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之间,一念已动三千!一呼之中,已是翻手亮剑。
不知道,只明白,纵是华冠冕服,威临天下,到底胸中激荡难平!不妥协,不后退,心之所往,势之所趋,早是选择,已种有因,不计得失,莫问前程。
不需要什么考验和试炼,得之非我所欲,失之非我所憾。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尺余之高,终胜万仞之长!道法无差,不过是付出的代价仍未足够!
“我祭献,我的悲痛。”不再是慷慨激昂如敲响战鼓,反而如春风化雨,温和沉静,“我祭献!我的愤怒。我祭献,我的……”最后两个字轻微几乎无法听闻,却是集三山五岳亦不足比其重,“名字!”
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沉水入火,自取灭亡。曾经坚持牢牢抓住的,今日系数舍弃。如果身体不足以匹配牺牲,那就将我的心拿去,这是我最坚固的盾牌,也是我最锋利的长剑!
“今生以前,我是谁,今生以后……无有我!”
霜华振手而出,直射虚空之中的罗生门……
是长河冰破,星斗相撞?还是沉刀入水,流年暗换?与诞生无数岁月,凶名在外的修罗刀相比,霜华稚稚如还未懂蹒跚起步的婴儿,两者的交锋,是后者,还是前者?
在开篇就写下结局,未尝不是一种残忍,可是奇迹的发生也非是那么廉价。
所有的一切忽然同时消失,不属于人世的那一部分,好像被什么系数抹去,不留丝毫痕迹。没有血色渲染的罗生门,没有锋刃雪亮的阿修罗刀,也没有那只是一个虚影就压得诸天九地随其运转的男子……只有雨依然下得滂沱,雷声也不再压抑般地闷响,而是尽情地炸鸣。
秦霜仰天而倒,最后的余光所见罗生门隐没的刹那,陡然自门内飞出的十条黑气,分散四野,倏然不见……为山九仞,终究是功亏一篑!
而败,也真是死!
消失的感官,离散的神魂,崩解的身体……雨淋不觉其寒,雷声阵阵不闻其音,霜华透门而过,不知去向,回光返照,恍然垂目。
失败的理由是那么简单。
她在世界中,世界亦是她,何分彼此,何需祭献?身之有限,天地无限,相融相交,天为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以自然之道,制之至静之道,律历所不能契,神机鬼藏。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
是她始终拒绝完全融入这个世界,这片天地又怎么会全盘接纳她,予她力量毫无保留?
客舍似家家似寄,处处无心处处客,所谓的祭献,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交易。
而她的心也参杂了太多目的。这一场,为聂风,为紫笈,还是为自己?
大约唯一肯定,她不为苍生!
青冥长天,渌水波澜,天长地远,梦魂不到……搜神宫那一次落泪,了断前尘,耗尽所有思情长恨,是以可以使出“斩情”之斩天之无情。这一次,却只是心有所触,未到感动深处,不能落泪,心中动处使出“斩情”之斩地之无情,只是半招就后续无力。
所以结局如斯。
她得到了,也失去了。
苍生得赎,而她无救。
有些错,错过了就不能更改,而有些错,再来一次,依然会同样是错。
不能完美收宫,但得明所以,心底依旧一片坦然,在沉入无边的黑暗之前轻轻呢喃:“我尽力了……”
尽力了。
无怨,无悔!
只是可惜,她的路,未见终极,已到尽头……
第273章()
“你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
抱着头跪倒在地的她茫然无措,一句又一句的追问如针,每一下都深刺入脑,剧痛难当。不知道在浑浑噩噩中漂浮了多久,时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也许是千百年,也许不过是一瞬,当重新照亮识海的一线灵智挣扎着跳出混沌的水面,所听到的只有这样一个声音,在耳边、脑中反反复复地质问,她却无法回答。
看不到,听不见,一阵烈似一阵的头痛,让思绪晦涩如坠泥潭,每一下跃动都迟滞无比。
恍惚中,似乎听到一声尖利的嘶叫,意识猛然一颤,本能地危险感,让她就地一滚,隐约一阵风从身边掠过,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撕下一块,痛,却抵不过头痛,那种抽搐扳动的痛,如离开水的鱼,拼命挣扎却无法呼吸的窒息。
“你是没有名字,还是忘记了?”
“这世界众生,都要有个名姓,如果你没有名字,你就是不存在的……”
恐惧更胜于痛苦,会消失吗?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完全被抹去。
站起来,我必须站起来!
无法思考是谁在追问,也无心理会是谁要否定她的存在,识海中激烈的震荡,只有这个念头最是清晰,即使痛苦也无法压下。
站起来!
倏然张开双眼,不,这只是她这般认为。这里没有可依仗的眼睛,即使穷尽目力,亦望不穿十步之外,只有感觉,所见的一切皆是直接感觉出来,只要她想,她就可以看到身周各个角落。
她只是终于勉力克制住剧烈的头痛,勾勒出这个世界的模样。
这是一个完全由灰色组成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同层次的灰。天空是云的浓灰,大地是土的泥灰,而周围是云中雾里的影子,或深或浅,模模糊糊,时聚时散。
这是哪儿?
她的疑惑无人解说,只听见数声尖啸向着她扑过来,这一次她“看”得分明,稀薄浅淡的影雾中是一个个时隐时现的狰狞面孔,张着占去大半张脸的巨口,向着她一口咬过来。
极度地惊恐驱赶着她转身就逃,却发现身周的尖啸此起彼伏,雾气翻滚中到处都是这样的鬼脸,一个个仿佛嗅到血腥的鲨鱼,直直向她扑来。
初始的恐惧陡然消去,代之以奇异的冷静。
不能跑!
这是聻,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不入轮回,不能转世,没有神智,只是本能驱使它们扑向同类,然后,弱小的被强壮的吞食,强壮的被更强的吞食……如果被这些聻咬住,她也会被分而食之。
然后,会被这片天地再吐出来,投入到新一轮的搏杀中去。
循而往复,永无休止。
要想摆脱这种悲惨的命运,至少现在,不想被吃掉,就只有战!
手伸向腰间,猛然又是一怔:我的剑呢?
只是一愣神,已经有几张鬼脸扑到她身上,狠狠地咬下去。
好痛!
但这痛却令她的意识更加清醒,现在的她力量并不比这些聻强多少,但与这些只知道凭借本能行事的聻相比,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与这些只有一张嘴最显清晰的聻不同,她的身体虽然也是一片虚浮不定的灰雾,但大体是完整的。
手指抓住一个贪婪噬咬的鬼脸,用力扣紧,迅速低下头,一口咬下。
就像吞入极度粘湿的水雾,滑腻而冰冷,说不出的难过和恶心,而敏锐的感觉将对方的拼命挣扎完完整整地反映出来,更增加了从身到心浮出的反感。
没有迟疑,没有停顿。太大了,无法一口吞下,那就一下一下撕咬、咽下,直至将这个聻完全地吃掉。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所有,无论是否攻击她,触目所及的,都是她的猎物……食物。
沉沉的雾气锁住了四野的边缘,望不出这片荒野的边际。
聻冥幽境,遗忘之地,无望之野,无论叫什么名字,与这个地方相比,地狱也成了天堂。
这里是聻的群聚之所,除了聻,别无他物。
迷蒙的雾气中,她仿佛被一线所牵,向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前进。
一边行走,一边吞噬,力量不断地消损,又更快地补充进来,身体不断凝实,轮廓越发清晰,终于有一天,她的颜色不再是灰,而是隐隐泛出珍珠般的莹白。而她也终于可以发出声音,长啸一声,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因为长久遵循觅食本能而陷入混沌的识海。
“不要再问我!”
“我的存在不是由一个名字来决定的!”
“有名字如何?没有名字又如何?”
“如果有人记得,当我遇见,会告诉我。”
“如果没有人记得,那么我,更不需要回头!”
“现在,我只要去找回我的剑!”
灰色的天地,她是惟一的白,无日的黯淡中,她踯躅而行,来路是空无,去路是渺茫,脚步却无有迟疑。即便名字象征着过去,没有名字的过去就是一片空白,她也没有想过转头寻觅。
是否,真的没有人记得,她就这样走下去,一去再不复返……
一雨成秋,梦碎成寒。与一个人分开,有时候是短暂的离,有时候却可能是永久的别。
步惊云猛然一勒缰绳,伸手抓住被他打昏放在马上带走,一直昏迷,此际却骤然口吐鲜血的醒转,险险摔下的聂风,回望无双城的方向,雨线封锁,阻挡了一切视线。雨打在他的身上,也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依旧平静,但他的心已经开始后悔走得太过干脆。
与秦霜一分开,毫不迟延地下达命令召集天下会部众,然后快马一口气驰出将近百里方才暂缓步伐。来时的万余大军,归时却止有半数,不是攻城的损失,而是总有那么一些不够聪明的人,在他下令的时候,因为心存贪欲,故意慢了那么一慢……
他不会去考虑这些人现在是死是活,他只想知道一手造成现下局面的她,是否安全。
他知道聂风和她之间的神秘联系,所以无论多么不耐烦,他还是抓紧聂风的手臂,冷声问道:“是什么?”
比不上秦霜那种照人入影的清澈,但聂风的双瞳亦是少见的清明,更多几分温润人心的暖意,此际却是一片死气沉沉:“不见了。”
“她,”仿佛用尽全部力气,聂风的目光落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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