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晋城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了哭成一滩泥水的杨帆,杨帆看到许晋城后,情绪更加失控,趴在许晋城肩膀上痛哭,许晋城叹着气拍了拍杨帆肩膀,喉咙痛得半个安慰的字也发不出来。
他进去探视的时候宋子明正好清醒过来,他朝许晋城虚弱地笑了笑,说道:“抱歉,这种时候生病。”说着叹口气,继续道:“作为小池的好朋友,我尽力了。或许都是命,老天爷这次没站住咱这边。”
许晋城仍旧讲不出话,倒是宋子明神情磊落地笑了笑,说道:“帮我安慰安慰外面那个臭小子,他听你的话,又不是绝症,好好疗养按时吃药也就没事了,甭弄得跟哭丧似的。”
许晋城点头应下,宋子明又道:“本来给那小子留了些公司的股票,可惜,不值钱了。我大概不能继续回公司了,宏远已经撑不住几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实话,就算宏远负债破产,我也不愿意何森插手进来。”
许晋城继续点头,说着:“安心养病,我懂你的意思,还有我呢。”
宋子明像是放下了心,闭上眼睛,这才漏出疲态来。许晋城轻手轻脚出去,揽了下杨帆瘦小的肩膀,说道:“都会好起来的。”
杨帆茫然地看着掩上的病房门,沉默地继续掉眼泪。
都会好起来吗?
已经过了几天,晋池那边还是消息寥寥,更别提见上一面了,敬文斌已经尽全力运作,可是因为牵扯到当局关心的大案,步履艰辛,进展很是缓慢。
正如宋子明所言,宏远,还有老爷子留下的那些产业,资金链断裂,股票大跌,员工煽动上访闹事,再加上何森的恶意搅局,小池费尽心血壮大的企业,朝夕之间,灰飞烟灭,甚至背负了巨额债务。
许晋城就算有再好的手段,再高的经济学学位,也无济于事,时间不允许他采取任何补救措施了。
好像,真的走进了绝境。
许晋城算清债务的那天晚上,接到了迪老的电话,迪老有些气急败坏,叫许晋城赶紧去阻止小迪召开记者发布会,许晋城心里一惊,想不到迪诚烨真是准备这么做:自己出柜,宣布跟许晋城关系,挽救许晋城兄弟丑闻的负面影响,也不算是挽救,只是用一个新的牺牲,替换掉一个更加荒谬的丑闻。
不值得,许晋城知道,这么做不值得,也不明智。
许晋城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记者,他在准备室找到了迪诚烨,劈头盖脸骂道:“能不能不添乱!”
小迪一怔,低下头,说道:“我得帮你。”
许晋城心里一软,却仍旧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骂道:“爷爷没把话传达给你吗?算我求求你,别再添堵了,你不姓许,你姓迪,私底下跟家人之间你怎么随意都无所谓,但是把这些私事公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自己不在乎,你能不能想想爷爷,他那么大年纪,又是德高望重的人,你想让爷爷的晚年成为旁人笑柄吗?”
迪诚烨红着眼睛看向许晋城,问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办,我想帮你。我从来没这么厌恶过自己,是我无能,我保护不了你。”
许晋城看着他,狠心说道:“跟你没关系。你跟爷爷走吧,你离开,让我清净就是帮我了。你这些日子也看到了,许家,小池,永远都排在你的前面,再说句不好听的,或许是因为顾忌你,我只能和小池保持距离,我对小池的感情,你不是一开始就最清楚吗?你乖乖退出,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我不可能放弃小池。”
许晋城眼看着迪诚烨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吧嗒砸在了手背上,他想起了美国的暴风雪时候的狭小车厢,想起来冰天雪地里大男孩温暖的身体,许晋城真的真的很想抱一抱小迪,可他除了忍住又能怎么样呢?
他那么在意这个年轻人,怎么可能拉他一起陪葬呢?
他值得更好的未来。
许晋城已经记不清在内心重复过多少次这句话了,他抬手轻轻摸了下小迪稍微凌乱的发梢,说道:“求你了,别给我添堵了,走吧,让我喘口气,你看,我已经够累的,现在还要收拾你搞出的那堆烂摊子,就当可怜可怜我这行将入土的老年人,让我眼不见为净吧。”
迪诚烨傻在了那里,失去了所以的语言,连同他的世界,失去了所有颜色。
许晋城亲眼看到记者被遣散走才放心离开,他甚至给迪老打了个电话,说道:“爷爷,您看管好小迪,不要让他再做出冲动的事情,弄得彼此都困扰,我是真没有心去管他了。”
迪老没多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晋城一路开车回去,视线总是很恼人地一再模糊,模糊得看不清前面的车辆、行人、信号灯,模糊得他心烦意乱。
绝境。
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绝境,以前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些铺垫和前奏,现在才走到真正的绝境。
敬文斌那里进展还是困难,关键人物就是咬死不松手,敬文斌都做好了死磕的准备,连自己的仕途都准备搭进去了,可是太困难,纠葛在暗处的利益盘根错节,这场博弈中,谁松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找到一个突破口,太难。
平安顺遂地活下去,好像连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都成了奢望。
许晋城枯坐在晋池的房子里,看着房中每一处细小的装修都迎合了他的审美,他的小池,曾经带着怎样的憧憬和希望来整理这幢房子,又在这房子中经历了什么样的绝望和痛苦。
他不敢深想。
接到刘宴然电话的时候,许晋城有些意外,刘宴然没有约他出去,直接问了地址,来到了这所房子。
许晋城没想到,刘宴然竟然就是绝处逢生的那个转机。
刘宴然进屋后朝着许晋城平静地笑了笑,说道:“这段日子,很难吧。”
许晋城黯然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有重要得事,是什么?”
刘宴然从自己大背包里取出厚厚的几个文件袋,堆到了桌子上,说着:“这时候,我大概算是你们许家的救星。”
许晋城有些莫名其妙,不太懂刘宴然在说什么。刘宴然跟许晋城都是很早成名的人,在圈子里顶多算是相互欣赏尊重的君子之交,许晋城实在拿不准,刘宴然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文件袋,说道:“故事可能有点长,要不,帮我先倒杯热水。”
刘宴然这些年的形象像是固定的模式,固定的发型,固定的穿衣风格,甚至连模样都没有什么变化,一如他安静得气质。刘宴然端起茶杯,换了个舒服姿势靠在沙发上,说着:“拍《梨园》的时候,我跟何森起过冲突,还记得吗?”
许晋城心里有了大概,知道刘宴然应该是跟这次事件的核心人物何森有关系,只是刘宴然接下来的话,还是让许晋城赶到震惊。
“我跟何森,也算是孽缘,原本是小时候就认识的朋友,他对我有意,我却没那个心思,一年年下来,就成了特别扭曲的关系。他家发生变故之后,人就更加极端,你父辈的那些事,我是知道一些的。”
刘宴然停顿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笑着,说道:“你大概听说过,我跟九哥的事。”
许晋城愈发摸不着头脑,九哥,曾经大红过的词曲创作人,至今仍有作品传唱不休,确实有过传言,九哥跟刘宴然曾经是一对,可惜九哥十年前车祸离世,就中断了才子的传奇。
刘宴然苦笑道:“那场车祸,是何森的杰作,他是个胆子太大的疯子,脑子却聪明得很,他弄得天衣无缝,没留下一点痕迹。我查了十年,一无所获,直到前不久你父亲车祸去世,很意外,从肇事车辆的手法看,跟十年前九哥出事时候如出一辙。何森胆子大到雇佣了同一个凶手。万幸,这次找到了线索,都在这里面,好好利用这些东西,除了雇凶杀人,还有其他经济案件,牵扯到不少人,你要慎重地运用。”
许晋城沉默地看着刘宴然,刘宴然站了起来,说道:“其实故事也不长对吗?这件事交给你,应该有足够的立场去弄倒何森吧,也能把你弟弟捞出来。”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许晋城问道。
刘宴然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没法说清楚了,纠缠了太多年,我也累了,何森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许家处理吧,我这辈子,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了。今天是九哥忌日,我还要去祭拜。只是这些年,挺对不起陈晓川,他对我……算了,都说不清,以后如果乐娱没事了,就还给陈晓川吧。我把这些证据给你,只有这一个要求。”
刘宴然离开的时候,好像特别轻松,许晋城甚至听到他在哼唱着一首九哥写的老歌,后来才知道,那是九哥写给爱人刘宴然的第一首歌。
这是许晋城见到刘宴然的最后一面。
老天爷好像就是喜欢戏耍人,你永远不知道哪朵云彩会下雨。
许晋城翻看了刘宴然留下的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第一时间联系了敬文斌。敬文斌沉默地看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激动,反而,他对许晋城提出了要求,他很冷静,不,近似冷漠地说道:“这些都很有用,数罪并罚,够关何森一辈子了。但必须有个能有效利用这些证据的人。我可以帮忙,但是有一个条件呢。”
许晋城只能答应,哪怕是要他的命,却想不到敬文斌说道:“我要外调两年,晋池跟我走。”
瞬间,许晋城算是明白了敬文斌为什么这么热心地帮助小池了。他垂着头沉默半晌,说道:“如果小池愿意,可以。”
调查总是需要一个过程,而晋池却先出了事。感染引发的并发症,器官衰竭,要出人命的时候,终于被送到了医院抢救,许晋城赶到的时候没有见到小池,只收到了一张病危通知单。
许晋城签字的时候甚至想,万一小池走了,他大概也会去陪着,活着的时候那么痛苦,死亡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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