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时泱一时也下不了决定,他久不摄政,对政治方面的事不甚在行,往日里混混也就罢了,如今认真起来,却觉得还是有个人在身边商量一下比较稳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陆文远,当下吩咐桂喜道:“快,宣陆文远进宫。”
桂喜惊愕道:“皇上,如今宫门已落了锁,陆大人恐怕进不来了……”
朱时泱打断他的话道:“落了锁打开不就行了?还有,此番察克哈苏不是送了五百匹良马来?着人挑一匹训得好的给陆文远骑,叫他有多快就来多快。”
桂喜一时惊上加惊,夜里重开宫门已是违禁,紫禁城内禁止骑马却是先祖定下的规矩,如今独独为陆文远破例,桂喜真猜不出皇上对陆文远抱着何种态度了。
半个时辰后,陆文远在皇上寝殿前勒缰下马,星夜来见。
朱时泱已没心思跟他叙礼,将那一封密信交与他看了,便问道:“陆卿以为朕该如何?”
陆文远急而不乱,将密信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两遍,道:“皇上暂且照做就是,如此,即使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朱时泱当下点头,再不犹豫,吩咐桂喜道:“你马上派人将察克哈苏秘密转移到延庆殿去,记住,一定要保密。然后到御前点五十名亲兵,在原址埋伏,快去。”
桂喜领命,转身欲走,陆文远却伸手拦住他,对皇上道:“皇上,蒙古壮士武功极高,刺客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亲兵虽然擅于作战,却只局限于战场,像这种需要一对一较量的情况,恐怕派锦衣卫比较合适。”
朱时泱想了想,点头赞同道:“陆卿言之有理。朕今日曾与察克哈苏的侍卫近距离接触过,发觉那侍卫呼吸吐纳之间颇有底气,武功绝对不低。大内中所有能排得上号的高手都在锦衣卫之中了,桂喜,你便去抽调一队锦衣卫,暗中埋伏好了。”
谁知桂喜却为难地道:“皇上,锦衣卫指挥使司不在紫禁城内,等奴婢帮察克哈苏转移完毕,再出宫去叫锦衣卫,恐怕就来不及了。”
朱时泱刚想骂他没用,却见陆文远抱拳道:“桂公公言之有理,这两项任务所涉及的路线的确南辕北辙,需得派两人同时为之,方能事半功倍。皇上若信得过微臣,这暗中转移察克哈苏一事,不如就交给微臣来办。”
朱时泱点头同意,陆文远和桂喜便同时领命而去。
寝殿里一时寂静下来。朱时泱满心担忧地在门口踱了几个来回,浮躁的心思渐渐沉静,遂感到了几分困意。见两人应该都不会很快回来,便和衣在榻上躺了,不一时,竟兀自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夜色方自深沉,床前蜡烛的烛泪已堆了几层,大约已是子时的光景。桂喜却还没有回来,寝殿里空荡荡的,只有朱时泱一人。
朱时泱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心里惦念着察克哈苏的事,也没心思再睡了,走到殿前推开门,打算吹吹夜风清醒一下。
没想到门口却立了一个人,月白色的便服,浅青色发带,身量纤细,却不是陆文远是谁。此时正背对着殿门,倚在廊下的立柱上低着头打瞌睡,衣领间露出雪白的一段后颈,引人遐思。
朱时泱不自觉地贪看住了,却见陆文远听到自己开门的声音,业已转过身来,睡眼朦胧地看了自己一眼,就要屈身下跪。
朱时泱莫名心里一软,伸手扶住了他,道:“夜深露重的,陆卿怎么在这儿呆着?”
陆文远道:“微臣将察克哈苏转移到延庆殿之后就回来了,本想在这等等消息的,却不想睡着了,请皇上恕罪。”
朱时泱笑道:“这却是何罪之有。陆卿既困倦,便进殿来歇上一歇吧。”
陆文远惶恐道:“皇上寝殿,微臣怎敢……”
朱时泱却打断他的话,执了他的手笑道:“朕要你进,你进来就是。”硬是将陆文远拖进了殿中。
陆文远进得殿来,慌得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与朱时泱在榻边坐了叙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好在不多时,锦衣卫来报,果然抓住了刺客,已暂时押至东厂诏狱,只等明早天一亮,便送与察克哈苏处置。
朱时泱点头称好,对陆文远笑道:“如此,察克哈苏在京的安全就算是保住了,那赤兀良再想进兵大明,恐怕也找不到借口了。这都是陆卿的功劳啊。”
陆文远淡淡一笑:“都是皇上决策英明,微臣何功之有。只是皇上有没有想过,此番察克哈苏在大明境内是安全了,但一旦回至瓦剌,重新被赤兀良掌控,恐怕还是逃不了一死。”
朱时泱悠然道:“那便跟朕毫无关系了。只要他没死在大明境内,不被赤兀良找到借口进兵就行了,至于其他,朕才懒得管那么多。瓦剌与大明那么多年的宿怨,太宗皇帝就是在亲征瓦剌的途中病逝的,如今察克哈苏被赤兀良谋反,也是他的报应,朕肯救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了。”
陆文远道:“皇上此言差矣。赤兀良若想进兵大明,恐怕不是一个借口就能阻止的。这个借口没了,还有下一个借口,只要他有心找,我们必定防不胜防。此番他胁迫察克哈苏的计谋被识破,也许能暂缓他对大明用兵,但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朱时泱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那依陆卿来看,朕应该怎么办?”
陆文远道:“如今能保大明边境平安的唯一办法,就是阻止赤兀良掌权,他没了兵权,自然就无法引兵犯境。而要阻止赤兀良掌权,察克哈苏就绝不能死,因为只有他在,赤兀良才无法名正言顺地登上汗位。”
朱时泱道:“照你这么说,朕还得一直保护他不成?这在大明境内尚行得通,可他回到瓦剌,又当怎么办?”
陆文远道:“皇上宜派兵助他平反,镇压赤兀良。如此,察克哈苏重新掌握军政大权,那些边境的屯兵,便不再听赤兀良调遣了。”
朱时泱皱眉道:“这不是养虎为患吗?蛮夷寡信,察克哈苏掌权后恩将仇报,反咬一口又当如何?”
陆文远道:“不会。察克哈苏本是必死之人,蒙皇上相救方保住性命,如今再派兵助他平反,乃是帮人帮到底。皇上如此不计前嫌,察克哈苏只有更加感激的份儿,如何会恩将仇报,反咬一口呢。若真如此,只怕也不配为人了。”
朱时泱深以为然。
三日后,察克哈苏起程返回瓦剌。朱时泱派五百亲兵随行保护,一直送至瓦剌边境,又亲自修书一封,命西北镇远将军领兵五万,助察克哈苏入瓦剌境内平反。经过三天三夜的战斗,终将赤兀良斩于阵前。
察克哈苏重新掌握大权,对朱时泱的慷慨相助感恩不尽,于全军面前郑重立下誓言,自己与后世子孙愿对大明称臣,绝不主动引兵犯境,如有忤逆,天人共戮。并着史官将此次平反之事记入史册,流传后世,以永记大明恩德。
朝野上下闻此消息一片哗然,皆道先祖数征不下的边患瓦剌,如今却被不费吹灰之力就收为臣下,可见当今圣上之英明。又有当日国宴上亲眼见到皇帝与蒙古侍卫周旋的尚书并亲王等人,更是将朱时泱如何心明眼利看穿赤兀良奸计,如何巧施妙计帮助察克哈苏摆脱侍卫胁迫等事传得神乎其神,一时之间,人人只道当今圣上久居深宫尚英明若此,将来一旦临朝,大明岂有不更加繁荣昌盛之理?朝堂内外一片恭贺之声,连国运前景都因此而更见清明。
第16章 动作()
这一日,陆文远又奉命送奏章进宫。那范哲甫深谙溜须拍马之道,遇此机会,如何能不竭力奉承,挑选的奏章有一大半都是赞扬皇上如何英明神武,收服瓦剌,功盖先祖的。朱时泱倚在榻上,翘着一双长腿,一边翻一边乐得合不拢嘴。
桂喜见皇上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竖起大拇指奉承道:“皇上这次收服瓦剌,不但造福边关百姓,更圆了大明几代先祖的夙愿,真可说是盖世之功勋。奴婢能有幸伺候皇上这么英明的君主,真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分啊。”
朱时泱闻言自然更加高兴,嘴上假意谦虚道:“这全仰赖先祖保佑。”心里却多少有些心虚,只因这一切毕竟是陆文远事先料到的,自己只是顺应他的建议而已,如今倒真怕他跳出来抢自己的功劳。
朱时泱高兴之余偷眼打量陆文远,见他还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垂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丝毫没有居功自傲,邀功请赏的意思,便试探道:“陆文远,此次收服瓦剌,你也有功劳在其中,朕想封赏于你,进进你的官职,你可有什么想做的官啊?”
陆文远道:“皇上谬奖。此次收服瓦剌,全凭皇上决策英明,与微臣实无半点关系,又何谈功劳。至于升官,既无功劳,更无从谈起,只望皇上收回成命。”一番话,只将功劳全数推给了朱时泱。
朱时泱试探出了他的心意,终于放下心来,道:“你此番倒是嘴甜。不过升官一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陆卿到时可不要后悔。”
陆文远低头道:“微臣绝不后悔。”
朱时泱也乐得不再催他了,只心安理得地把此番功劳全揽到了自己身上。也难怪他对此如此看重,原来他登基以来执政不勤,从来耳边听着的都是指责之声,何曾听过这种朝野上下声口一致的赞扬。方才说是为陆文远升官,其实也只是客气客气,哪有几分真意,反倒怕他答应下来,来日公诸于朝野,抢了自己的功劳去。如今陆文远如此乖巧,朱时泱也就越发安心了,眼看着奏章批得差不多,便让桂喜整理了一下送回到陆文远手上,打发他道:“既这样,陆卿就退下吧。”
陆文远倒有些意外,平日里怎么也得罚自己念几个时辰的奏章才算完,如今怎地如此痛快就放自己回去。想了想,还是谨慎问道:“皇上今日不让微臣念奏章了吗?”
朱时泱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朕不罚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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