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我心中,就是我的……亲生娘亲,就算失去一切,我……不能失去您!”
她是要救人,但又怎么会如秦霜般任性而为,神母和她一样举目无亲,更在百多年前因为神的冷酷失去了一个至亲姐妹,她又怎么能让她失去自己这个惟一的“女儿”,留她在世上独自孤单?
有所为,有所不为,她不会舍弃已经择定的路,她只是会更加努力,让所有人,所有在意的人,都……好好活下去。
神母只觉干涸多年的双眼又有泪水涌出,忍泪道:“好孩子,你的心,我知道,你才是要小心。”
雪缘依旧是那么温婉,善体人意理解她的苦衷,并未曾和她疏离,但再也不复是当初那个初进搜神宫便投进她怀中恐惧饮泣的小女孩,也不复是那个痴恋痴迷步惊云的神姬……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她做事不再是只看眼前,而是有了通盘的考虑。
她是宽慰的,她的女儿终于真真正正的成熟了,也是愧疚的,身为母亲,都愿意为孩子遮蔽风雨,盼其一世无忧,她却只能眼看着她在受伤中成长,让曾经的天真单纯凋零在世事茫茫、情路艰辛之中。
神母惆怅地拍拍雪缘的肩,转头对步惊云道:“我知道你听不得说要将你和她分开的话,但你又真的确定和她在一起会得到幸福?或者,你能叫她幸福?”
“孩子,无论你乐不乐意,你听我这个看遍世事沧桑、恩怨情仇的老太婆一句话,相爱固然很难,相处更难!相守一生更是难上加难!失去未必是坏事,得到也未必是好事,与其两个人不合适还强要在一起,不如多留下美好回忆,留下余地,还能做一辈子的知己好友。”
“须知爱情这东西,是世上最变化莫测也最难确定可靠的啊……”
神母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句句金玉良言,但步惊云只是沉默,从他少有表情的脸上更看不出他是听进去几分,还是自有想法。
雪缘倒是不经意眉头轻蹙,固然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断言的事,就算是两心相许也不见得能白首相携,但未曾开始,神母就如何能这般肯定,悲观相待,万分不看好两人在一起的未来?其言之凿凿,仿佛曾亲见过类似的事发生,让她对步惊云反复告诫,话里话外不希望步惊云重蹈覆辙。
然而,白素贞和许仙,又有哪一点与秦霜和步惊云相似?
步惊云断非许仙那样的软脚男,他铁骨铮铮,情深一往,是活得“精彩”,令人难忘,也值得托付终身的大好男儿。这次他为秦霜做的,就只是旁观也叫人动容。
难道问题在于,秦霜?
就算步惊云是大多数世间女人憧憬的良人,秦霜也不在这大多数之中。她心志之坚,心念之纯,就是男子也少有人能比,但就是因为如此,如何叫她爱上才是最难的事,一旦爱上了,是要担心能不能付出对等的深情,如何小心呵护,不让那双清瞳为情失色。为爱伤心落泪……负心薄幸?不诺也是誓重千金的霜,江河倒流,冬雷夏雪,也绝无可能!
第280章()
神母已然离去,徒然留下一个疑问,这疑问,又是否会有揭蛊的一日?
雪缘还是一贯的态度,不问,也不愿猜,更不想发表意见,或者是因为她知道幸福还是痛苦,惟有当事者才能说话,他人根本无从置喙,也因为她更理解步惊云的心情,曾经对于情,她亦是同样选择——爱如鸩酒,宁愿啜饮赔生而无憾,也不要因为可能的饮恨而让喉中干涸……
她只是从几上拿起一个小碗,递给步惊云:“魂魄离体,非同小可,虽然你的情形较好,也不能不当心,这个药性要轻一些,更适合你,快服下吧。”
步惊云接过,一饮而尽。递还雪缘,有些迟疑:“……谢谢!”
雪缘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我何必言谢。说起来,还是我应谢你。”
让神母离开,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秦霜周围暗流涌动,那镜中出现的男子更是神秘难测,这七天亦是紧要关头,若是能够平安度过最好,若是不能,那么所面对的危险定然非同小可。
先不说现下虚弱至极的秦霜能否处理,就算能,按照秦霜的习惯,必然会全力以赴。那时候,秦霜对于神母的欺瞒再不会轻轻放过,形势若需,定会言辞如刀,气势凌人,逼迫神母说出所有藏下的秘密。
那种精神上的拷问绝不下于直接加诸于身的酷刑。
神母是长辈,是她所极之敬爱的人,但没有合适理由阻止,殊难想象秦霜的反应。
雪缘可以坦然承认,无论她肯为秦霜做多少事,都做不到像步惊云一样跨出那道秦霜为人划出的分界线,她只愿远远站着欣赏她,在她心平气和允许人亲近的时候,大胆拉起她的手,但一想到她会因为什么而动怒,就发自心底的害怕。
还是让神母早一步离开,不要与秦霜相见,避免或许会有的冲突。
同时,也是为着神母着想,不让她继续在某些事上左右为难。
步惊云深看雪缘一眼,淡淡一应:“该,煎药了。”
有些事,不说,已经是互相默契。做不成深爱无悔的情侣,也是通达于心的良朋。或者这便是退一步的好处。
但退,退是源于彻底无望的放下。有些东西,还没得到,又如何奢谈割舍?
而在某些人的字典中,更是有“进”无“退”!
煎好一服恰是一昼夜,是刚服过一碗就要开始准备煎第二碗的节奏。这种不能间断的治疗,的确是麻烦。如果是一个人,连续七日不眠不休,总会因为过于疲累而有失,二人接替,轮流煎药,就是一个较为理想的办法。而这个煎药的人,自然必须是一个真正关心秦霜,希望她好起来的人,否则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马虎一点,不那么上心一点,就会误了事。
说也甚奇,在对待秦霜上,有无血缘关系是截然相反的态度,世间都是亲者近他者远,在她这里,偏是倒了个个。亲者恨之者欲其死,他者爱之者欲随其死,这种大悖常理的待遇,莫非是要秦霜,她的劫就在于还了那些不该有的情,再将与她有血缘的亲人一一处理掉么?
除了服药,秦霜时睡时醒,醒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多。
睡亦被叫做小死,最易失魂,雪缘便叮嘱步惊云每过两个时辰就唤醒秦霜一次,不让她久睡。
这的确不是雪缘的故意成全,而是秦霜虽未表露什么特别,但在对待步惊云和雪缘上,总是有着微妙的区别。在首次去叫醒秦霜时,看到秦霜猛然睁开,乍然如兽欲噬人的冷酷,雪缘的心都几乎要跳出来,运转观音力才静下心来。
虽然被吓了一跳,雪缘对秦霜也并无怨言,而是冷静下来分析原因。
佛要渡魔,魔要弑佛,两者对立不知几千万年,早已经互相十分敏感也相厌。
秦霜可以压制体内的魔性不发作,但由睡转醒这瞬间,控制力放松,受到雪缘佛性的刺激,不免行诸于外。若是多上几次,魔性不免会越来越猖獗。还是步惊云因为身上所蕴的戾气血腥,隐然被视作魔之同类,不那么会惊动秦霜体内魔性,可以让秦霜较为平和地苏醒。
雪缘为秦霜所想,确是算得煞费苦心,尽心竭力。她曾赞步惊云是一个活得“精彩”、值得钦慕的男子,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心胸豁达、仁心柔肠的“精彩”女子。
步惊云看在眼中,默记在心,淡淡感动,心中却止水无波。
知己和爱侣,如果是同一个人,自然是幸甚如哉,但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懂自己心的,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不是一心想要的那个人,到得最后,只能说一声“对不起”。而想要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不解风情,不能或者不肯去懂你的心,甚至处处将你为难,你却放其在心里,难受也无法释怀。
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有人说,情是苦,情是累,就算是承受灭门之惨、不得已为仇人效力,在江湖的厮杀中磨出一幅冷酷心肠,让他人称之为“不哭死神”的步惊云,在情来临的时候,亦做不到不动不痛不惊不悲,不惧所爱无情也惧天人永别。
情之为物,不误天,不误地,只是误苍生。
或者在做为阿铁,忘记秦霜的时候,步惊云也曾为雪缘的深情偶然意动。但当一切想起来,当心意确定无疑,他就知道,他和雪缘,许不了今生,也定不了下世。如果秦霜始终无法对他的情做出回应,他永锁此心也罢,也断不会回头,耽误这个世间少有的好女子。
即使没有神母在侧,不经意就会发出的嘲讽,他也只有愈发沉默。
端着最后一碗药,步惊云踏入房门,已经习惯看向窗边,秦霜依旧敛目垂头,刻在精神上的伤痕,只是忍耐,而远未痊愈。
与前六日稍有不同的是,秦霜手中多了一卷书,却又不曾翻页,似乎只是看着书本身。这几日,她安静沉寂,连多行几步都是勉强,又从何处得来这卷书。若说原本就是她的东西,之前又放在了何处,直到今日方才取出?
步惊云一眼看去,书卷并不厚,似乎只有数十页,紫绶而白章,其上密密麻麻写满金字,与现在世间通行的文字截然不同,竟是一字不识。
或许他人会立刻因为不解而发问,步惊云却只作视而不见,与前六日一般持着碗,让秦霜沿边自饮。
除了第一次的别扭,秦霜余下的时间还算配合,无论药多苦,身上多难受,被叫醒后如何不开心,亦只是轻轻一瞟,随即便低下头去,撑着手出神。不诉苦也不说话,眼中懵懵懂懂,影雾迷蒙,显得十分低迷。
每每看到这样的秦霜,步惊云总是想,秦霜幼时刚被雄霸收养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般?如迷途的幼兽,乍然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应对,小心地蜷缩起来,一点点去观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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