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
信步而行,不想回望霜楼,在这个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地方,还有何处是曾经所熟悉的?
是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不是天霜阁,虽然雄霸既未将天霜阁拆除,亦未挪作他用,只是封存起来。但她也不会想要回去,搬了就是搬了,那个地方,对她已然形同不在,她从来都没有对过往进行凭吊的习惯。
那么所剩下的曾经专属于她的只剩下一个地方。
原有的疲倦在酒的作用下暂时消失,穿过半个天下会,一路走向后山。扳动机括,厚重的石壁自动挪开,现出一池刀剑,静默无声,如同忠心的仆人等待她的回归。
洗剑池,只要在天下会,她不是在天霜阁,就是在洗剑池……
然而,因为重归的笑容骤然僵住。
这里,也不是没有变化!
那满池不知从何而来的流萤,星星点点,浮光不定,让原本的肃杀静谧平添神秘幽远,美得不似人境。
这是她的……洗剑池?
闭上眼又睁开,依然是满眼流光,无声地叹息一声,她怎么就忘了,得到,必然要付出,眼前这一幕也好算得是她自作自受。
跳下洗剑池,向池中插着英雄剑和无双城的高岩行去。如同往昔无数次一样,背靠着英雄剑坐下来。双目闭合,无限倦意涌上心头,不想再想,就这样靠着英雄剑沉沉睡了过去……
本应是再无人前来的地方,厚重的石门却再度被人推开,闪进一个灵活的人影,少年英气的脸庞收拢了油滑,细看之下,俊秀其实并不下于聂风。
现在帮中重要人物包括步惊云和聂风都集中在第一楼陪同雄霸欢宴,只有断浪这个毫无职司的人又因为本身相关,密切关注秦霜行踪的人才会有这般闲情注意到秦霜离开第一楼后未曾返回望霜楼,而是来了此间。
而亦只有曾经不止一次随秦霜来过洗剑池的他才既知道如何打开机括,又在踏入池中后不会受到众多刀剑的攻击。
秦霜所布置的地方,从来不会是单纯的摆设,但她可又想到,当背叛来得早于预期,她又有什么应对?
洗剑池中所多出的漫天流萤让断浪忍不住看了数眼,但随即,他的目光便集中到了高台上沉睡的秦霜身上。一步步走近,轻轻跃上高岩,一寸寸俯下身,凝视秦霜的睡颜,这一路并不长,但每一个动静都叫他抑不住的心跳。到得此刻,反而平静下来,只有不自觉握紧的拳泄露出心中的紧张和……战栗。
回到天下会,断浪的确冒了不少风险,对于雄霸,他可以搪塞,但他实在无法知晓,他身上的异变。能否瞒过秦霜的那双清瞳。而他的擅离职守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亦不是秦霜终归无恙而可以轻轻放过的。
选择去见聂风,自是为了向聂风发出警告,这五年来,如果不是聂风的信任,从来也不问,只怕他亦无法将影卫的身份保守五年。试问世间有多少朋友能做到这样相信不疑?
既然聂风能予他这难得的友谊,他自然会有所厚报。
但此外,他亦是为了自聂风口中,得到秦霜现时的状态。若是真如那人所言,秦霜发疯失常,定不会放过对她作对离心的聂风,而反之,若是聂风安好,便可证明秦霜并未失去理智。只要秦霜能够控制自身情绪,那么他的处境便不至于那么危险。甚至如果可能,他会选择将秘密和盘托出,比起那个自称是魔,说了一大堆分不清是真是假,但终究是叫人心惊胆战言语的女人,他更愿意相信秦霜。
但他也想不到,他再见秦霜的时候,会是这种情形。
在他的注视下,秦霜依然紧闭双目,毫无反应。如果是往昔,哪怕他仅只是站在门外未有动作,她亦会有所感知,怎会如此际般睡得毫无防备?她睡得并不安稳,是因为做了噩梦,还是因为……冷?断浪忍不住伸出手,他也不知自己是想去触碰秦霜的肌肤,还是抚平她微蹙的眉尖。
聂风身边新来的所谓天下会最好的侍婢剑舞,美丽而魅惑,持剑出场的时候堪称艳光四射,但以断浪的眼光看来,孔慈如果不是因为太过自卑,欠缺自信,在容颜上也不会逊色。惟有秦霜,醒时气势无双,睡时娇丽无邪,无论什么人都比不上……
心,越跳越快,快到他几乎想要用力按住,不要让这心跳声惊动了秦霜。
眼见指尖堪堪碰到,断浪陡然收回手,无声无息地后退跳下高岩,闪身离开了洗剑池。
第297章()
少时,断浪去而复返,手中抱着一条被子,复又跳上高岩,见秦霜沉睡如初,只是身子或许是因为实在太冷的缘故,蜷缩起来,心中有些好笑,这里这么冷,石头这么硬,秦霜可也睡得着。虽然以前行走江湖,有时候条件有限,秦霜也不抱怨,表现得颇是随遇而安,但也没苦到这个地步。而今,更是在天下会内,先有天霜阁,后有望霜楼,她怎么竟就偏到洗剑池来?
按说他是该放着不管,秦霜自己不经心,冷着冻着也是她自家的事,生病在她更早是家常便饭。近来她便不是一直缩在望霜楼中修养,若非雄霸大宴,只怕还不会出来。
秦霜一向视他为下属,与他的关系远没有和聂风那么亲近。他不做未必是错,做了,也未必是对。
但不知怎么,看她沉睡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突然心中一软,难以当做没有来过。
轻轻揽起秦霜的身子,板离英雄剑……鼻中嗅到的酒气让断浪终于了然,半是诧异,半也抑不住地笑,只是忍住不敢发声,心中更觉喜欢,原来秦霜也非是那般彻底不食人间烟火,她也会醉倒,任性地全不考虑后果,需要人照看……
将拿来的被子半铺在地上,这被子还是数年前聂风偷偷拿予他的,真丝缝造,内夹厚重兽毛,冬天最是暖和不过,想起那时候他对雄霸的既敬且畏,便如同孔慈一般,得到聂风的好便吓得什么似的。现在想来,只觉是恍若过了半生。
甫入天下会时对雄霸一代帮主的尊贵风范的钦慕之情早已消失殆尽,有朝吐气扬眉的斗志也渐渐变得模糊。
生活被切成两半,一半俯首为杂役,和聂风互为知交好友,对那难得的友情珍而重之,一半持剑为影卫,在秦霜的注视下为雄霸暗中除去一个个敌人,享受不问道义只看强弱的肆意……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聂风和秦霜的分歧。
断浪也纳罕,为什么,聂风为人,一向温润有方,做事情总是处处留有余地,不愿将人逼至绝处,更不会言语为难,就算是做尽坏事,在他看来完全死不足惜的人,在聂风,也会宽容以待,给予对方回头改过的机会。但是对秦霜,却不是这样,总是不惮以最坏的结果揣度,虽不曾明说,但实际的举动,却是一步步逼着秦霜退让。
聂风,到底是想要什么结果?难道他就不怕紧逼到最后不可收拾,一切成空?
难道这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反而无法纵容,无法宽和,一定要用对方的相从相就来证明付出不是没有回应?还是因为一早就知道注定成空,所以才绝望地紧握,让希望如掌中沙飞速流逝,让最后的结局尽快到来,获取尘埃落定那一刻的释然?
但是,秦霜呢?是本性中不触及根本就随意由之的态度让她那么做,还是聂风对她,到底是与众不同?
断浪也曾想过,如果秦霜和聂风决裂他该怎么办?
他是随着聂风离开天下会,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够闯荡?虽然无双城灭了,天下会更加势力庞大,但也不是一手遮天。还是对秦霜说,能不能让他更进一步,他也想要站在光明下,失去聂风的天下会,也会需要人来填补相应位置……
事到临头,他却发现他没得选择,无论秦霜还是聂风,都根本未曾想过要问他的态度。
这其中,没有他的事呢。
秦霜不在意,他早有所心理准备,她一向将他和聂风分得极清,也不会觉得她和聂风之间的事和他有什么相关。但聂风呢?再真挚的友谊是否也能够千载不变?许多时候,小时候彼此交心,随着双方日渐成熟终会有所改变,当时情真,不过是因为天真……如果不是他回来问询,聂风是否到离开天下会都想不起通知他一声?
断浪心中惆怅,脸上却笑意愈浓,将秦霜缓缓放平睡好……心中自嘲,对着聂风,他想的是秦霜。对着秦霜,他却在想聂风。是不是代表他的心被分成了两半,就像他的生活一样,平分给了这两个人,却没有留下位置给自己?被忽视、轻贱久了,连自己也忘了该如何去看待自己?
待要抽回手,忽然心中一动,俯下身。清澈的眼,紧紧地闭着,醒时那般清不可近,酒醉了却似只有这个词可以形容——活色生香。
白皙的肌肤中,一点儿红晕染开来,粉润得叫人忍不住咬上一口,触手所及,不是想象中的冰冷或者灼热,而是微微的温,滑腻无比,似乎将手多放上片刻,便会化在掌心。而最诱人的是酒气中所混杂的香,不经意,萦绕在鼻端不散,细嗅,又不知从何而来,捉摸不定,只叫人想去探个究竟,是佩在身上的香囊,还是深发自肌底?
不知不觉,断浪越靠越近,手似乎也有了自己的意志……
掌中骤然一痛,如被利器狠狠割过,耳中似乎亦听到一个尖锐的声响,断浪骇然一惊,脑中一清,陡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惊得身子一抖,紧紧咬了唇,用力到唇裂见血方才镇定下来。
秦霜,依旧静静而卧,仿佛便是外间天崩地裂,她也可以这样沉睡到地老天荒。
断浪举起手,掌上一道深深的裂痕,触目惊心。
他并不在意,因为这道裂口是他自己的杰作。
那个自称是魔的女人说了许多,多是关于秦霜的,然而也有关于他的。
而好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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