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点了点头,眼光始终不离馨月,姐姐,请给我祝福吧,心中轻轻的念道。
她缓缓走近我的身边,慢慢的停在我的身前,静静的看着我,忽然她伸手解下束着她头发的淡紫色的丝带,像昨晚一般,像十年前,甚或更早以前一样,走到我的身后,将它系在我发上。
“这是我最喜欢的丝带,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请一定要把它带还给我。”一样的柔和带着一样令我无法抗拒的味道,一失神间,不知日月何时。
此时此刻,惟有风儿依旧吹着忧郁的旋律,被卷起的枫叶飘到了空中,和着,轻轻的柔柔的舞着,模糊间,那在枫叶间异常和谐的熟悉身影仿佛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那是我,曾以为这一生再也无法见到了的。
“殿下,请问您刚从布雷归来吗?”克莉斯姐姐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却带着隐隐的迫不及待。
“是的,克莉斯老师,我从南方带回了给您的问候。”轻轻探手入怀,将意维坦王后托我的信放在她的手上,克莉斯姐姐的眼眶中已隐约可见莹然。
“谢谢您,谢谢殿下,谢谢。”克莉斯姐姐的表情仿佛终于达成愿望般,有点语无伦次了。她所教授给我的皇族礼仪在此时全然消失无踪。
“老师,您可不是这么教我的啊。”轻轻取笑一句,我更喜欢此刻的老师,而不是平时与他人相见时一脸笑容的她。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见见她羞涩困窘的神情。
“殿下,您是不会懂得的。”克莉斯姐姐却没有我料想当中的困窘,只是淡淡的这么说道。
游子的心情吗?不能归家的感受?还是离开家,不知故乡变得怎么样了的感觉呢。
克莉斯姐姐,我真的不懂吗?您真的认为我不懂吗?还是您也为曾想到过,我有一天也会像您一般,离家十年而归不得呢?
近乡情更怯。
照着馨月给我画的简单的地图。我不由有点迷惘,难道我沉睡了十年的地方,刚刚的那片枫叶林,真的便是十年前的圣山--光明神卡里兹博格的光辉最先达到的地方么?那么,坎布地雅呢?已经变为死亡之都的坎布地雅呢?
不知不觉我放慢了脚步,坎布地雅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我还能认得出来么?
这一条路走来,是这么的熟悉。
当年那骑马少年的身影仿佛正从眼前经过,白似雪,绝尘似电,一路急驰。只是他的剑啊,淌着血,在空中挥撒出了点点血泪。
师傅,弟子回来了。
这里,便是我最后一次见您的地方么?当年的这里,道路两旁不是染红了枫叶么?您不是说,染上你我的血,它会开得更艳丽么?为什么现在什么都不存在了呢?为什么呢?您就这么离我而去了,而现在终于还是只剩下弟子一人了么?连这本该盛开的枫叶啊,也不复存在了吗?
轻轻的抚摩师傅最后倒下的地方,我的心茫然了。
风,猛烈的吹着,原本青绿的草地现在已经一片沙黄。龟裂了的大地在述说着什么,但是,听众只有风,只剩下风,大声的回应着。
慢慢的,收拾起心情,轻轻的踏上这最后一程路。
面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我几乎不相信这便是坎布地雅。只是,一片死寂。静,静得出奇,仿佛没有一丝应有的媒介来传播声音。没有声音,也没有一样活着的生物,除了我。
这里,没有风,没有城外猛烈的风狂吹着,走在路上,如果不是偶尔可见建筑物缺了一角,或是只有二、三层。我几乎不能相信这里的大地曾经裂开过。没有一丝龟裂的裂纹,完好得仿如刚修好般一样。地上,我没有见到烧过的痕迹。然而沿路的建筑物上,那有些已经支离破碎的,正告诉我它们所经历过的一切。轻轻的抚过,手掌竟仿佛有了些些滚烫。
没有风,依然没有风。但是,我却感觉有些冷了。寒气透着大地散发开来,仿佛要让我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一般。
我静静的沿着仿佛熟悉的道路,慢慢的往第一广场莱茵茨走去。虽然不能完整的想起来当时的情况,甚至连那该死的咒语我都没有印象,但我却清楚的知道那应有的威力。
整座城一片空寂。空荡荡的坎布地雅,没有一丝人气,不,是根本没有一丝生气。坎布地雅,死了。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后悔,瞬间闪过。
后悔吗?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
不,我不后悔,他们有罪!另一个声音跟着大声反驳。
你知道的?错,并不在于他们。他们并不是全部有罪的。甚至还有大多数的,连有错都说不上。
没有错吗?没有罪吗?坐视无辜的她被判死刑,充当他们的帮凶,精神上的,身体上的伤害?这些,都没错吗?
那,仍有很大一部分人并没有动手啊。
但是他们同样默许了!是不是?!
···
回答我!
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沉默本身并没有什么罪过的···
但是麻木却是他们不可抵赖的罪行!
是吗···
一个人麻木了,便失去了灵魂;而一个民族麻木了,便失去了希望。
那么,你是替天行道了?话语中的嘲讽不言而喻。
···不,我不是。
她死了,他们却还活着。单就这一点,大家都有罪···
那,克莉斯呢···
···
莱茵茨,帝都第一广场。
这次,没有那曾经阻挡过我的皇家骑士团,没有那许多不明真相的民众,没有那一众贵族大臣的丑恶嘴脸,没有光明教廷自以为是的笑容,没有往昔那威震天下的龙皇以及皇后。但是,也没有她。
为什么她也不见了?
为什么我找不到她的身影?!
她在哪里?她在哪?
对着阴沉的天空,我大声呐喊着,仿佛要让我的不满我的愤怒在声音中不断升腾,不断高扬,直至天空至高处传说中诸神所在的地方为止。
缓缓的跪倒在地上,声音渐渐变得嘶哑。
为什么要折磨我···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她一起死···
为什么让我穿越十年的光阴来到这里···
你们是想惩罚我吗?!
我们生不能在一起,连死后也要将我们分开吗?!
你到底是在哪里?
难道,是在这地下?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心灵深处传来确定的声音。
那么你到哪里去了呢?芳踪渺渺,我又该到何处去找你啊?
广场无心,只能静静的回荡着我的喊声,“她在哪?她在哪?···”然而终究还是慢慢的低了下去,慢慢的消失,仅留着低低的呜咽,就像那野兽的哭泣,带着伤心和绝望,带着滔天的怒意。
恨谁?
恨神。
我不是诸神的玩具,我不想做你们安排好的棋子,我不想就这么失去我的爱人。
“把她还给我!”我抬起头,嘶吼着。
“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广场回应着我的呼唤,也回应着我的无奈。
“还给我!”低低的哽咽着,双眼流着泪水,我剧烈的咳嗽起来,“还···给我。”
为什么···
难道让我没有在十年前的禁咒中跟着她一起死去,只是你们所开的玩笑么?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十年后没有她的世界里?失去了缔亚兹师傅,失去了克莉斯姐姐,失去了凌,为什么我还活着···
为什么让我还活着?
为什么要让我还这么痛苦的活着!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从她死时的那一刻起,我便失去了一切。别人所夺走的,我所亲手摧毁了的。一切的一切,我都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
难道,死对于我来说,已经是种奢望了么。
你们连屠杀了四十万人的我都愿意给予我生存的机会,为什么你们要带走她?难道,善良也是一种罪过么?
既然仁慈的给了我生的希望,为什么要这么残酷的让我活在生不如死的绝望之中。难道这样看着人间的悲惨,便是你们诸神所热衷的游戏吗?
你们此刻是否正在看着我呢?是否正享受着我的痛苦呢?
如果是的话,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在此立誓,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群自认为高高在上主宰大地一切生灵的神灵们,全部从你们高高的宝座上拖下来,我要整个大陆的人们都看看,这就是所谓的“神”。
我不是诸神之子。
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永远永远都绝对绝对不会是诸神之子!
“你们,给我等着!”声音远远的传出,与广场的回音和在一起,越传越远,响彻整个坎布地雅。
仿佛听到了我的声音,那熟悉的青色光芒从地底穿出,划破了十年的沉寂,在空中腾舞着,发出了阵阵清吟,仿若在回应着我的决心。我站起,那是我的剑,皇剑清吟,也是被被诅咒的不详之剑风之哀伤,是我在这世上仅剩下的所有。
我慢慢的向她走去,心里的激动,竟不能遏止。
闭上眼,轻轻抚摸着剑身上那奇异的螺旋图案,仿佛感受着她的欢快,她的愉悦,她的不满,她的埋怨。她似是痴情的少女,在这里久久的等待着我的归来,此刻的欢欣,又迫不及待的想与我分享着;又似是久旷的怨妇,只懂得抱怨着我竟然放下她一个人而久久不归的不满。
“对不起···”我轻轻的道,“让你独自一个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轻轻的发出清吟,她分担着我的痛楚和抱歉。
十年前的一切,她跟我,都同样记得。
十年来的所有,她跟我,一样。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皇剑清吟,因为我早已经不再是太子殿下了;你也不是被魔女所诅咒的不详之剑风之哀伤,因为我便是为复仇而从死亡中归来的魔。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魔剑--弑神。我们将再一次并肩作战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抛下你了,就算死,我们也不分开了。”
她轻轻的答应着,仿似娇羞的少女。
轻轻还鞘,弑神再一次别在我的腰间。
留恋的望了望那已经失去了她的踪影的地方,轻轻转身,往皇宫走去。
坎布地雅,这里曾经是大陆繁荣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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