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九素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了。寄真你把他扶起来。”
“是,师叔。”
阮寄真走上前,把跪在地上的孩子扶起来。两个人的手下意识地就牵在了一起。迟九素对二人招手,示意他们跟在自己身后。
·
迟九素领着两个还在走到了前院,方一出现,激动的谢家人便围拢了上来。谢家大爷冲着迟九素拱手道:“果若大夫所言,家父呕吐过后便清醒起来,大夫医术高明!在下先行谢过了!”
迟九素淡淡一笑,摆手说:“不必。”
谢家大爷露着笑,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迟九素后面跟着的两个孩子,脸色就变了。白发小儿看到谢家大爷的模样,身子一颤,往阮寄真的身后躲了躲,阮寄真顺势护住了他。
“大夫,这孩子……”
“说来也是一言难尽,”迟九素摇头叹道:“我这侄儿方才在院中玩耍,遇到这小娃娃。因他发色肤色奇特,着实不曾见过,便将他领到了在下面前。在下观其面色有异,竟非常人之相。身为医者不得不多心,便抬手为其诊脉。然而,在下发现……”
“大夫发现了什么……”一个十分激动的声音响起,众人一看,竟是一直都沉默不语的谢家大少爷。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妇,纵然极力掩饰,但是脸色可见的十分难看。
迟九素可惜地摇摇头,在众人的注视下叹息着说:“我发现,这孩子已身患绝症了……”
“什么!?”
众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尤其是谢家大爷一房的神情尤为耐人寻味。相比之下,谢家二房便是幸灾乐祸的成分要多了许多,看向大哥一家的目光则颇为嘲笑。
“你说这孩子患了绝症!”谢家大少表情扭曲狰狞,若不是身后的少妇拦着,只怕要扑上来。他看向这白发小儿的目光很是复杂,死死盯着人的神情极其可怕。阮寄真皱眉,把身后的小童护得愈发牢了。
迟九素道了一声正是,便不理会这个快要发狂的人,只对谢家大爷拱手道:“这孩子虽然已经……唉,可是医者仁心,在下着实不愿一条人命就这般逝去。敢问谢老爷,可否让在下带这孩子去师门中医治?或许这样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怎么可以!”谢家大少身后的少妇终于尖喝出声。对着迟九素厉声道:“这是我们大爷的亲骨肉,怎融你一句话说带走就带走!”
第6章 章 六·别难()
原来这孩子,乃是谢家大少的先头夫人生的。
她与夫君乃是表亲,本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婚后倒也过得很是和睦。婚后第三年,这孩子出生了。刚开始倒也还好,不想随着孩子渐渐长大,众人发现他竟是天生白子,与旁人大不相似。
谢家少夫人极为忧愁,少不得被公婆亲戚耻笑辱骂。而夫妻二人的感情也慢慢变得浅淡,甚至恶化。最后谢家少夫人抑郁离世,留下个三岁的娃娃。
现在谢家的大少夫人乃是后头来的续弦。大约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谢家大少对其并无夫妻情意。这位大少夫人又是厉害的人物。看先头留下的这个孩子极为不顺眼,干脆将他迁到偏院去养着,反正这孩子不受人待见。
虽然迟九素说了,这孩子已经身患绝症,没有几天好活了。可如果真的被治好了,仗着嫡长子的身份回到谢家,到时可就难办了。虽心中厌恶这孩子,但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看守起来,才能让人放心。
“是啊是啊,既然是谢家的孩子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呢?”
“正是这个理,孩子还这么小……”
谢家大少夫人的话一出,便得到了旁边人的响应。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意见,皆是不同意带走的意思。谢家少夫人得了应和,心中有了些底气,拉着丈夫的袖子道:“夫君,你倒是说句话呀!”
谢家大少任由妻子摇晃着自己的手臂,脸上极度挣扎犹豫,想答应又不想答应。触及到儿子畏惧无辜的目光,又颇为心烦地转到了一边去。
白发的童子见众人如此反对,颤抖地愈发厉害。他不明白,大家明明是讨厌自己的,自己离开了,这些人应该高兴才是。为何此时竟这般反对。他很害怕,害怕今天没能走出谢家,可能就被毒打致死了。这般想着,他攀紧了身旁小哥哥的手臂,惧怕的泪水在眼中打算。
阮寄真看到他这副模样,愈发愤怒。他伸出并不健壮的手臂,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抱住了这个孩子。轻声安慰着他,叫他别怕。另一手握在了腰带的一个暗囊上。
这个暗囊里装着方无应给他的几枚烟花信号弹,说是在有难之时便可放出。只要附近有云极山庄的人,必然会赶来。在此处放信号弹,位于夕照峰的方无应一定是能看见的。如果一直没有转机,且就让师父来,把这孩子直接抱走好了。
阮寄真拍拍孩童的背,轻声宽慰:“别怕,一定带你走。”
那等笃定的模样,不知为何,叫人无比的安心。
“在下既然身为医者,着实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这孩子我若带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一直不管,必死无疑。身为父母者,又怎么看着自己的亲儿惨死呢?”迟九素将手伸入宽袍袖内,慢慢取出一个瓶子捏在手中把玩,对着谢家大少问:“您说是不是呢?谢少爷……”
围拢在一起的谢家人中,有几个人看到这个小瓶子后,脸色立马变了。而谢家大少对这些浑然未觉,挣扎了半晌,才表情复杂地问迟九素:“先生,可能治好小儿?”
这话中的有浓浓的关切,但当他视线接触到儿子的时候又化作了浓浓的厌恶,不愿多看一眼。他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属于愚昧的凡人,庸人自扰,困顿无解,却又叫人难以忽略。
谢少夫人看到丈夫这样的表示便知他内心的松动,急得欲要再说话,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声音打断了。
“终究是一条命啊,还是让先生带回去吧……”
“就,就是啊……那么小的孩子,太可怜了……”
一瞬间可说是局势大变,谢少夫人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指着后面的人哆嗦着,那些人接触到她的视线都躲避开来。有人撑不住了,反过来指责道:“老大媳妇儿,你怎么回事,哪有这样无礼对着长辈的……”
被这般指责,谢家少夫人浑身剧烈一颤,脸色灰败难看地退了下去,站定不再说话。
阮寄真此时尚且不懂这些,年纪方幼,他只觉得谢家人脸上表现出的转变让他感到很不屑和厌恶。遂将目光转到了迟九素身上。
迟九素得谢家大少询问,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很严肃着脸看了被阮寄真护着的未来徒儿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可将众人的心叹得七上八下的,这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倒是给句准话呀。谢家大爷也被搞得心烦,他是不喜欢这个有怪病的孙子的,此时听了说有绝症,愈发不待见。对着儿子一挥手说:“既然是你儿子,就你决定吧。”
说着竟是背着手就进屋去了。
谢家大少爷不忍多看地看了儿子一眼,终于对着迟九素一拱手道:“先生高义,还请救救我儿灵均……”
·
最后,迟九素成功地将谢灵均带出了那个吃人的地方。
谢灵均很兴奋,从出了谢家大门就一直欢畅地笑着。他脸上那种真切欢畅的笑容,与在谢家时担惊受怕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他像一只在春日鸣啭的鸟儿,在这个秋季唱响了山峦。夕阳下,孩童的笑声遍传山林。寒山幽静,虽无渔舟唱晚之闲调,却也有足够的悠悠氛围。
谢灵均跑得那么快,跑到一半又对落在后面的阮寄真喊,让他快点。阮寄真等着后面慢慢上来的迟九素,一个抬头,谢灵均已经跑得没影了,一点儿都没有柔弱孩子的样子。只好喊着让他慢一点。
到了山门口,见到方无应靠在大门边,百无聊赖地朝下方张望。看到徒弟先是脸上一喜,然后看到谢灵均又是一懵,“这,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迟九素慢悠悠出现在二人眼前,道:“自然是我家的。”
方无应一副我眼珠子要掉了的表情。
阮寄真把谢灵均拉过来,介绍说:“这是我师父。”
旁边的迟九素嗯了一声,拍拍谢灵均的脑袋,告诉他:“叫师伯。”
谢灵均大概是没见过表情这么丰富,一点儿都不严肃的中年人。有点羞涩,雪白的脸上皆是红晕,声音小小的,“师伯好。”
“好好好,”方无应摸着下巴应道,又指着迟九素说:“你可真是……前些日子还说收徒弟要见礼的事,今天就带过来了。这年头的徒弟都这么好收的么?”
“上天注定,”迟九素一摊手,“还是你家寄真给我找了好苗子呢。”
四人进屋,阮寄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方无应说了一遍。复又对迟九素行礼,言说自己一时冲动,叫师叔为难了。迟九素并不在意,只说就算没有收谢灵均做徒弟的打算,他也出手相救的。而且谢灵均天生五感敏达,实在是一块值得好好培养的璞玉,乃是意外之喜。
方无应听完此事叙述,对阮寄真的做法极为满意。道徒弟侠义心肠,当得起武林之人这个名号。开心得摸了徒弟的头一把,对着谢灵均招招手。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日后跟着你师父好好学医,定是有造化的。”他从拿出一块玉牌,递到谢灵均的手里,“这块玉牌你收着,此乃我云极山庄弟子皆有的身份象征,日后出去,且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灵均接过玉牌,不过小小一块,与幼儿手掌大小仿佛。上面有天然云纹,颇有造化。旁边的阮寄真见了,从衣领里拿出自己的那一块,冲谢灵均笑了一笑。
“至于这见礼嘛……”方无应迟疑了一会儿,在迟九素好笑的目光中,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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