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叫他震骇的是秦霜,那个看去娇弱的身体中所蕴藏着的与外表绝不相符的可怕力量和……心。
一人一剑荡平无双城,这是何等的神通伟力!十数万人命消失在眼前,依然毫不迟疑,这是何等冷酷……的心!
乍然看到这等不可思议,几乎可以呼为神迹的事,纵然雄霸并不崇信鬼神,亦有一刹那的动摇,他的这个大徒儿,到底是人……是魔?
他也曾心中起疑,西湖之行会否是聂风说了谎,或者是秦霜将所有人都瞒下,不是没有找到神石,而是早已被秦霜暗中持有。但旋即就将这个可能否决,神石的作用再奇妙,也不可能将一个人的能力放大到这等地步。
只能是,对于秦霜,他从来没有认清过她的真正能力,也从来没有意识过,当她想要振翼而飞的时候,能飞得多么高、多么远……
秦霜的服从让他有意无意间忽略了,他和她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隔了一层,或者,不止一层。他不可能完全掌握她,更甚,她一直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收养秦霜,是他平生最为之得意的事之一,会不会也在某一天,成为他最大的遗憾?
压下心中复杂莫名,难以尽述的心情,雄霸温言笑语道:“霜儿,这次你灭了无双城,如此大功,可称得上前所未有,师父也不知该怎么赏你才抵得过,不如霜儿你来说说,你想要什么?”
“无论霜儿你要什么,只要在为师能力之内,为师都可以答应你!”
站在一边的文丑丑摇扇的手猛然顿了一下,随即如常,甚至厚厚白粉下脸上的笑容弧度都不曾改变半分。私下里他或许敢向秦霜传点风声,说些小话,表示亲近,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寻常雄霸能够容忍他的插科打诨,只是将他当一个逗乐的小丑放在身边。秦霜是被雄霸甫一见面就抱在怀中的娇贵宠儿,他却只是靠着秦霜一句求情,才被随便收下的人下之人。如果雄霸想要处置他,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十几年鞍前马后追随的功劳苦劳,在雄霸眼中,丝毫抵不了什么。
雄霸枭雄心性,固有雄材伟略,亦是普天之下,唯我独尊,对于身边的一切皆要完全掌控,不容任何人违逆。秦霜看似温雅平和,胸中自有天地,天下会中她万人之上,只在一人之下。但在她心中,并不将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亦从未将自己置于任何人之下。对于雄霸的服从,亦只是因为孺慕感恩,而不是畏其威风。
文丑丑不知道秦霜的底线在哪里,但他却知道,秦霜不会永远受人之制,而雄霸亦知道这一点,甚至为此患得患失,在大敌无双城既去,天下会独霸江湖之始,终于忍不住开始直接试探。
“我,不想要杀人了。”秦霜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又一时难以明白其意。
聂风做为最晚入门的第三入室弟子,生性仁厚,自出道以来,只会接受一些不杀人的任务,雄霸也由得他去,只要他交付下去的任务完成,杀不杀人也无所谓,而真需要杀人了,偌大天下会,自然有的是人手。
但秦霜的不杀可完全不等同于聂风。
对于杀人,在秦霜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女孩儿,从第一次接受任务,就没有表示过任何对杀人的抵触和杀人后的不适。杀了就是杀了,平淡得就像日常的吃饭喝水,不会悲悯,也不会后悔。雄霸虽然并不视秦霜为工具,也不希望她将自身定位为工具,但至少从这个角度上看,秦霜简直是任何一个枭雄都希望得到的一把完美的天生武器!
而就在数天之前,她才刚刚屠戮了整整一城十几万条人命……此刻,她却说她不想杀人了?突然之间,这把武器不想要再出鞘了?或许只差直接些说,她不愿意再为雄霸、为天下会征战了!
聂风立刻向秦霜看去,却只见她依旧低头,长发垂下,自他的角度,看不到任何表情。
雄霸更是有些措手不及,心中一顿,眉头深皱,旋即展开,语气愈发缓和:“杀人这种事,霜儿不想做便不做,今后就留在山上,陪在师父身边也好……”
他是希望秦霜能提出一些要求,有所求才好有所针对,加以控制。最担心的秦霜最大的可能依旧是不会提什么要求,因为无论用的是什么手段,结果是多么震撼,秦霜都只会认为不过是再一次完成了他所交付的任务,无所喜亦无所悲,完全没想到秦霜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他是否该庆幸至少秦霜还是回来了,还站在他之前,而不是鸿飞冥冥,消失无踪么?
聂风的举动亦落在雄霸的眼中,自三人一进来,雄霸便觉得有些异样,此际才恍然明白怪异感从何而来。
往日秦霜若是和现在一般和风云并排站在下面,都会是站在中间而稍稍靠近聂风一些,而距步惊云稍远。而今日她不仅没有站在中间,更干脆地站到了右首。人情之上,秦霜从不伪装,喜好厌恶虽然淡淡,却是一目了然,日常举止更是精准地像被标尺校准过,这样的一反常态绝非无因而为。
雄霸阴沉的目光自聂风再至步惊云,与秦霜的逆天表现相比,遣派大军似乎成了多余。在这其中,这两个徒儿又做了些什么?
根据报告所写,秦霜是先到无双城和聂风在一起,然后独自去寻的步惊云所率领的大军,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了和聂风分道扬镳?而什么时候,步惊云和霜儿的关系这般要好,会不加考虑地转让军权,也会不计危险地去援救?
自和大军分开之后,到底又发生什么?
这些问题,雄霸在心中一闪而过,终还是没有细细盘问。只要人还在,便可以徐徐图之,而若是逼得太紧,就像掌中流沙,紧紧握住反而满手成空……
对于这两个徒儿,他一直都错看了,也低估了,错看了他们的心思,也低估了他们的能力。不过,今后,他自然也是会好好的……注意他们,或着应该说,好好的——提防他们!而对于秦霜,他是该一如既往,用情义软软束缚,还是该更加注意,好好的……提前布置些什么?
秦霜突然伸出手,将一颗似是金属骰子的东西放在案几之上:“师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雄霸伸手拿起,摩挲了几下,疑惑地道:“此物是霜儿从何处得来?如此奇怪,为师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
秦霜轻描淡写地答道:“看上面的卍字,应该和佛门有些关系。既然师父也不认识,直接砸开吧?”
这颗由无数方形小骰砌成的金属骰子,异常坚固,根本无法弄开。但想要震碎外层也不难,一般高手的功力便可做到。
雄霸复又摩挲了一下,沉吟道:“此物甚为奇特,就此损毁了,不免有些可惜。何况不知内里到底藏着什么,在震碎外层的同时,会不会将里面的东西也毁诸一旦?还是先留在师父这里,慢慢研究罢。”
见秦霜说“随师父处理”,全不在意此物归属的模样,雄霸暗松了一口气,秦霜对他,还是尽心而听话的,又见秦霜身体微微颤抖,再细看,颊上一丝血色也无,分明是虚弱到极点的表现,一惊,关切地道:“霜儿可是因为赶路辛苦,生病了?”
第289章()
一走出天下楼,秦霜便即甩开其他人,独自快步而行。
一夜不眠,回到天下会已过午时,没有休息,便先赴天下第一楼,晋见雄霸。虽然有剥夺小村中那些横死之人的灵魂之力,但也只是精神上的补充,难以弥补体力上的消耗,身体的倦怠早已到达几乎不能坚持的地步,伴随而来的自然是情绪控制力的衰退。
若不是最后一线理智不断发出警告,再多呆片刻,她亦不能料估自己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来。
似乎曾有个人说过,对于规矩她先是一步一守比谁都尊重维护,叫人惊异古板,然后,突然之间,又什么都不遵守了,叫人完全接受不能前后的反差。究其实,她就是天生的天魔,喜欢叫人先有希望再失望,在人心翻转之间获取乐趣。
但就是因为那个人说,她坚决不肯赞同遵循,欣然入魔……然而,这样做的她,算不算又是一种逆反?
忽然一个失足,整个人向下跌去,没有调整动作,只是闭上眼睛。忘了雪地的湿滑,也忘了神魂和身体的磨合远未到位。或者也是因为本身的期待,就这样摔下去,让痛来叫自己清醒,或者,干脆,不起来,不要再想活着是不是就必须面对一场又一场的失望……
预想中与地面接触的痛苦并未来临,已经被一只手臂及时抓住,轻松提起。
一个人也无所谓,但从来不会是一个人。总会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不需要转头也能看见,然后在以为相伴会是长长久久的时候离开……在习惯了孤单的时候,再来一个人,再相适应……然后又是一次猝不及防地离开……然后又是一个人……一个接一个……想要一个人呆着,不可以,想要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也不可以。
书上说,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书上又说,若不接过,生命就会是一片空寂。
什么该接过,什么时候又该放手?
情绪再无法压制,睁开眼:“他在说谎,他知道那是什么!”
看到对方幽深的双瞳中闪过一丝惊讶,忽然璀璨微笑:“我不介意被欺骗,只要是,可以一直将我骗下去!”
这个要求,多么卑微,可惜,从来没有人对她能将谎言维持上片刻,而偏偏,她也无法欺骗自己,叫自己拿谎言当真实。
步惊云沉默片刻,徐徐道:“人心,不可以试探!”
就像拨动宫弦却为得不到羽调而大发雷霆,一直都叫做师父这个时候却只用他来代替。清澈的双瞳隐泛红色,即使不是针对于他,直面之下也倍感压力。刻意压低的声音如猛兽的威胁,随即的微笑更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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