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衙役心说,今儿也遇着冤大头了,帝都别的不多,贵人最多,当官儿的更多,如冯家这个,不是什么大事,拿出百十两银子,便能放人的。二人其实想讹何家一把,但想着何家家宅讲究,不似没有背景的人家,今怕是因国孝,做官的都去哭灵了,他们才能见着女眷。二人便熄了讹人的想头儿,道,“这事儿,一般也就是罚银了事,拿上一百银子,足够的。”
何子衿便令丸子去取银子来,悄悄叮嘱胡文几句,请胡文带着沈家管事跟着这俩衙役走了一趟。
何老娘心疼银子,待胡文走了,连忙道,“如何要花银子,把咱家的帖子拿出去,难道不成?”
“祖母可别想着省这几两银子,现下正是先帝刚死的时候,冯太爷这样穿着,本就有不敬之嫌。要是咱们平民之家无碍的,我舅舅、姑丈、我爹、阿念都是做官的人了,这事儿叫别人知道,倘报到御史那里,就是个短儿。尤其是姑丈,正在侯缺呢。这还是姑丈他亲爹,我叫阿文哥带了二百两过去,必得把案底消了,不留把柄才行。如此,虽花了银子,却省了日后的麻烦。”何子衿细说这其中利害。
何老娘不懂这官场上的事儿,可听自家丫头说的也觉有理,只是想到白白去了二百银子,心疼的了不得,愈发痛恨起冯亲家来,恨声道,“你说这冯亲家是不是脑子不大正常啊!这么大老远的来干啥!纯粹来添晦气的!”
沈太爷劝何老娘,“亲家消消气,冯太爷大老远的来,兴许有事呢。”
“能有什么事?有事还穿红着绿的?越发连个孩子都不如,三丫头她们进帝都城前还知道去农家换几身素衣裳穿呢。”何老娘气的了不得,给冯太爷下了评语,“一把年纪,越发不着调起来。”
沈太爷是个慢性子,劝道,“好在没出事,人平安,只当花钱买平安了。”
何老娘正是为这个气呢,与沈太爷道,“你说,孩子们在外头当差上进谋前程,多不容易啊!咱们这些老家伙,不能帮上忙倒罢了,怎么倒跟着添乱。三丫头昨儿刚来还说呢,路上就碰到这么不长心的一家子,别人都提醒他们了,国孝呢,不能穿鲜亮衣裳,那一家子傻缺的,硬是不信,说没事儿。结果怎么着,进帝都城就给抓起来的
。三丫头他们眼见的,是不是?”问三姑娘。
三姑娘轻轻点点头,道,“不会这么巧吧?”
“不会?!”何老娘哼一声,“你等着瞧吧,这么蠢的,不能有第二家。”
何老娘骂了一通冯亲家,也就晌午的时候,冯亲家一家就到了,三姑娘一看,嗬,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冯家这会儿都是清一色的灰布衣裳,因刚从大牢出来,一家子蓬头垢面仓惶憔悴,见着何老娘更是十二万分的不好意思。何老娘没把先时骂人的话拿出来说,反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关切,问道,“亲家,这大老远的,你们怎么来帝都了?”
冯太爷拱手道,“惭愧惭愧,听说大郎在帝都,我十来年不见儿子,过来看看他可好。有劳亲家援手,不然,我们一家子还要在牢里吃苦哩。”
何老娘跟他没什么好说了,看他一把年纪头发花白灰头土脸也有些可怜,道,“哪里的话,都是一家子,亲家莫客气。”便安排着他们梳洗去了。
胡文这才说赎人的事,拿出一张冯太爷签押的文书给何子衿,道,“把冯太爷带来的东西也都要回来了。银子也全花了。”
何子衿看了一回冯太爷签押的文书,道,“无妨。”
冯太爷也没什么脸过来跟何老娘说话,洗漱后言说身上不好,派了二儿子过来道谢。
冯二老爷是个老实人,就按他爹的话说了,何老娘道,“既是亲家身上不舒坦,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瞧瞧的好。”命人去请大夫了。
冯二老爷连说,“无妨无妨,歇一歇就好了。”
何老娘虽深嫌冯太爷,可看着女婿的面子,又想老头儿这把年纪坐了一宿大牢,也真有些不放心,便请了大夫来给冯家人瞧看。
何老娘也不发这愁,只觉闺女女婿命苦。
待下晌外孙子放学,知道自家祖父来了帝都,冯翼冯羽很是有些吃惊,还是先整理仪容,过去请了安。冯太爷正是没面子的时候,见着孙子也只装病,将孙子们打发了出来。
倒是冯二老爷,这个老实人很关心俩侄子,拉着侄子问长问短半日,冯翼也关心的问了一回他叔祖二人连带一大家子如何折腾到牢里去了。冯二老爷不好意思说,冯二太太端来干果给冯翼冯羽吃,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都怪那杀千刀的孟狗子,进帝都城前就听说了先帝过逝的消息,人家说,全帝都城都在守国孝,劝咱们换上身素净衣裳。那孟狗子硬说无妨无妨,你二叔想要去寻衣裳他还拦着,非说自己见过天大世面!他见过个屁!一进帝都就给官兵们抓起来了,硬说咱们一家子大不敬!要不是我用家传的金镯子换了间干净的牢室,还不知怎么着呢!”冯二太太道,“多亏亲家老太太帮忙,出银子出力的把咱们捞了出来。”
“这也是应当的,外祖母知道咱家出了事,定不会袖手的。”冯翼道,“看祖父身上不大好,二叔二婶和妹妹没事吧?”
冯二太太道,“我们都没事,就是你四妹妹,哪里经过这阵仗,在牢里就吓坏了,托亲家老太太的福,请了大夫来,开了安神汤,已让她喝下睡了。”冯二太太说着,又叹了口气,“这么丢人现眼的,也没脸去见亲家老太太,阿翼,你代咱们跟亲家老太太说一声,真是麻烦她老人家了。”
冯翼温声道,“二婶放心吧,有我呢。”
冯二太太叹口气,深觉被亲家从牢里捞出来十分丢脸
。
冯翼又打听,“先前也没收到信儿,祖父来帝都,可是有事?”
冯二太太道,“都是孟狗子撺掇的那位老姨太太,你祖父现下听不得你二叔说话,只信孟狗子。那孟狗子去州府听说有人在帝都见着大老爷了,隔天太爷就要来帝都找大老爷。你二叔哪里劝得住,可是,你祖父出门,要是只孟狗子和那位跟着,还不把你祖父论斤卖了!你二叔又是这样的老实头,我哪里放心,就带着你四妹跟着一道来了。”
冯翼也知道老家的事,他二叔就属于那种只能在家种田的人,人也老实心善,一直在老家服侍祖父。祖父呢,听说以前有祖母在的时候是个正常人来着,冯翼长大后就知道他祖父很听那位孟老姨太太的话。老家称得上能干的就是他二婶了,听他二婶把事情来由都说明白了,冯翼安慰道,“二婶也莫气恼,既来了,只管好生歇一歇。”
冯二太太道,“咱们这么一老大家子都住亲家,给亲家添麻烦不说,也没个正头事。在咱老家,因着要来帝都,夏收也没顾得上,只得交给你大姐姐家帮着料理了。”
冯翼安慰道,“二婶别担心了,大姐姐大姐夫又不是外人。”
冯二太太在家当家做主惯了的,是个俐落性子,叹,“就是太丢脸了。”
“人谁没个意外,何况此事也不是二叔二婶之故,倒是四妹妹,得好生养一养,二婶多看着四妹妹些,别叫吓着才好。”
冯二太太深觉侄子明白知礼,她这辈子,一辈子好强,可惜只得四个女儿,没个儿子,想着以后也就得指望侄子们了。因则这个,冯二太太对冯翼冯羽兄弟很是不错。
冯姑父天黑才回来,热汤都没喝一口就听说了他爹的事,当下吃饭的心也没了。何老娘心疼女婿,道,“一天没好生吃了,赶紧接着吃。亲家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请大夫瞧了,大夫说就是有些累,别的没什么。晚上没敢烧油腻饭菜,做的清淡小菜端过去,亲家吃了一碗粥,两碟子小菜,并无碍的。你就吃吧,你明儿还得去哭灵呢。”
冯姑丈继续坐了回去,道,“帝都府那里如何料理的?”
何子衿把冯太爷签押的文书交给了冯姑丈,道,“帝都府那里都料理清楚了。阿文哥亲自去的。”冯姑丈这颗心才算放了下来,道,“多亏了岳母。”
何老娘道,“这也是赶巧了。”其实很想说一说冯太爷犯的蠢,但疏不间亲,当人家儿子,不好说人家老子不是。于是,何老娘口是心非的来了这么一句。
冯姑丈三两口吃过晚饭,就连忙去看他爹了。
何姑妈跟她娘说私房话问来龙去脉,当着亲闺女,何老娘就没这般客气了,很是告诵了冯太爷一番,直摇头,“衙役找家来,我还不知道哪里事呢。亏得有沈亲家在,丫头阿文都机伶,此方把人赎了出来。真是发愁,女婿这叫什么命啊,一大家子帮不上他则罢了,还这般的拖累。”
何姑妈叹,“何尝不是如此,有什么法子。我得过去看看,太爷这大老远的过来,定是有事的。”
何姑妈没直接回自己院,先是去瞧了回妯娌冯二太太,让冯二太太好生休息,然后才回的自己院里,冯姑丈正臭着脸憋气呢。何姑妈见丈夫这般,也顾不得火上浇油了,道,“你就想开点儿吧,好在没出事,人也平安,还还不得认便宜呢
。”
冯姑丈道,“干脆回老家算了,也不用侯缺了。”他真是气个半死,他爹是嫌他事儿少呢。幸而帝都府那里都料理清楚了,不然,这种要命的时候,新君刚死了亲爹,他爹就穿红着绿的在街上晃,这事儿捅出去,他这官儿也不必做了的。
何姑妈道,“你倒是消消气,太爷过来,可是有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被那女人挑嗦的。”冯姑丈不欲多谈此事,问妻子,“到底怎么回事,岳母怎么说的?”
何姑妈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胡文夫妻路上遇着冯太爷的事,有人提醒冯太爷一家子换衣裳,冯太爷没当回事,这才被官兵拿下。还有今日衙役上门,如何拿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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