲这里有个姓宁的了,再叫二叔娶个姓宁的,岂不浪费?”不只是谢柏谢二叔这种优质资源的浪费,就是人宁家姑娘,也没这么个浪费法儿啊。真不知这些下人在胡乱传什么。
张嬷嬷又觉她家大姑娘说的有理,便放下一半的心,小小声道,“谁家都好,只要别是那家就好。”
谢莫如微微一笑,张家李家又与她有何相关,便真是谢宁两家联姻,丢人现眼的也不是她。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松柏院的素蓝过来送东西,婆子恭敬的引了素蓝进来,张嬷嬷知素蓝是谢太太面前一等一的大丫头,忙起身相迎,笑道,“素蓝姑娘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事?”
素蓝示意后头跟着的两个小丫环将手里的东西捧上前,笑道,“刚才咱家贵妃娘娘着小太监赏了些鲜果下来,因是南边儿的鲜果,颇是难得。太太将东西分了,这两篮是给大姑娘的。”
谢莫如见是一小篮樱桃一小篮杨梅,皆是新鲜可人之物,笑道,“有劳素蓝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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