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时济反问道:“可皇兄怎么就没想过陆大人更可能是遭人陷害的呢。陆大人如今年轻有为,一
朝鹊起,声名显赫,必然会招致不少人的嫉恨,这些人若要害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朱时泱迟疑道:“这……”
朱时济道:“所以皇兄现下应该做的,不是如何疑心猜忌于他,而是倚重他,扶持他,让那些胸藏暗鬼的人早日死心。皇兄岂不闻有句话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兄实在应该信任他才是。”
朱时泱心中微震,只道自己的弟弟与他私交尚浅尚且如此,自己明知他为人,却仍旧怀疑他,实在太不应该。连忙泯灭了此心思,只更加信任陆文远不提。
范哲甫的死便因着皇帝的态度而很快平息了下去。陆文远当然不放心,又明里暗里地追查了一阵儿,却全无线索,只好暂时作罢。赵咏宁便依着皇上的意思将几个知情的狱卒升官并遣返了原籍,范哲甫的尸首也很快在礼部的安排下送回老家安葬。
朝中的官员开始着手准备出宫祭天的事宜,上上下下都呈现出一片喜乐繁荣的景象。没有人再愿意提起那个曾经权势熏天,呼风唤雨的内阁大学士。他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彻底从人们的眼前和口中消失。只有陆文远偶尔会想到,这前朝的事务,真像是一潮盖过一潮的海浪一般,旧的还没完全平息,又被新的压过。而自己和范哲甫,不过是在这浪潮之间随波起伏的弄潮之人,没有哪个是能永远站在浪尖上屹立不倒的。如此想着,便暗暗生出了几分怜人悲己的苍凉之感。
钦天监选定的吉日恰好在除夕当天。朱时泱四更时分就起了,在寝殿里由桂喜和几个宫人服侍着穿戴祭天的衮冕吉服。朱时济起得更早,自己收拾停当,便在一旁跟着帮手。
衮冕吉服的一应配饰极其繁复累赘,又加上外头天寒地冻,桂喜等人生怕皇上冻着,将其里外衣装加了一层又一层,穿起来就格外费劲,直穿了个把时辰还没穿好。朱时泱本来就是个急脾气,哪受得了这般折腾,此刻是举得胳膊也酸了,满心不耐烦,只说自己要休息一会儿,便将桂喜等人全赶了出去,只留了朱时济一人与自己同坐在榻边叙话。
朱时济今日穿了一件赭色绣蟠龙的亲王礼服,与皇帝的玄色衮服相配,在殿内明亮的烛光下,越发显得肤色如玉,丰神俊朗。朱时泱看得赏心悦目,这才觉得心神舒缓了些,开口赞道:“康平王自上次一别,出落得是越发好了,朕前些日子光顾着玩乐还不觉得,如今一看,真是不错。”
朱时济听皇兄如此夸赞自己,心中欣喜。两人闲话了几句,便渐渐忘了时辰,越发说得高兴,桂喜在门外等得心焦,眼见得满天星斗西移,已差不多到了该起驾的时候,皇上的衣服却还没穿好。又耽了一会儿,就见一个人影匆匆从远处来了,走近一看,原来是陆文远陆大人。桂喜如遇大赦,连忙高声禀报道:“皇上,王爷,首辅陆大人来见。”
第38章 祭天()
陆文远进得殿来,行叩拜礼毕,见皇上连衣服都没换好,当下急道:“皇上可快些吧,文武大臣们已在午门外等候多时了,祭天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朱时泱拉着脸道:“知道了,朕快些就是。都怪桂喜他们办事不利。”
桂喜等一应宫人皆唯唯,明知皇帝疲赖,却又不敢争辩,七手八脚地上前帮皇帝穿衣服。
一行人乱纷纷地忙活了半晌,好歹是将皇上收拾停当了,又从内宫里拿来一件明黄色龙纹大氅与他披了,这才急匆匆地上了轿辇,往宫门外赶去。
午门外的仪仗早已摆好,朱时泱和朱时济在此下轿,步行出宫祭天。
紫禁城的大门终于缓缓开启,乐队奏起礼乐,等待一睹天颜的百姓早已将街道两侧堵得满满当当。朱时泱迈着方步走在最前头,身后的百官分为两列,由朱时济和陆文远领头,按官阶品级依次排开。其他四位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五寺寺卿等均在靠前位置。
此时天光乍亮,长长的队伍犹如一条苍苍莽莽的巨龙自宫门中蜿蜒而出,半天也看不到尽头。京城百姓多年不见此等阵仗,一时真比过年还高兴,争着抢着上前去看那位传说中久居深宫的少年天子,一看之下,果然是英姿逼人,气度不凡,一个个膝头就不自觉地往下弯。
朱时泱见四周百姓恭敬,自是受用得很,转着脑袋四处看光景,嘴里乐得呵呵有声。
陆文远一看却暗道不好,只因皇帝出宫祭天本是件极庄严肃穆的事,此番更是为了谢天灾之罪,以安民心,本该更加谨慎低调才是,可朱时泱看起来却比皇帝亲征凯旋还要高兴。陆文远只得紧走几步,委婉地提醒道:“皇上,天气冷,您把手揣着点。”
朱时泱愣了愣,回头只见陆文远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身后的文武百官则恭谨有余,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低眉垂手,不敢有丝毫谮越。朱时泱遂也知道自己有些言行太过,连忙掩饰地咳了一声,将手重新揣回狐狸皮拢手中。
一行人默默前进了半个时辰有余,天光便已大亮了。京城清早的天气虽然寒凉,但有日头照在身上,却也并不觉得很冷。街道两侧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礼部官员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吩咐随行的侍卫向人群中散钱。随着一把把铜钱和碎银撒出去,围观的百姓更加激动,纷纷伏地捡钱,“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朱时泱不禁又高兴起来,转着脑袋左顾右盼,却见四周的侍卫越来越密地将自己护卫起来,锦衣卫也散在人群中警觉地观望。原来他几个月前才在禁宫中险遭刺杀,此番出宫人多眼杂,护卫们更加敢掉以轻心,只将他铁桶似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朱时泱什么也看不见,想与民同乐也不行了,只得乖乖袖了手,闷闷不乐地继续往前走。
陆文远眼尖,见周围争抢的百姓中有很多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便猜到那些八成是进京逃难的灾民,还未得到妥善安置。陆文远趁乱回头问身后的严庸:“严大人,京中流落的灾民怎么这么多?前些日子好像还不是这样的。”
严庸叹道:“哪儿啊,一直就这么多。你回傅大人府上的那条路太过繁华,所以才不觉得。”顿了顿,又神色悲戚地补充道:“这些还算是好的呢,城外那些更惨,饿的连路都走不了,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死了多少了。”
陆文远皱了眉头道:“严大人既然知道,为何不与皇上说?”
严庸道:“我早就去求过皇上拨款赈济,可皇上说今年是灾年,国库吃紧,再拿不出许多钱来了。”
陆文远想了想也是无奈,前番赈灾,皇上连自己的私库都倾空了,如今恐怕是真的没钱了。可没钱就能对那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灾民坐视不理吗?再说国库就算吃紧,也总有些用作紧急周转的存银在,人命关天若都称不上紧急,那还有什么是紧急的呢。陆文远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再争取一下。
思忖间祭天队伍已进入了天地坛。朱时泱有些累了,在祭坛旁边的一处大殿内暂歇。礼部尚书还不放心,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将祭天的各种礼仪流程又抓紧时间唠叨了一遍。朱时泱噙着热茶听得心不在焉,半晌才道:“先皇在的时候,朕每年都跟着出宫祭天,怎会不知道这些。”
礼部尚书唯唯称是,却又丝毫不敢懈怠,继续自顾自地唠叨,很快便到了祭天的吉时。钦天监的人前来禀报,朱时泱便除了身上的明黄色大氅,只着玄色衮服,领着一众大臣重新整起队形,移驾天地坛。
天地坛宏伟肃穆,偌大的祭坛上整齐地供奉着神位,香烟升腾缭绕,各色果品牺牲琳琅满目。朱时泱果然沉得住气,焚香敬酒,三跪九叩,一板一眼,毫无差错,俨然一副君权神授的天子派头。须臾礼成,文武百官伏地高呼万岁,天地之间一派清明。
回去的路上气氛便轻松了很多,皇上坐轿,官员骑马,招摇过市。回到宫中已是午时过了,文武百官便在午门前散去,朱时泱和朱时济自乘轿辇回后宫。
朱时泱为了出宫祭天已事先斋戒了许多天,肚子里大缺油水,一进殿门就嚷着要桂喜去御膳房传膳。那御膳房的奴才可都是些人精,早将皇上的饮食习惯摸了个通透,知道他素来无肉不欢,哪受得了斋戒之苦,忙将那大鱼大肉流水价似的往御前送。朱时泱自是食指大动,一边招呼朱时济一边自行开吃。
然而吃了几口,却又渐渐放慢了动作,望着殿外出起了神来。朱时济一向最善于揣测这位皇兄的心思,看了看他,心中便有了计较,叹了口气道:“唉,恕臣弟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兄这后宫啊,也委实太清净了些,平时还不觉得,越到过年越让人心里发空。”
朱时泱闻言果然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一脸“你也是这么觉着吧”的委屈神情。
朱时济不禁失笑,却见朱时泱越发落寞了神色,恨恨道:“你还笑。自先皇和母后先后薨逝之后,朕最怕的就是过年了,你不知道朕一个人呆在宫里有多难受,街上的炮竹声传进宫来也是空洞洞的,叫人听着直想掉眼泪。”
朱时济在朱时泱面前向来没个正形,此刻却也怅然,只道世间尊贵如天子,竟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痛,想想也算是帝王家的无奈了。不忍见他难过,便重撑了笑容,拱了拱手道:“皇兄恕罪,不过皇兄也确实该立后纳妃了,有她们陪着,皇兄就不会寂寞了。”
朱时泱闻言嗤他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朕天生对女子没兴趣,再说就将你打了出去。”
朱时济失笑道:“皇兄不要啊,打跑了臣弟,更没有人陪皇兄过年了。”
朱时泱叹了口气:“还好意思说朕,你自己的王妃在哪?”
朱时济嘻嘻笑道:“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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