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阮寄真还在昏睡,只有谢灵均一个人镇场子。他冷笑一声拦住了暴怒的贺潮盛,只问他们预备如何?还不等那伙人开口,谢灵均又道:“各位心切,在下倒也理解一二。但是人总是要救的,若是各位坚持叫在下抛下病人……若日后出了人命,不知你们谁能做担保呢?”
当然是没有人敢做担保的。于是只好说当然是救人最为要紧。
领头的傅二公子站出来稍稍挽回了一下尴尬的局面,对谢灵均说:“谢先生为救人殚精竭虑,吾等实在过意不去。特意请来几位大夫襄助,还请谢先生方便提供解药方子。”
这种拙劣的手段谢灵均见了几乎要笑出来。他一下没忍住表情,傅二公子的脸色一下子难看的不得了。将讥讽的神色收回去,药门弟子哼了一声,“好啊,我现在写给你们。”
药方子他大大方方地给了,但这几个大夫看不看得懂,做不做得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大夫们围在一起讨论了半天,给了傅二公子一个无能为力的摇头。
谢灵均在傅二公子铁青的脸色缓缓而叹。一个能拍出千金的药方,如果轻易被几个普通大夫破解了去。那迟九素的神医名头大概也可以不要了吧。
最后的结果,这群人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焦急,等着谢灵均慢慢救人。能做的也是每天上门骚扰一番,叫忙碌的谢灵均恶心得不行。
“唉,师伯可要快点来啊,”窝在师兄怀里,谢灵均唉声叹气,祈祷着这样的繁忙能快些结束,“也不知金陵事了,江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是什么变化也不会有,”阮寄真拍拍师弟的背。
谢灵均满脸不解,抬起头问师兄:“为何?”
“只是一种感觉罢了,”阮寄真答道。
如此缥缈的说法从阮寄真嘴里说出来,叫谢灵均有些惊讶。但细细想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次遭殃的门派大难不死,磨刀霍霍向七杀枯木等门派索要好处。却不会真的做把人血吸干的蚂蟥。血滴子这次有折损也似乎影响不大。暗部之下这样的探子还有好几路。
南都虽然侥幸生存,但也不一定能称霸武林。毕竟归雁盟还没有败落,与白玉京有仇的武林势力一定会找归雁盟合作。说不准新的北盟马上也会出现。
所以,没有什么变化也不是没有道理。
谢灵均没有争权夺利之心,能想到这一节也是多日所见再有所想。随意想了一会儿,他就把这些抛到脑后去了。
“可惜啊,武林大会没比成,到头来一点儿银子都没赚到。”他还挂念着怡情赌坊的赌局,对没能一夜暴富遗憾无比。
阮寄真抱着师弟原本都快睡着了,听到这个一下笑醒了。额头抵着额头,他笑道:“这个……你放心,师父一定比你还要在意,不会叫你亏了压岁钱。”
谢灵均半真半假的恼羞成怒,手伸进师兄的衣裳里挠起痒痒来。两人抱在一起胡闹,一直到了半夜才相拥着睡去。
又过了八日,云极山庄的两位庄主,携剑派另两位传人现身金陵。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好悬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万世弟子季澜书。
“师父!”
谢灵均几乎是扑到迟九素怀里。他喊了一声,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紧紧抱着迟九素。名为劫后余生的情绪席卷了药门弟子的全身,只管抱着亲人不松手。
迟九素一个文弱大夫,此时的手劲也是大的吓人。一手一个扯过两个冒冒失失的孩子。几乎是用冒火的眼睛扫射了两个弟子一番,迟九素方松开了手中力道。他担心了一路,这时候见到两个胳膊腿都健全的弟子,已经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唯余下庆幸了。
确认了两人没事后,他抄起鞋子就对着身后的方无应一阵暴打。十分丰富的骂人俚语从这位文弱大夫的嘴里蹦出来,听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方无应堂堂第一高手愣是没躲过去,脸上多出十七八个鞋印子。
迟九素攒了一路的火气终于爆发,头发都竖起来了:“我叫你跑,我叫你跑!我叫你把两个孩子留在这种地方!”
“嘿!寄真!小秋,小树!快快快,拦住你们家师叔!快拦着!”
剑派弟子纷纷挪开视线,视师父的求救为无物。叫云极山庄大庄主好好挨了一阵胖揍。然后如愿以偿地没能去见候在外头多时的武林侠客。叫等得上火的各门派嘴边儿又撩起一串火泡。
方无应与迟九素来了,后头许多事情也终于不用阮寄真与谢灵均操心。心中的重负一下子放下来,两个人干脆就带着师弟在金陵城里玩闹起来。
“幼棠棠,爹娘还有大师伯都在庄里头,他们说等事了了,叫咱们快些回去。”
“师兄,你们在金陵城里头的事儿都传开了。师叔在路上都揍了师父七八回了,师父理亏都不敢还手的。”
“你们出发没多久,就有官兵上夕照峰找麻烦,不过都被山里的机关打回去了。在山下苦等了一段时间,挨不住,也都灰溜溜地走了。”
“还有那个季澜书,送来的时候可惨了!师叔都说可能救不回来了,想不到他命这么大。这次他是执意要跟来的,说是要和师弟做个了断。”
段北秋和花辞树又长高了一截儿,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把山庄里的情况说了个大概。听门派无事,两个做师兄的也就放下心来。
大街上的江湖人士不少,谁都认识阮寄真和谢灵均,但没有人敢上来搭话。看到他们身边另有两个执剑的少年,联想到之前听到的消息,不免各个心思起伏。
段北秋咬了一口刚买的糖,向阮寄真透底,“师父说,这次带我和小树来,是叫我们参加武林大会来着。说怎么着,也等进前十。”
阮寄真面色不变,只问:“师父是这么打算的?”
花辞树耸耸肩说:“嗯,谭家来信说,如果不办,那些出了钱的商户会不答应。”
白玉京再能,想要支撑起整个江湖的迎来开支也有些勉强。所以一定会向金陵的商户寻找合作。商家的钱砸下去总要有回报。
血滴子虽然打得人措手不及,但因为事情解决得快,武林大会虽然中断了,倒也不是办不下去了。大概分咬结束后,也要有个粉饰太平的样子。更何况这还关系到白玉京的面子问题。
想到自己出门时,正看到方无应与几个商户打扮的人说话。阮寄真大约猜到师父会带着他们一起去见人。商人追逐利益,手段百出。今日那谈判桌上到底有何局面,一下也不好猜了。
“怡情赌坊……谭家的人是不是也跟着师父一起?”阮寄真忽然问。
段北秋嘴里塞了一大块鸭油饼,傻不愣登地点了点头,口齿不清地拍师兄马屁,说他猜得准。想到那天晚上师兄说的话,谢灵均恍然大悟,嘴里念叨起来,期盼武林大会一定要开下去。
在外面疯玩了一天,云极大师兄变回了还在夕照峰上的那只护崽老母鸡,好容易将三个师弟都安顿好了,才有机会与方无应单独见一面。
方无应今天舌战群雄,差点儿没把几个门派掌门活活气死又气活,现在心情很好地坐在圈椅里。看到大徒弟来了,他似乎有一丝屏息,然后又慢慢放松下来。
师徒两个一时无话,只是面对着面坐着。
良久,方无应才十分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语气叹了一句:“没事……没事就好。”
阮寄真哄得住谢灵均,管得住小秋小树,但面对忽然有些失态的师父,他一下不知怎么办好。踌躇了一会儿,他在方无应面前跪下,温言安慰道:“师父,徒儿无事。”
“嗯……”方无应拿手掌捂了捂眼睛,将大弟子扶起来,克制地拍了拍弟子的肩膀。压抑的颤抖里是数不清的后怕,“我总是将你留在险境里……”
阮寄真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抱住了方无应的肩膀,说了一声:“我不怕。”
想到当年他把这个孩子从临江观里带下来,带他架起轻功入世的时候,这个孩子也是这样说着自己不怕。这一下,方无应的眼泪险些落下来。
他隐忍片刻,重重回抱过去,赞了一声:“好孩子!”
云极首徒从师父的怀里退出来,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了低头,赶紧换了个话题。
“今天,他们没有为难师父吧?”
“他们现在哪敢为难我,”方无应笑了笑,示意徒弟坐下,“不过是为着无辜遭殃的商户多说几句话罢了。”
一如方无应所想的,武林大会会继续举办。只不过这次云极山庄的参赛弟子换成了段北秋与花辞树。
阮寄真不怎么放心,皱起眉头,“真的要叫师弟们参赛么?会不会……”
方无应抬起手阻住了大弟子的话头,“你已经为这件事做了够多了,是该休息一会儿了。”
“可是……”
看着大弟子还在犹豫,方无应笑了笑,又道:“我这么安排,也并非是全为了你。”
阮寄真看向师父,脸上带着疑问。
“北秋虽与我学剑法,但最终是担段家门楣的。日后他的担子不会小。至于小树……贞观女王没有子嗣,近年身体不好,草原王庭迟早会有异动。大哥的意思是等到那个时候,要带小树回去平乱。”
虽然小树的出生不是被期待着的,但他身上流着的确实是草原汗王一脉的血。如果真到了弹压不住的时候,那位铁血傲骨的长公主与她身边那位花姑姑一定会来找他。
“虽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但有些时候人的选择总是会被世事左右。这两个小的,被你这做师兄的保护得太好,又看着你在江湖里耀武扬威,脑子中总还想着江湖的快意恩仇。而我这做师父的,总不好叫他们扫兴。”
方无应笑着毫不客气地把所有的黑锅都往大徒弟身上丢。
“叫他们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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