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打发人在荷花湖畔看好的地方,第二日扎上帐子,让女孩子们结伴游玩儿。只是,上巳节这样的日子,原就是姑娘们的节日,自然出来的男孩子们也多。像重阳这样的半大小子,哪怕学里没有假,都是用中午吃饭的时间,结伴跑去荷花湖,就为了看人家小姑娘们。连阿晔二郎这等屁都不懂的年纪,还跟着凑热闹呢。一个个晚上回家饿狼一般,何子衿问其缘故,才晓得是中午去看姑娘没顾得吃饭,当真是气不是笑不是,倒是阿念道,“再这般无礼,晚饭就不必吃了。”
重阳私下与阿晔道,“姨丈越发刻板了。”
阿晔深以为然。
虽然姨丈刻板,却没哪个敢不听,只是相较之下,越发觉着姨妈是个好人哪。
阿曦在同二郎三郎还有双胞胎说今天踏青之事,阿曦道,“有个男孩子,在湖边不好好走路,只顾得伸老长脖子看宫姐姐,脚下不留神,扑通一下跌湖里去了。亏得边儿上有衙役,那湖也不深,再加上那人会游泳,伸根竹竿子下去,把他拖了上来。”
二郎是知道大名鼎鼎的拐子事件的,道,“不会是个拐子吧?我听说先时那位宫姑娘就遇着拐子了,是不是?”
阿曦道,“你想想,那会琴棋书画的才子拐都拐不了宫姐姐走,这么个傻呆型的,走路都能走湖里去的,宫姐姐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二郎点点头,“这也是。”
重阳道,“这谁家的啊,这般没出息,看个姑娘就能看湖里去,怪道人家姑娘看不上他。男子汉大丈夫,得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派!”
“啥气派啊,重阳哥,我听说你趁着学里吃午饭的那么点儿功夫还跑去荷花湖了呢。你怎么没去找我啊,我们学里同窗都一道去了呢。”
提到这个,重阳就悔啊,道,“你先时也没说给我你们在哪儿,我们去了,没找着你。”他去也是看小姑娘的,而且,他自认为有阿曦妹妹这个内应,说不得还能与女学其他姑娘说上个一句半句的呢。
“就在湖边儿玩儿了。”阿曦道,“你这眼神儿可真够呛。”
“哪里是我眼神儿不好,荷花湖那般大,我就是午饭不吃也逛不过来啊。”
“这倒是。”
重阳与阿曦道,“明年你告诉我具体地点,我过去寻你,可好?”
阿曦年岁小,想着哥哥所托,便点点头应了。
重阳很是欢喜,赞阿曦,“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又说,“绣庄又出了一套四季十二月花卉的绣帕,明儿我拿一套过来给你用。”
阿曦道,“我有小帕子呢。”
“这怎么一样。这是哥给你的。”重阳对于合伙人阿曦妹妹一向很照顾,主要是觉着这个妹妹很懂义气,故而绣庄上有什么新鲜花样的东西,重阳都会送给阿曦使,至于同为合伙人的阿晔大宝,重阳表示,男孩子家,就是用帕子,随便的青丝帕子就可用,再不必绣花那样麻烦的。
阿曦便高高兴兴的应了,重阳趁机与阿曦打听起阿曦她们一日游玩儿的故事来。
阿曦原就是个聒噪的,见有人捧场,越发兴致盎然啦。
何子衿没想到这么件女孩子出游的小事竟着了盐课的司王太太的眼,当然,她就是知道,估计也不放在心里。上巳节这样的日子,谁家女孩子不出门呢。不要说孩子们,就是何子衿也约着娘家人与江家人一并出门游玩儿呢。除了那说嘴的王太太与一向以圣人后裔自居的柳太太孔氏,没人不出门。
如此一桩小事,何子衿知都不知,她现在正忙着女学春季招生的事儿呢。
田巡抚夫人都有些犹豫着要不要给家里孙女报个名儿去上女学,一直拿不定主意,干脆同田巡抚商量,“李参政夫人去岁就把她家两个孙女送去了,咱们三孙女正当年岁,要不要也送去,倒也有个玩伴。只是,这女学毕竟是江太太办的,时间也不长。”
田巡抚问,“柳家有没有送女孩子去?”
田夫人道,“柳太太那性子,自己出门都要戴帷帽,她家的姑娘向来极少见人,哪里会送孩子去女学。”
田巡抚拈须一笑,“那便把三丫头送去。”
田夫人道,“好。”
田巡抚其实心里与江同知也有些个隔阂,不为别个,当初宫家发现那拐子的事儿,江同知如何不是送到巡抚衙门,而是送往知府衙门。说来,田巡抚以前便是余巡抚的心腹人,哪怕余巡抚现在告老还乡,说来还是他与江同知更近些呢。倒不料,这么个大功劳,江同知竟给了柳知府,岂不是远近不分了?
田巡抚想着,什么时候得寻江同知过来说说体己话才好。
只是,田巡抚这体己话说的颇令阿念无奈,阿念与子衿姐姐道,“不要说官场相争,便是两家人打架,也没有主家不露面,只令下人头拼命的理。田大人性子优柔,不肯与柳知府撕破脸,我一小小同知,能如何呢?倘田巡抚能做主,我自然是希望他说了算的。”眼下却是叫柳知府生生占据半壁江山,同知本就隶属知府衙门,阿念总不能田巡抚不出面儿,他先把柳知府得罪了,然后日日吃瘪。
何子衿宽慰他道,“田大人如何说,你只管虚应承便是。还没到要紧时候,倘真到了二人撕破脸,能帮田巡抚的地方,倘是便宜,帮他一把也没什么。当初是余大人对咱们颇多照顾,又不是田大人与咱们照顾,也不必做他的马前卒。”
“可不是么。”阿念对于这种上官,也颇是无奈了。他探花出身,千里迢迢挑了这么个苦寒之地为官,可不是为了过来做炮灰的。
官场有官场的事体,不要说事两全了,一头都不好全的。田巡抚认为阿念不该把前番的拐子案交由知府衙门,可阿念即便交给知府衙门,柳知府还是听柳太太灌了一耳朵的女学很不成体统的话,柳太太道,“江同知江太太都是知礼的人,只是不晓得江太太为何一定要办这女学。弄得一群小姑娘家成日在外闲逛,引得诸多闲散子弟观看,很不成体统。”
柳知府现在正看阿念顺眼,听妻子这般说,还说,“以往你不挺喜欢江太太的么。”
“哎。以往是以往,自从府城办了这女学,我就时时为老爷担忧,不为别个,女学那是什么地方,都是清白女儿家,现在无事还好,倘得有事,必是有伤风化之大事。老爷毕竟是这一地父母,一旦有这样的事,便是大事大案,怎能不令人担忧呢。”柳太太不紧不慢的与丈夫诉起自己的担心来。
柳知府果然面色微肃,道,“你这话也在理,只是,这女学办已是办起来了,如今就读的多有官宦人家姑娘,没来由的,也不好就叫江太太停了这女学。可你之顾虑,也不能不理,不若你有空私下提点江太太一二,必在她严守女学门户方好。”
柳太太想一想,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故而,何子衿很得了柳太太这一委婉“提醒”,这些年,何子衿的性子也磨练出来了,听柳太太这私下之言,遂笑道,“太太的话,我都记得了。太太只管放心,我那女学,里头从来不进一个男人的。再干净不过的地方,我想着,太太娘家出身衍圣公大族,嫁入的又是国公家族,一向极有见识,还想着请太太有空到我们学里给孩子们讲一讲女诫女德,先时不好说,是怕我这面子小,太太不允呢。如今看来,是我想佐了,太太这般心胸,我早该请太太过去了,想来太太就看在那些女孩子的面子上,也不能驳我的。太太要是允了,明儿我亲自送帖子过来。”
柳太太还是很谦虚的,连忙道,“我学识甚浅,哪里敢讲女诫女德?”
“太太乃衍圣公之后,谁敢说你学识浅?就是太太这些年的眼界阅历,略讲一讲,也够女学里的学生们受用不尽的。”何子衿很是奉承了柳太太一回,又再三相邀,柳太太便含笑应了,她道,“只是还得容我在家想一想,给孩子们讲些什么。”
何子衿笑着轻施一礼,道,“太太一片慈心,我代我的那些女学生们谢谢太太了。”
柳太太身为知府太太,平日里恨不能压巡抚太太一头,哪里是个不愿意出风头的,很是准备了一回女学的演讲。
何子衿一向心思灵动,既请了柳太太,就时不时的请一请有见识或是交好的官家太太们,这些官家太太们,能到如今的地位,虽有妻以夫贵之因,但自己能出来交际应酬,也自有一套为人处事的法子。女孩子们年纪稍大的听一听,倘有灵慧之人,便能受益一二。就是懵懂如阿曦这样年纪小的,听一听长者讲自己的故事也没什么坏处。
而且,各太太皆有自己风格,说来也颇是有趣。
何子衿时常给女学邀请一些官太太们过来演讲,初时本是无心之举,只是这无心之举倒是令女学更兴旺了几分。尤其那些送姑娘到女学的商贾人家,深以为这一年二百两太值了。平日里她们想巴结一下官家太太们都不知要送多少礼拐多少弯,如今闺女都能在女学里与官太太们亲近一二,这等机缘,岂是轻易得的。所以说,一年不要说二百两,就是五百两,这些人也愿意出的。唯有先时挑拨的王太太,闻此事很是咬碎一口银牙。先时她闺女考女学被刷下来就不说了,就是柳太太这么个刻板人也不晓得如何被何子衿笼络了去,每念及此事,王太太就恨的一宿一宿的失眠。
何子衿完全不晓得自己不过是没收王家闺女入女学,就结下了王太太这样一个大仇人。倒是女学的名声日益响亮,连娘家都跟着受益,沈氏就与闺女道,“都有人说呢,你爹不愧是学政,教出的闺女都会办学。”
余幸亦道,“大姐姐如今名声真正响,都有人打听女学招生打听到咱家来的。”自从得了大姑姐给的玉符,余幸近来睡眠十分安稳,所以,也不吝于在大姑姐回娘家时说几句好声的奉承一下大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