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时泱吃过晚饭回至房中,想到明日就能策马南下,亲眼看看自小便心心念念的江南水乡,心中自是兴奋,在榻上翻来覆去地躺了一时,却听门口吱呀一声,原来是朱时济推门走了进来,还未到跟前便出声笑道:“这才酉时刚过,皇兄就要睡了吗?”
朱时泱支起脑袋,伸手拍拍床榻,示意他过来坐。朱时济遂过到榻边来坐了,探头凑近了朱时泱,神秘兮兮道:“臣弟今日趁着皇兄午睡,去街市上转了转,淘了两样好东西回来,皇兄可要一看?”
朱时泱知他素来会玩,休说淘弄古董字画的眼光是一等一的,便是寻常的珠石金玉,吊坠折扇也能头头是道地说上半天,便忙亮了一双眼睛,半撑起身子道:“是什么?”
朱时济笑而不答,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两卷书。朱时泱定睛一看,是两本绣像小说,一本名曰“赏花宝典”,一本名曰“品花宝鉴”,名字烂俗得很,与风雅相去甚远。
朱时泱暗暗撇了嘴,只当是市井间风行的情爱小说,并不屑一顾,然而随手翻了翻,却渐渐起了兴致。原来这两本书中所品所鉴之花皆是“男花”,且属文者笔下风流,铺陈叙述之考究,措辞用句之工整,竟与正史演义相比也毫不逊色,情爱描写艳而不淫,堪称此中的上上之品了。朱时泱贪看半晌,喃喃道:“果然是好东西,康平王的眼光不错。”
朱时济笑道:“这是自然,皇兄既是喜欢,便挑一本吧,剩下的那本,臣弟还要带回去看呢。”
朱时泱本想将两卷都留下,听他如此说,便只得斟酌再三,方选了一本“赏花宝典”,并与朱时济约定好,看完后两相交换。两人自小便干惯了这般勾当,如今做起来也是熟稔,又闲话了几句,朱时济便回房去了,朱时泱独自一人斜倚在榻上翻书。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静谧无声,唯有零星秋虫唧唧,越发显得夜色幽寂。朱时泱一个恍神,不觉间渐渐睡了过去,那书中的风流公子和粉墨伶人便缱绻纠缠着入了梦。朱时泱睡得越来越不安稳,最终猛地睁了眼,浑身已起了一层薄汗。书卷被他压在身下,恰好翻开到绣像的一页,只见那书中的公子和男伶相拥而卧,正是春情无尽,被底风流之时,殊为撩人心弦。
朱时泱此行从宫中出来并未带宠臣,想想两月过去,唯有在陆文远口中泄过一次,那绣像便更不啻于一剂□□,使得**如燎原之火一般熊熊攻了上来。朱时泱的下/身很快便有了几分抬头的意思,坐在榻上兀自醒了醒神,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绕进别院,陆文远的厢房中犹自烛光通亮,窗纸上映出一道清瘦的人影,正在案前提笔疾书。朱时泱想起他那日颤抖而微凉的唇,心中便是一阵激动,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陆文远与他叙礼见过,便仍坐回到案前书写。朱时泱搬了张椅子坐到他身边,凑近了一看,原来是一封书信,大约是写与京中傅潜交代政务的,已洋洋洒洒满了三张纸笺。朱时泱对那书信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只瞧着陆文远露在衣领间的一段玉颈眼热,一时却又不便表现得太露骨,便没话找话地道:“朕看你这信中有一句是‘便存尾生抱柱之信,却又如之奈何?’,那尾生抱柱,引的可是《庄子》里头的典故?”
陆文远凝神之余匆匆回看一眼,“嗯”了一声道:“皇上明鉴,引的的确是庄子之盗跖一节,‘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者是也。”口中说着,笔下犹自不停。
朱时泱见他不注意自己,便复又笑道:“这尾生也真真是痴妄之至,不怪庄子说他是‘磔犬流豚操瓢而乞者’了。”说着,又去探盾陆文远脸色,陆文远兀自凝神,只敷衍一笑了事。
这一笑却是要将朱时泱的魂都笑出来了,但见陆文远一张俊美侧脸在烛火映衬下越发显得轮廓清秀,静醴动人,低垂的眼帘下,两汪黑瞳比笔端的墨迹更乌沉几分,许是因着太过专注,又许是因着天气炎热,而璀璨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朱时泱心头一阵狂跳,更加凑近了陆文远,将唇间呼吸尽数喷吐在他玉雪般的颈间,手臂也绕过去虚揽住了他的腰身,低沉道:“都这么晚了,陆卿还不去沐浴更衣吗?”
陆文远似是被他打断,笔下一顿,想了想才道:“皇上,臣已经洗浴过了,只是公事未完,所以尚未更衣。”说着,又去蘸墨,重新提笔书写。
朱时泱却再顾不上许多,他平日里被人投怀送抱地伺候惯了,压根不知该如何周旋,便直截了当地将手臂一紧,揽了陆文远入怀,口中道:“左右我等明日就要离了此地,那些烦心事还管他作甚,陆卿这便和朕一道去榻上歇息了吧。”说着,更加往陆文远的颈间挨蹭,并连拖带抱地想将他从座椅上拉起来。
陆文远陡然被他碰歪了一个字,心中有些不悦,再往前一看,更发觉漏写了好多句话。他平日里属文,习惯先拟腹稿,再一气写成,何况他又是穿越来的,写古文本就费劲,如今早已被他搅得浑忘了,陆文远侧头目视了朱时泱,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朱时泱也不答话,只对着陆文远上下其手。陆文远这才发觉了他的异样,心中深恨他分不清轻重缓急,不动声色地出手将朱时泱紧贴在自己身上的胸膛稍稍推开了些,叹了口气道:“皇上,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您便尽早回房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臣这里还有些事务未完,恐怕就不能顺承皇上的美意了。”
朱时泱一愣,方反应过来他竟是在拒绝自己。他身为帝王,何曾被人拒绝过,不禁又是尴尬,又是错愕,见陆文远从自己的怀里抽出身去,神色间尽是清冷,更兼微皱了眉头,仿似有些不悦,便气恼起来,道:“怎么?你一介臣子,竟也敢在朕的面前论起政务来了?真是好生不自量力!”
陆文远听他语出刺耳,心中便是一凉,拧着身子不与他对视,更抿紧了嘴巴不肯出口应对,只兀自凝神书信,下笔如飞。朱时泱由是更加气恼,扳了他的肩头怒道:“陆文远,你好大的胆子,朕在与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陆文远被他拉扯得急了,侧过头来往他鼓起的裆间淡淡瞥了一眼。朱时泱一缩,忙退回座椅上整理着衣袂加以掩饰,却见陆文远起身拉开椅子,在自己面前跪下道:“皇上若是难过,臣大可像上次一样再伺候皇上一次。只是此事与政务孰轻孰重,却是要皇上自己考虑明白的。”说着,俯身在地下叩了个头,便直起身来动手开解皇上的裤带。
朱时泱又惊又怒,觉得自己受到了折辱。陆文远的手在他身上动作着,可每动一下,朱时泱浑身上下就凉一分。他终是气不过,伸手将衣袂从陆文远手中猛地拽了出来,带得陆文远向前趔趄了一下,却也不管他,只起身整整衣装,闷哼了一声,便大步出门去了。
经此一事,朱时泱和陆文远的关系便又冷了下来。朱时泱心中郁愤,南下的路上便连马也懒得骑,每日只躲在马车里歇觉。陆文远仍是忙着与京中官员往来通信,处理大小政务,一时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话比往常少了。朱时济搞不清楚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又不敢细问,只得两边赔着笑脸,自己在心中难过罢了。
转眼间已是七月出头,这一日,朱时泱用过午饭,有些心灰意懒,便仍躲进马车里歇午觉。一觉醒来,马车犹在颠簸,车窗外隐隐传来热闹的人声,似是已到了某处繁华的集镇。朱时泱连日来浑浑噩噩,也不知现下行至何处,只觉着那市集中人说的话大多都听不懂。
又颠簸了大概一个时辰,四周的人声渐渐退了开去,最后只剩下一片空旷的寂静。朱时泱刚想探身询问到了何处,却觉马车停了下来,原本护在车身左右骑行的锦衣卫们纷纷下马,吆喝着卸下行李,似是要住店打尖。朱时泱看着天色尚早,远未到该歇息的时候,心里便自奇怪,此时却听马车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似是有人接近了他乘坐的马车,随即外头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道:“皇兄还睡着呢?”声音是刻意放轻了的,仿佛怕吵了他,又仿佛忌讳着什么似的。
朱时泱刚想探头出去,却听另一人答道:“回王爷的话,下官也不知道,皇上这一路上都没什么动静。”这声音十分熟悉,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贺凡。
朱时济在外头叹了一声,道:“皇兄也不知是怎么了,近来总是如此渴睡。”顿了顿,又吩咐道:“贺凡,你去把皇上叫醒,请他从马车上下来,此事若是办成,本王重重有赏。”
朱时泱一听有些奇怪,叫自己下车算什么大事,也值得重重打赏?忙竖尖了耳朵等听下文。只听贺凡在外头扯了扯马缰,惹得座下骏马发出一声轻嘶。贺凡似乎有些犹豫,道:“王爷,谁不知道皇上睡觉时被人叫醒是要生大气的,下官可不敢触这个逆鳞。倒是王爷和陆大人素来与皇上亲近,若是将皇上叫醒,皇上也不会生气吧?”
朱时济的心思被他戳破,干咳了一声,训斥道:“恁地没用,白在皇上跟前伺候那么些年了。既是如此,那陆大人可否……”说着,大约是转头去探看陆文远的意思了。朱时泱忙在马车里竖耳听着,陆文远却并不出声,大约也是不大情愿。朱时泱很有些不悦。半晌,才见一个脑袋挨挨蹭蹭地靠近了车窗,却不是朱时济是谁,见自己端坐在马车里,正阴沉了脸色盯着他,便忙赔了个灿烂的笑脸,道:“原来皇兄已经醒了,那便下车来吧,南京城到了。”
第80章 销金()
南京乃是大明王朝的南都; 太宗朱棣迁都北京前; 更是大明独一无二的首府所在; 称得上是朱家一脉的发迹之地。当年洪武朝所建的皇宫,如今仍屹立在苍茫暮色中; 极尽巍峨之意,与千里之外的紫禁城遥相辉映; 尽显天家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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