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云惊骇地望着她,直觉却告诉他,秦霜不是在戏弄他,而是真真实实地在告诉他。可是,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如果她不懂剑,她刚才那一剑算什么,她配的剑算什么,她那一只剑舞算什么,那些剑与她的共鸣又算什么?
第44章()
秦霜收回目光,凝视步惊云。
步惊云不喜欢这个距离,可以清晰地看见秦霜瞳中倒映出的水光山色以及自己的身影,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你之前使的那一招,意与神合,极其高明。霍家剑法应无这个威力,惟有是无名大叔传招。这一招,剑晨也定使不出。只因他在无名大叔的庇护下,诸事平顺,没有那种悲痛愤恨的感觉。”
“算算时日,你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领会剑意,学会此招,虽然和你的遭遇有关,但剑道上的资质也是非常出色了。”
秦霜称赞的语气甚是真诚,听在步惊云耳中却甚觉讽刺,若我是出色,那你是什么?
“我练的剑,名为心剑。剑存与心,天下剑法可用,而又不可知。如你刚才所使那一招,既被我见过,无需你告诉我剑诀,我也能用。但我又不会用,只因我用招时只是模拟你的剑意,心中无有。用了只是徒伤我的剑心。”
步惊云默默地听,忽然道:“那次那一招,用的是谁的剑法?”
秦霜眼眸微凝:“你想学?”
步惊云回想那一剑,与今日这一剑一样,简简单单,只是带着无边的恨意和滔天的杀气。如果没有恨意和杀气,那么剑法之理和秦霜今日演示的如出一辙!
忽然想起秦霜说那一剑不是她的道,只是个意外。
即便是个意外,那也应是秦霜的剑法。只是那是心中藏着多大的恨才能使出的一招,连悲痛莫名也似有不及。
步惊云的目中不由多了几分热切:“你肯教?我也可学得会?”
秦霜望着他,面无表情:“你学不会,我也不想教。那一招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上。”
步惊云默然片刻:“为什么?”他已经发觉,秦霜的话有时也许会令人听不懂,但你若心中有疑直接问她,她也不会故弄玄虚。
“那一剑并不是剑法,而是因为用剑人恨意的催发,用出的最符合剑道的一招杀人剑。用出后,杀死的不止是对方,也是自己。你连自己心中的黑暗都控制不了,强行去用,只会被恨意和杀气夺去神智反噬而死。”
“想要复仇,便脚踏实地地走。无名大叔的剑法,对目前的你来说都已经太高,师父所授予你的排云掌,你不要小看,那也是武林顶尖绝学。”
“我修剑的时候,对武道所知实在太少。一路练下来,如在针尖上去建造一个倒置的高塔。这一条路并不是错,可是凶险之大非你所能想象。”
“你不用怀疑我的用心,师父收你为徒,今后我们就是同门。能教的我自然会教给你。你若是愿意,只要我在山上,可以随时去找我。”
听到秦霜提及雄霸,步惊云怒气填膺,又强行压下,冷笑:“我不用你教,我也终能杀了你师父。”
“那你能杀得了我吗?”秦霜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看在步惊云眼中无比刺目,“或许你可以等,如果你运气足够好,说不定我自己就结束了。”
步惊云默默地跳下潭去,开始借用瀑布的冲击力去习练排云掌。秦霜已经告诉他,武功一途,没有什么捷径可走。他所拥有的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习武之人,资质、明师、绝顶武学,基础已经打牢,只看他自己能够走多远,攀多高。
从孔慈口中,他也早知道,纵是过目不忘心敏意锐看似天纵之才的秦霜,也是日日苦修,从无一日懈怠。只是,是什么逼着她不顾自己的身体那样用功?难道凭雄霸对她的宠爱,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应付不了的危机?
无论她有什么原因,他不会空等她自取灭亡,他只会加倍努力,她若用功一分,他便用功十分,终有一天会赶上她、超过她!
秦霜抱膝坐在石上,看着潭中苦练的步惊云。天霜拳招意冷漠坚忍,排云掌招意莫测无相,风神腿招意自在无常。人选武功,武功何尝不又择人。所谓绝学,就是惟有招意与心性最相契合,方能发挥其最大威力。每个习武之人,到了一定程度,都必须自己摸索前行的道路。纵是起初同习一套武功,也会很快分出高下,这就是所谓悟性的差异。所以武学之理如一,却因人不同,演绎出多种多样,变化万千的武道世界。
秦霜虽然一开始便起步甚高,但她对武学几乎一无所知,炼心剑,悟剑道,主要来源于对上个世界某人用剑的深刻记忆,与秦霜原本的道大不相同。这种借鉴终究并非自己的东西,凭空移植,完全是空中楼阁。仿佛一个婴儿刚刚出生,便被人抱在空中翱翔。不会走路跑跳,要抓不牢,也必定会掉下去,摔成烂泥。
直到在无名处,接受诸剑的杀伐击斗经验,对于剑法方才算是略窥门径。
这样独一无二的过程,怎么去教别人?
所谓人剑合一,人剑两忘,剑心通明……这些高端的道理如无名听来会欣然会心。拿去给初学者,徒乱其心,用来对敌,更是会死得很凄惨。没有基础,境界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
所以她多用天霜拳少用心剑,外物只能是助力而不是跟本,惟有天霜拳才能让现在的她稳步前进,而不是刹那的光华后迅速熄灭。
目光落在步惊云身上,只是短短的时间,他便已经懂得如何借助水势,步步接近瀑布。水流飞泻而下的巨大冲击力,若是打在自己身上,不要说练功,保得住不吐血便已不错了吧。
秦霜忽然笑了,她发现心底里,竟是有一丝妒意的。如果我有那样的身体,进度定会比现在快速百倍,很多方式都可直用而不必战战兢兢反复推演小心尝试。更不用外出去碰取机缘,千穷万巧,纯力也可破之。
可是,偏偏没有,不仅没有,连常人都及不上。
自己对于秦氏夫妇的怨恨,到底是因为他们的遗弃,还是因他们所给与的这个身体呢?
红尘,红尘,果然是处处有尘。
一日下来,步惊云觉得有秦霜在旁,果然大不相同。她虽然不曾教他什么,但目光敏锐,但凡他习练有误,她都会一一指出并纠正,但这纠正又并非完全以雄霸所教为本,而是根据排云掌的掌意,针对步惊云本人而进行的更适合于他本身的改进。
这一日胜过他自己苦练一月。
看秦霜不时轻按眉心,步惊云冷涩地开口:“为什么?!”虽然只是指点,但她所耗费的心力如何看不出来。
“因为你的武功越高,背叛来得越快,这件事就会越快了结,而我亦很想早一点看到结果。”秦霜微微抬头,眼眸不似平素明亮,语声淡漠,步惊云却直觉地听出其中的厌恨,这一刻,秦霜的眼神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天。难道她亦在恨,恨天?
第45章()
秦霜的指点远比步惊云所想的耗费心神,为了测知步惊云的经脉运行,秦霜不得已首度主动用了真知之眼,一次下来,瞳中的魔力增加就超过了过去三年之和。直觉地,秦霜觉得步惊云是特例,若是换做他人,未必如此,但她不会找寻第二人试验,也只能是猜测。
一月以来,她不是去指点步惊云练功,就是去天下楼陪雄霸。这样的秦霜令雄霸很开心。可是孔慈知道,秦霜并不开心。从前回到天霜阁,虽然静,看着她还是会笑的。而现在,只是专心练拳、习字,除非必要,话也极少说。
孔慈叹气,从前,她希望霜小姐和阿云认识,让两个人都不要那么孤单。现在阿云变成云少爷,他们也经常在一起,可是霜小姐为什么会越来越变得像云少爷般寡言冰冷呢?
天下会许多侍女都不愿踏进步惊云住的风云阁,他冰冷无情的外表,令她们望而生畏,甚至雄霸的帮主之威亦未能令她们如此心寒害怕。当然,她们最后还是碍于帮规,被逼轮着给步惊云送饭和料理阁中琐碎旁务。
只有孔慈会不时主动过去,在她心底里,霜小姐是好人,云少爷也是好人。霜小姐不必说,云少爷虽然个子大,其实也还是个孩子,需要人照顾。她过去,云少爷虽然不说,但她感觉的到,心里是欢迎的。
她也很想问问云少爷关于霜小姐的事情,可是霜小姐已经有过吩咐。他们现在在一起的时间远比和自己一起的要多,又何须自己去说呢。
孔慈踏入天霜阁,发现秦霜正站在院中,虽然心中有些阴郁,但看见秦霜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唇角,霜小姐容貌好,气质更是天成,无论做什么,都优雅自如,只是站在那里,便衬得整个院子精致如画。
秦霜也望过来:“孔慈,今日步惊云当着师父的面问我要你。”
孔慈顿住脚步,脑海一片空白。
秦霜清泠的声音继续传入她的耳中:“孔慈,你的意思呢?”
孔慈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半晌,挣扎着吐出几个字:“孔慈,孔慈不过是一介小婢,自然听霜小姐、云少爷、帮主的吩咐。”
秦霜点点头:“知道了,你去收拾东西吧。”
孔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屋,怎么收拾好了东西。她的东西原本就不多,秦霜自不会苛待她,可是小姐都清简如此,她一个做婢女的又能购置什么?
望了望住了三年的屋子,孔慈有些不舍,可是云少爷都在帮主面前发话了,自己又怎么能不从呢。他是云少爷,是帮主的弟子,是霜小姐的师弟,不再是阿云了。
不过自己走了,谁来伺候霜小姐呢?孔慈有些苦涩地笑了,还用担心这个问题吗?多少人盯着等着呢。云少爷那边才可怜,没有人愿意去。所以云少爷才开口问霜小姐要我的吧?霜小姐心地那么软,也没办法拒绝,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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