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身形微动又停,“啪”地一声脆响,颊上已是泛起一片红。
周围的天下会门众一片死寂,娇柔矜持的大小姐秦霜当众掌搧一向相处和睦的三师弟聂风?一些心思灵敏的人已经开始悄悄后退,也许明天又是流言飞传。但此刻,这场热闹却不是那么好看。
步惊云瞳孔微缩,在他的角度,看得最是清楚,秦霜的举动固叫他吃惊,但更意外是聂风的表现,分明是能闪而未闪,生生在一刹那克制住武者的本能,硬吃下秦霜这记未曾蕴含任何武技的耳光。
聂风重重一咬下唇,脸上并不痛,只是火辣辣仿佛自心底翻出来,烫得生疼,蓦地一笑,映着唇上的血,带出三分狠色:“这就算了了吧?”
什么算了?步惊云虽未形于色,心中已然愠怒。聂风,你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看的人没有呆,被打的也没有呆,打人的倒是呆住了。
秦霜的手停在半空,恍若未闻,紫眸中的茫然远大过于震惊:“天时可以夺情,人,也可以夺情?!”
无双城下,是戛然而止的转折,闭眼又睁开,是不期然的再会。
善变是人的天性,感情也总有时效。曾经的她知道,却不懂,所以会对聂风说,不要离开天下会,不然就要亲手杀了他!在不在天下会其实没有关系,这样说,只是因为,什么理由都好,为什么非要是为了她?
要不要那么大义凛然,认定她会步入魔道,荼毒天下?
未曾发生,只是她的能力,被认为有那样的可能。
那么,留下,不准离开!让我们彼此看看,都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路没有走错,一念之间,却让前行之中增加了不可预期的变数。
像每年秋天飘落的黄叶,一层覆一层,即使腐烂、分解,也不是消失,而是溶入土中……她并不是不变,只是相较他人太过缓慢,物是人非她犹在,作别生死两茫茫。让人以为不可让她伤心,害怕她会焚情自毁,带累世界也变成废墟一片。
也许会,也许不会。
未曾发生,紫绶金章中也不会显出她的一字。
终于,孤注一掷的逆行,毁灭再生,时间的洪流给予了她加速的冲刷。
过往变成了不时翻起的书页,她依然记得所有,却再感觉不到其中的波动,就像她所说的要忘记的关于碧游的一切。
因为在意,所以救人也好,杀人也好,都可以去做,但只是……曾经。
没有相逢一笑,也没有所谓重新开始,面对聂风的咄咄紧逼,她起了杀意,动了杀心,那就毫不犹豫付诸于实。
死的,活的,她杀过多少,若从头至尾记录下来,即便只列名目,也将是读起来索然无味,看起来触目惊心,垒起来远高自身的厚厚一摞。
这一个,在其中有什么不同?曾经的好不是现在的好,温柔体贴变成暴戾质疑,还指望她宽容体谅,俯从迁就?
只因为觉得她不像是他认为所应有的摸样。无双城十数万天生命,他不肯原谅,她也没想过给他交代。过去已经是过去,你不想了断,那就我来!
死就是死,死在谁手上都不过是死吧?不是不想遵守处世的法则,但若是自己送上门来……
聂家疯血发作之时,功力陡增十倍,就算是绝顶高手也难当其锋。不过可还记得聂人王是怎么死的?魔瞳大成,更多妙用,更加凌厉!任你什么杀戮本能,凶性大发,给我乖乖地躺下去!
按住聂风的脖颈,就像猫儿将老鼠踩在脚下,吃掉之前,先要玩弄一番的残忍快意。
以彼人的头颅为杯,品尝犹有余温的热血,不是美酒也能饮醉,若有多余,就泼洒出来,染红裙裾……没有人共饮,独醉也是好的,还想要鼓乐,那就抽出短短长长的骨头,敲打案几,也便可以将就,最不可以忘记的就是要挖出心,手中把玩,留存欣赏……
俯下身,聂风的眼中,她的笑容冷酷而骄纵,深紫的瞳孔中*几乎要满溢而出……
那样熟悉!
见过无数次,从那个他的脸上。
像冰水当头泼下,清醒来得迅猛而不可思议。
昂首自我是为骄,轻悖无礼是为慢,浮浪纵欲是为淫!
若当杀戮成为习惯,若觉杀戮带来快感……难控的*是断绝前程的毒药,可还记得自己所求的道不是阿修罗?!
灵台中猛然一澈,这些日子时时出现的各种真假幻相交织一起的种种立刻消散,如水洗云天,露出湛湛青色,虽然只是一瞬,云层已然漫卷而回,然而已经足以让她想起。
在那个人面前,她曾经那样说过:“我若不是我,我还可以做你,你若不是你,你却做不了我……”
对方又是怎么回答?是笑,笑容志得意满,抽出陪酒魅姬的金步摇,敲着白玉案:“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这边走,那边走,莫厌金樽酒。忘归极乐耽游宴,自适其欢异趣恬。游宴忘归乐歌喉,无度贪欢死方休……”
举起杯,将酒液自对方头顶浇下,转过身,背后是带着醉意的笑声:“你会走,因为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你会回来,因为你终会变成我!”
我会变成你?
我若要成阿修罗王,何必再待来日?
不,若我不是我,我也不希望会做你!
徐徐收手,就算没有断浪的出现,她也不会对聂风再做什么。无论修道还是修武,求证圆满还是破碎虚空,都当锐意精进,不瞻前顾后,虽有*,却不会蒙蔽本心。就算心已不在,意所犹存。
不杀聂风未必遗憾,杀了聂风也未必后悔。
想杀就杀,但突然,不想杀了,那就不杀。
没可能将现在折回到过去,当中间的断层不曾存在过。然而寄身天下会,这一场同门还要做下去,总是相识一场,就平平常常,以礼相待,相疏相离,随着时间,自然是渐行渐远。
聂风怜贫惜弱,要扶危济险,身在江湖,心向田园。而她手上持书,腰间佩剑,压制神魔,修补轮回……桥是桥,路是路,彼此何涉?
设想中是心平气和,无忧无惧,完全想不到见面后,却陡然间怒从胆边生,气血翻涌,举手之间,难以自制。
修为不足,道心退转,境界跌落,容易受外界环境影响,随天时起落而心情变化不定。她可以坦然接受,无心也在活,修为能再修,境界迟早会超越……
然而,聂风,不过是人!
轩辕镜中幻像曾有所示,她会死在他的刀下……让月明曜想要先一步斩断这个可能的未来。她反是笑,为他挡刀,宽慰他,没什么是命中注定,弱者随波逐流,任命运摆布,真正的强者却是连别人的命运也一并握在自己手中!
现在看来,他不见得是必会置她于死地的天敌,却真可能是她这一世的克星!
第332章()
三分校场上无遮无掩,秋风呼号,吹得秦霜衣袂猎猎,反手一握,妖剑莲华已经在手。与银白的霜华迥异的血色剑身,映衬着苍白的颊,冷漠的眼,不动也似是修罗降临,要将世界变成杀场。
聂风扬眉一笑,腾身跃起,落下时,已是解下外袍,将原本悬挂在旗杆上的黑猫尸体裹在其中,一双眼定定看着秦霜,轻声道:“昨夜,师姐便应杀了我!”疯血发作之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理智无存。但清醒之后,也不是全无印象。而断浪的闪烁其词,更坐实了记忆中那些足以让他羞惭无地的残存影像。
当时的他,是怎么做得出来?
但真正对面秦霜,理应的道歉完全说不出口,只想要质问——不追究,不责难,只是,一刀两断,再无牵连?!过往数年,所有付出,所能得到,在你,就可以清除得那么彻底,连我的一份也代为决定?!这就是你对我的处置?!不能扭转你的决定,但至少,我有自己的意见!
步惊云身子微倾,聂风脸上那一丝绝望的苦笑,是真的想……寻死?那秦霜,会不会出剑……成全?秦霜对聂风,从来不能按照他人的例子来推断,因为她的极度理智,在聂风面前,似乎总是格外削薄。不过,也不是感情,至少,不是聂风所想要的那一种。否则,又如何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眼前骤然一暗,黄沙漫天而起,剑势逼人,杀气刺得外露的肌肤栗然生寒,秦霜赫然已经出剑,而聂风,也果如他所料的,不躲不闪!无需他出手阻拦,因为剑没有对人,只是对着地面,将三分校场上原本所铺的厚厚黄沙轰开一大片。
归剑入鞘,秦霜不说一个字,也不看聂风一眼,掌心处传来的微微刺痛,却不能像往昔让她立时冷静。出了一剑,郁积稍卸,然而再说的一字,看的一眼,只怕怒火就会排山倒海倾泻而出。
不携内力,只是单凭剑势,便能做到如此地步。按照寻常的标准,她的剑法犀利独具一格,已经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无论勤勉还是懒散,她永远在不断进步。最初是不想停,然后是不敢停,最后便是停不下来,如从陡峭的山坡上滚滚而落的石头,不到底部不会停止。换至人身上,便是至死方休。而她,死了也不能休……
习惯了美酒在杯,再饮清水便觉淡而无味。忍,心上面横着一把刀,她已经没有心,为什么反而愈发收敛,不敢随意妄行一步?是因为无从分辨,那汹汹而来的是怒火,还是欲火。
前者无忌,后者可耻。
那么久的时间,惟有那一个是持续不断地陪伴,不只是因为孤独,也是因为,就像照着镜子,看本来是潜藏的阴影耀武扬威地公然出现。冷酷自私,横行霸道,*被直白地剖开,靡乱的乐曲响在耳边,也扣动心弦,一端是神,一端是魔,惟独人,被挤压得越来越少。
就算失去理智,毁灭他人也毁灭自己,结局是死在幽深暗谧的血海之底又如何?让天下,倾覆、毁坏,流血成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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