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往常都是由嫡子守灵的,没有嫡子也该是庶子,可沐长青太小,实在不宜进出灵堂。明琅欣慰地道:“大嫂请代我多谢大哥,今晚我跟大哥一起。”
唐念儿牵了牵唇角:“如此也好,你奔波数日,想必身子乏得很,我让人给你炖些参汤。”
沐岚不悦地哼了一声:“沐轩你什么身份?怎么第一夜轮到你守灵了?既然身子乏,就在屋里好生歇着!”
一个庶女,也配?
这对姐妹上回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唐念儿尴尬地垂下眸子,拿起一叠名册,和颜悦色道:“我去灵棚看看。”
唐念儿走后,倪韶雅抹了眼角的泪,幽幽地看了沐岚一眼,想说但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这时,高妈妈进来了:“夫人,李姨娘染了风寒,高热不退。”
倪韶雅面色一变:“快去请大夫,好生给她医治。”
“是!”高妈妈恭敬地点头,刚要出去,又被倪韶雅叫住,“把三少爷抱来歆华院,风寒会传染的,我不能让文昊的骨血有事。”
高妈妈为难地低下了头,夫人自个儿还怀着身子,又操持府里的大小适宜,若再加上一个奶娃娃,怕是吃不消啊。
明琅乌黑的瞳仁动了动,不怒而威道:“按我娘说的办,有乳母和周妈妈,不会让长青累着我娘的。”
夫人和大小姐,一个悲痛欲绝,一个哭成泪人,唯一镇定自若的只剩二小姐了,高妈妈思量了一番,福着身子道:“奴婢遵命。”
在沐府,举行葬礼的不仅是护国公,还有陛下亲封的皇郡主,因此宇文曌也前来吊唁了,与他同行的是满面春风的惠昭仪。此次她举报有功,陛下已拟好诏书,下月恢复她正一品妃的位份。作为对唐氏的嘉奖,只要唐氏能提供证人,她姑且信唐氏一回:害死五皇子的人是沐轩,不是沐长恩!
灵堂门口,当宇文曌出现在明琅的视线时,她的血液一瞬间寸寸冻结,连呼吸都染了莫名的沉重。就是这个男人,夺了她父亲的心上人!榨干她父亲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之后,毫不留情地将她父亲碎尸万段!
恨!
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参见陛下,参见昭仪娘娘。”身着孝服的明琅压住心底的怒海狂澜,给二人见了礼,纵然沐文昊往日再不疼惜她,骨血亲情,明琅满面哀色并无任何不妥。
上次在长公主寿宴上,宇文曌其实并未细看她,而今一打量才发现,天色暗沉,这少女的姿容却别样艳丽,三分像倪韶雅,五分像沐文昊,隐约也有点像他的箐儿,是啊,自然是像的,谁让箐儿和倪韶雅是姐妹呢?可箐儿没她这种冷漠的气质,即便她装出恭顺模样,也难掩其傲骨天成。
他是帝王,不惧她的女子,世间罕有。
风儿一吹,摇动起她淡雅的处子之香,飘入他鼻尖,幽幽然,醉人心脾。
宇文曌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扶了扶她:“平身。”
惠昭仪和福公公俱是一怔,陛下从不礼贤下士,何况是一臣子之女?
明琅对宇文曌的失态仿若不察,直起身子,语气无波无澜道:“多谢陛下。”
惠昭仪柔柔一笑,朝宇文曌的身侧靠了靠:“陛下,臣妾扶您去厢房歇歇。”
若在以往,惠昭仪此举并无不妥,谁料,宇文曌此时忽而十分反感惠昭仪的靠近,他皱着眉头,沉声道:“这是灵堂,你作为天子妃嫔,当恪守礼仪,给深闺妇孺做个典范。”
惠昭仪脸色一变,诚惶诚恐道:“是,臣妾谨记陛下教诲。”
明琅的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惠昭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进了我沐府大门,就用你的鲜血以慰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吧。
明琅从习秋手中端过两杯茶,一杯递给宇文曌,一杯递给了惠昭仪。但当惠昭仪伸手去接时,明琅的手一抖,浇湿了她胸口。
“臣女不是故意的,昭仪娘娘恕罪!”明琅露出了一丝慌乱,像只迷途的小鹿,无辜得我见犹怜,却在跟惠昭仪擦拭茶水时“一不小心”扯坏了她的宫装,露出牡丹红一般鲜艳的抹胸。
“啊——”惠昭仪惊呼,倒退一步,随即想也不想,抬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然而,她的巴掌尚未落下,便被宇文曌给扣在了半空,宇文曌厉喝:“张妍!她是一个刚刚丧父的孩子!心情不好做错事在所难免,你贵为昭仪,不体恤她的悲苦,反而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更是当着朕的面动起手来了!你反了不成?”
她先是泼她,再是扯烂她的衣服,她还不能发火?陛下,我是你妃子啊,你怎么可以偏袒一个臣女?惠昭仪气得浑身发怵,但也实在不敢跟陛下耍横,她福了福身子,哽咽道:“陛下!臣妾……臣妾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才言行无状,请陛下责罚。”
惠昭仪再怎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终究不得宇文曌的宠爱,说白了,她就是一个维护后宫秩序的工具,宇文曌爱的宠的从来不是她。
惠昭仪的心凉成一片,位份可以恢复,圣宠还是遥不可及啊。她屈膝行礼:“臣妾先去换衫。”
宇文曌摆了摆手,惠昭仪在杨女官的搀扶下去往了供宾客歇息的厢房。
明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若换做别人早跪地求饶了,她偏倔强地站着,紧咬住唇,一言不发。这种恰好好处的无声抗议倒是让宇文曌觉得她没有伪装自己的心性。宇文曌微叹,怕吓着她似的,语气含了一分温和:“日后谨慎些。”
不仅不惩罚,连责备都无。
福公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似有顿悟,讨好地笑道:“陛下,沐四小姐睹物思人,容易忧思过重,何不请沐四小姐入宫散散心,也能好生陪陪宸妃娘娘?”
“可愿进宫?”宇文曌问道。
这话有些模棱两可,明琅眨了眨清澈的眸子,道:“父亲没了,臣女害怕,也……舍不得娘亲。”
果然是个孩子啊。宇文曌有些失落,还想问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带着福公公离开了灵堂。
明琅吁了口气,去搭救父亲的行径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可宇文曌你知道吗?你今日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对我动了恻隐之心!
花厅内,高朋满座,唐氏以当家主母的身份跟大家一一问好,虽说大祭司重现南诏,沐长隐的功劳打了折扣,陛下有些怨怒,可沐文昊死了,陛下能器重的唯有沐长隐一人,等陛下怒气过了,册封沐长隐为侯爷的诏书就得下来了。哎呀,届时,她的身份得多尊贵啊!
“夫人。”菊青迈着小碎步走入花厅,在她耳旁低声道,“惠昭仪被四小姐泼了满身茶水,现正在厢房换衫,您看,这是个大好时机。”
唐氏美眸轻转,笑得阴冷:“不错,先去见见西月。”
西月不正是沐长隐院子里的管事丫鬟?自打她被沐长恩收买陷害了明琅之后,唐氏便将她关进了柴房,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当着惠昭仪的面还原事实的真相。
门开了,一线刺目的光一滑而入,西月本能地用手挡了挡:“谁?”
唐氏不耐烦地道:“西月,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的丫鬟,没有我的允许却帮二少爷做了事,这无异于是背叛,按理说是要被杖毙的。眼下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好生把握,我自会放你一马,只要你能让我和昭仪娘娘冰释前嫌,荣华富贵什么都好说,知道吗?”
西月吓得不行,忙磕了个头:“奴婢遵命!奴婢遵命!”
“我先去看看昭仪娘娘,你赶紧带她下去梳洗一番,随后跟来。”唐氏对菊青吩咐了几句,径自去往了惠昭仪歇息的厢房。她正愁没机会跟惠昭仪当面澄清误会呢,呵呵,又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惠昭仪在厢房,而陛下不在她身边。
刚走了几步,唐氏打了个冷颤,心里一阵发痒,好像又有点儿想喝沐莘烹的茶了,怎么会这样?莫不是那丫头对她动了什么手脚?不可能,那丫头老实巴交,怎会有那胆子?她咬咬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下次见惠昭仪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忍忍吧!速去速回。
不多时,菊青和西月便追上了唐氏,三人一同跨入迎宾阁,绕过回廊,往惠昭仪所在的厢房而去。
惠昭仪素来喜爱洁净,被茶水泼了按照惯例她得沐浴,但这毕竟不是宫里,加上宇文曌的态度那般鲜明,她可不敢真摆出一副享乐的样子。
吩咐沐府的丫鬟打来热水,杨女官简单地替惠昭仪擦了擦身子,但那股茶水味儿还是呛得惠昭仪难受。好在这屋子本就是预备给贵人的,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她选了一盒气味芬芳的香料,让杨女官用银针验了毒,确定无碍才擦了些在身上。
换衫完毕,唐氏求见。
惠昭仪斜靠在软榻上,双指捏起一颗葡萄,悠然道:“让她进来,你出去守着。”
“是。”杨女官退出去,唐氏即刻带西月觐见,“参见昭仪娘娘,娘娘金安。”
惠昭仪慵懒地抬眸:“平身吧。”
“谢娘娘。”唐氏直起身子,笑容满面,完全不管今儿是个忌日,“娘娘,臣妇带了证人过来,想跟你解释清楚上次的误会。”
“误会?”惠昭仪冷笑,“有二皇子作证,你儿子杀了本宫的五皇儿,你这是在质疑二皇子的英明吗?”
唐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惠昭仪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呢,她恭敬地道:“说起来,四姑娘那模样,极少有男子不爱的。”一路走来,菊青早把灵堂门口的状况禀报给她了,不管陛下是什么心思,但用它来刺激惠昭仪是绝对不会错的。
果不其然,惠昭仪的脸色一沉,手里的葡萄被掐了个粉碎:“你的意思是,沐轩杀了五皇子,嫁祸给沐长恩,二皇子明知她犯了罪却替她遮掩?”
惠昭仪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