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能在那见到失散已久的主子。然而此时朱时泱派出的侍卫已经在全城范围内对他展开了搜捕,平安全不知情,还没走到傅潜府上,就被几个锦衣侍卫抓了个正着,五花大绑地送进了宫。
平安还以为是范哲甫的旧部不肯放过自己,一路上奋力挣扎,破口大骂,直到见到朱时泱才停下。朱时泱耐着性子把事情原委给他解释了一遍,便把傅潜叫来将他领回了府。
如今主仆两个相见,叙起这些事来自是感叹唏嘘,谈笑间别有一番感触。
次日,陆文远便和傅潜一同去内阁赴任。严庸,沈纶,赵咏宁也陆续前来,几个人一起将内阁清扫整理了一遍,殿内殿外焕然一新,做起事来也就格外心情舒畅,得心应手了。
时近年关,各地呈上来的奏疏大部分都是歌功颂德的祝词贺表,剩下的小部分也都没什么紧要事,陆文远一一处理妥当,抬眼再看,却也只是午时刚过的光景,便又耐下心来,从成堆的祝词贺表中选出了几份文采飞扬的,送进宫去让皇上也喜庆喜庆。
那朱时泱如今有康平王朱时济的陪伴,每日里饮酒叙旧,赋诗赏画,过得好不快活。朱时济又是个极会玩的,各种民间的花样变了法的出,哄得朱时泱合不拢嘴,更加赖在内宫里不肯出来了。陆文远借着送奏章的由头劝了几次皆不得法,便也只好暂时放任不管,想着现下快过年了,让皇上放松几日也是情理之中。
又过了几日,内阁的事务并不算重,几位大人分头处理完毕,天色却还早,陆文远便提早遣散了他们,让他们各自回府准备过年的事务,自己留下来收尾。
过了些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内阁里光线昏聩,远处传来晚钟声声,紫禁城眼看就要关门下钥了。陆文远大门,出宫回傅大人府上。
街市上热闹繁华,花灯亮眼,人人往来穿梭,脸上洋溢的皆是年关将近的喜色。更有顽皮的孩子,早早便在街边点起了爆竹,此起彼伏的耀眼火光和清脆的炮竹响声,将新年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陆文远却有些心事重重,原来他这些日子在内阁当差,总时不时地想起范哲甫,他虽然祸国殃民,罪不可赦,但当初若不是他在关键时刻替自己求情,自己只怕早已死在皇上的廷杖之下了,不管他当时的目的是什么,都好歹救过自己一命。
陆文远犹豫片刻,走进了附近的一家饭馆,要了几样炒菜和烧鸡、蒸鱼,想了想,又添上一壶烧酒,一并盛在食盒里提着,向刑部大牢走去。
刑部公堂早已散堂了,只留下几个守卫值班。陆文远如今声名赫赫,无人不识,一报名头,无人敢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刑部大牢,寻至范哲甫的牢门前。
几月不见,范哲甫彻底变了样,原本白白胖胖,一团和气的脸消瘦下去,两腮的皮肉都耷了下来,一条条深如沟壑的皱纹在脸上蔓延横亘,使老态尽显。身上的囚服单薄,根本抵不住灌进牢内的寒风,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通红,手脚上生满了冻疮。花白的鬓发散乱,身边还放了一碗尚未吃尽的剩饭,早已干硬发馊,成了黑漆漆的一团。
陆文远皱紧了眉头,只道这范哲甫往日里再怎么罪恶滔天,现下也只不过是个可悲的老人而已,打开手中的食盒,将酒菜一一摆放在牢门前,轻声道:“快过年了,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他本以为范哲甫会似前番严庸一般对自己横眉冷对,却不想范哲甫只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精明犀利,笑了笑,低声道:“谢谢。”
陆文远心中悲凉,不愿看他,只冷声道:“你也不必谢我,先前你曾在皇上面前救过我一次,这顿饭,就当是还你的人情了。”
范哲甫微微点头,陆文远便也不再多话,兀自转身离去。那名带他进来的狱卒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出刑部大牢,再回来一看,只见范哲甫正坐在牢门口自斟自饮。那狱卒上前道:“今儿个天冷,这饭菜陆大人一路从外头带进来,只怕已凉了吧?要不要我拿去热热?正好伙计们也要吃晚饭了。”
范哲甫只道这狱卒是看在陆文远的面子上格外关照自己,便没多想,只称谢道:“那便有劳你了。”
狱卒将酒菜收进食盒中自去了,再来时果然已酒暖菜热,香气四溢。范哲甫在狱中蹉跎了这些时日,别说是酒肉油脂,便是寻常饭菜也没吃上几顿,顿时食指大动,吃了几口,一抬眼,却发现那狱卒还没走远,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范哲甫有些不好意思,刚想招呼狱卒也过来吃点,一张口却是一口黑血喷出,腹中一阵紧似一阵地绞痛起来。
范哲甫倒在地下抽搐,很快便疼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神逐渐模糊。狱中其他的看守皆被惊动,纷纷围拢过来。范哲甫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没想到陆文远会如此狠毒,竟等不及三司会审便要亲手结果自己,他衔恨已极,挣着最后一丝神智瞪大双眼,对着周围人嘶声喊道:“是陆文远……陆……”不经意间,却一眼搭上了远处的狱卒。那狱卒此刻正对着他,露出无比阴寒的一笑。
范哲甫目眦尽裂,霎时明白了一切,却已无力回天。只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声道:“是你!”随即便萎顿在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第37章 渣攻()
次日,范哲甫的死讯报到宫里,朱时泱正坐在榻上与朱时济下棋,闻言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道了一声“晦气”。
陆文远不敢轻易起身,只好硬着头皮辩解道:“皇上,臣没有在范哲甫的酒菜里下毒,请皇上明察。”
朱时泱并不看他,只拈了一颗棋子在手里把玩,半晌,才缓缓置在了棋盘上:“罢了,死了便死了吧。那范哲甫祸乱朝纲,贪赃枉法,本就该死,如今这样,也算罪有应得。”又吩咐刑部侍郎赵咏宁道:“告诉刑部不必立案了,时近年关,朕不想将事情闹大,着礼部择个日子悄悄儿埋了就是。”
赵咏宁答应着退了出去。陆文远还想分辩,但又心知这是皇帝在帮自己把事情压下。他虽然感激,却也实在担忧,只因此事如果就这么草草了结,恐怕永远都不会有真相昭雪的一天了,那自己的清白又当如何证明难道就这样一直背负着杀害范哲甫的嫌疑吗?可劝皇上让刑部立案,又恐拂了皇上的好意,落得个不识时务的下场。
陆文远左右为难,只想不个结果,却听朱时泱在一边道:“前几天,礼部尚书建议朕出宫祭天,你以为如何?”
陆文远只好暂收了心神道:“礼部尚书的建议有理。国家刚刚经历天灾,民心不稳,皇上亲自出宫祭天,可以安抚民心,对社稷有利。”
朱时泱点头道:“那既然这样,你便着礼部去安排吧。”
陆文远只好答应着告退。
出了大殿,却见赵咏宁正在殿外的雨檐下等着。陆文远连忙紧走了两步,与他一道向前朝走去。赵咏宁低声抱怨道:“大人也真是的,去刑部探监,怎么也不吩咐我跟着,好歹有个照应。如今出了事,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陆文远叹道:“我也是临时起意才前去的,谁想……”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内阁,内阁中的其他人也得到了消息,此刻正等得心焦,赵咏宁就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几个人各自猜测了一番,严庸便道:“陆文远,这事若真是你做下的,那你还算有点出息;若不是你做下的,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只怕不适合在朝为官。”
陆文远微微失色道:“严大人何出此言?”
严庸冷笑道:“古来官场如战场,处处龙潭虎穴,容不得一步走错。你对他人心软,他人可不会对你手软。如今这范哲甫就是个例子,你好心看他,他却至死还不忘陷害于你,幸好皇上有心将此事压下,否则一旦交由刑部立案,就算查不出什么,光是朝中言官的舆论,就能将你从这个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拉下来。”顿了顿,皱眉道:“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你且记着些吧。”
陆文远惶恐一揖道:“谢严大人教诲,学生记住了。”
按下这边不提,且说那厢朱时泱遣退众臣,与朱时济继续未完的残局。两人一个执黑子,一个执白子,各自默默厮杀。朱时泱心思全不在这上,落子间也就更加没有了章法。耽了半晌,就听朱时济在对面轻笑了一声,道:“皇兄输了。”
朱时泱定睛一看,棋盘上的黑子果然已被白子密密匝匝地围了起来。朱时泱苦笑,干脆推开棋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了身后的靠枕上。
朱时济含笑看了他一眼,把棋盘移到自己跟前,慢慢收拾着棋子。他的手脚极轻,大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地下的炉火偶尔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案上的香炉缓缓升腾着白烟。
半晌,朱时泱终于耐不住寂寞,轻轻咳了一声,出口却是全不相干的一句话:“范哲甫是朕在东宫时的侍读,现在想想,朕还喊过他几年师傅呢……”
朱时济心知他念着师徒旧情,便委婉道:“皇兄若难过,不妨还是着刑部查一查,好歹能还范哲甫一个公道。”
朱时泱听了却默不作声,只将一双浓眉皱得越发紧了,低下头去沉吟不语。朱时济见状,小心翼翼地猜道:“皇上是怕查出来真是陆大人做的,到时不好交代?”
朱时泱回神淡淡看了朱时济一眼。朱时济便知自己八成是猜中了,遂又试探着道:“那皇兄岂不是信不过陆大人?”
朱时泱这才叹了口气:“朕也知道不该怀疑他,但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范哲甫死前又喊了他的名字,不由得朕不多想啊。”
朱时济反问道:“可皇兄怎么就没想过陆大人更可能是遭人陷害的呢。陆大人如今年轻有为,一
朝鹊起,声名显赫,必然会招致不少人的嫉恨,这些人若要害他,也是情理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