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劝道:“少夫人病才好,半个多月没好好吃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要不然肚子该不舒服了。这粥是世子爷特意吩咐厨房给少夫人做的呢。”
阮媛不信,不过她也知绿柳是一片好心,想让她和楼石关系能和顺。
绿珠则是偷偷撇嘴。心下想:世子爷可不管我们姑娘!
阮媛愁眉苦脸地将两碟小菜倒进粥碗里,用筷子搅拌开来,两口便将和着菜的粥倒进嘴里,连个味都没吃出来,便全数入肚。吧唧吧唧嘴,阮媛一副没吃饱的样,瞪着碗,似能瞪出饭来。
完就到炕上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就怕晚上不够消化,再饿。
等着四个丫头都吃完了饭,靠坐在炕沿边上,将忙里忙外的绿珠等人喊到跟前道:“你们都过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四个人以绿珠为首排成一排,站到炕沿前。阮媛抬头瞅她们仰得脖子累的慌,说道:“你们别跟个木桩子似的矗着,一人搬个小凳子坐吧。”
绿柳称“是”,先退着搬了个矮凳,绿珠等人才动地儿,学着绿柳的样子退了几步,也搬了凳子,挨着坐下。
“一会儿出去,告诉郑妈,别再做活了,对眼睛不好,脖子、腰也不好。”阮媛想了想,说道。
绿珠抢着说道:“难怪郑妈最近总是捶脖子,难不成做活累的?”
绿柳看了眼绿珠,没说话,脸色凝重。绿蓠、绿玉也感觉气氛有些不大对,低头呆着。
阮媛对绿珠笑了,然后脸色郑重地拿眼睛来回逡巡四个丫头。好一会儿,才说道:“除了绿珠外,绿柳原是大户人家的丫头,绿玉跟绿蓠却是好人家的女儿,却被卖身当了奴婢,想想也怪可怜的。”
四人不知道阮媛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个来,就是绿珠都感觉出不对劲,一脸的严肃。
阮媛自小语速快,虽病了些日子,身子亏了,声音上有些跟不上,但速度却没减半分。停顿了下,就又说道:“这些日子我仔细想了想,你们长得比我好,尤其是绿柳,行为做派更是在我之上,终身当奴婢却是可惜了。再说,卖身的奴婢,将来孩子也是奴婢,就是想给什么人当妾也不能。”
阮媛这样说,也不是无凭无据的,律法里有规定,不得以婢为妾。
当年楼石为了气她,扬言要收绿柳为妾。一是绿柳死活不干,二是阮媛手里扣着绿柳的卖身契,楼石改不了绿柳的奴籍,妾也就无从谈起了。
阮媛说话,才顿了一下,绿柳就像惊着了似的,从凳子上直接滑跪到地上。嘴里颤声道:“姑娘!”然后双手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绿珠、绿玉和绿蓠吓了一跳,不是因为阮媛的话,而是绿柳的反应。然后绿珠拉着阮媛的衣袖道:“奴婢自小侍候少夫人,以后定是要跟一辈子的。”
绿玉与绿蓠也说道:“奴婢虽跟着少夫人日子浅,但也要跟一辈子的。”
阮媛坐直身子,将炕沿边上跪着的绿柳拉起来道:“好了,我又没说什么,快起来坐哪儿,听我把话说完。”
绿柳坐回原位,脸色惨白一片。
阮媛靠回倚着的枕头上,瞅着绿柳却是和善地笑了。
像是在安慰绿柳。才又说道:“你们也别多心,我没有要撵了你们出去的意思。只是我想将你们的奴籍消了,你们乐意回家呢,就回去寻你们父母,乐意接着侍候我呢也行。反正我也没有钱再买丫头,要是你们走了,我也就只能用侯府上的人了。其实我是乐意你们留下的,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不过是你们没了奴籍而已。眼看着你们也都要说亲了,能嫁个平民,总好过将来配了府里的小厮,子孙都是奴仆,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绿玉和绿蓠以前本就是个百姓,听了阮媛的话,心里均是乐意的,脸上便现出略有些兴奋的笑容来。绿珠自小侍候阮媛,却是死活也不肯,死死拉住阮媛的衣袖,含着泪摇头。
平日里最是沉稳的绿柳,惨白着脸,一言不发。
阮媛笑道:“好了,你们都去忙吧,这事也不是一天能办成的,奴籍不好去,不是一张卖身契撕了就行的。我就先跟你们说声,好打算打算。”
人是阮媛的父亲阮峰、妻子孙氏买来的。虽然卖身契在阮媛手,但归奴却是要阮峰亲自到京城令那里,为她们消奴籍,并还要立放奴契,还得请保人画保。还要给奴入民籍,很麻烦的一件事。
绿珠等人不疑有他,便都出去做事了。昨日楼石站在檐下看院子时,她们几个才惊觉院子荒了,杂草顺着路边、石子逢、花丛里乱长,也没人收拾。
绿玉和绿蓠站在外面,盯着院中的小丫头子们拔草,收拾院子。夏日晚上借着月光干活,正好不热。
绿珠则寻了郑妈要了点儿银子,神神秘秘地往厨房走。
绿柳有意拖着不走,直等绿珠三人出去,回身跪到阮媛跟前,只是哭道:“少夫人定是误会奴婢了,奴婢一心只为少夫人着想,并没有非分之想。”
阮媛少不得又坐起身,拉绿柳起来道:“我看是你误会了,我去你们的奴籍不过是想让你们将来好些,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也知道你没有亲人,去了奴籍以后,就安心在我身边侍候我。你要是感激我呢,就更尽心些好了。要不然,还跟以前一样就行。你以前也对我满上心的。”
绿柳一副想将话说开,又怕阮媛误会,不说又觉得被阮媛发现了什么似的。小脸越发的惨白,嘴里只喃喃道:“少夫人……”
阮媛长得不美,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能看清世间的一切本质似的。眼珠子一转,笑道:“我只求你一件事。”
绿柳不明所以,直视阮媛,竟忘了平日的礼教。
“你只别再想着让我变成你心目中的大家闺秀,整日在我耳根子念道这不合规矩,那不合规矩就行。”阮媛眯着眼睛笑“我白日里说的话可不是吓唬你的,若再没事劝我,我可真把你送回阮家去。”
绿柳的脸腾地红了,她这么守规矩的人,怎么可能说主子的不是?她不过是为少夫人着急,早些入了世子爷的眼而已。
阮媛为绿柳抿了抿耳边的发,笑道:“以后咱们几个好好过日子,你快去瞧瞧绿珠吧,她是一会儿不看着,定要惹祸的。”
想到那个愣头青,绿柳立时想到绿珠出去好一会儿了。而屋外看着干活,传进来的声音,只有绿玉和绿蓠的。绿珠呢?她要是在外面,不可能不出声的。
绿柳面对着阮媛往外退,阮媛笑道:“你就转身出去吧,我看着别扭。你不最是规矩么?以后别跟我说大家闺秀如何如何,你只管我怎么高兴你怎么行事。”
阮媛的嘴从来不让人的。
绿柳面上又是一红,一跺脚,转身跑了。自小养成的习惯,阮媛改不了,绿柳一样改不了。这样让绿柳当着主子面转身,也难为她跺着脚跑。背对着阮媛,绿柳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如芒在背。
出来一打听,谁也没注意绿珠去了哪儿。
隔了一道窗子,外面的话阮媛全都听见。不过她只稍微一想,便知道绿珠去哪儿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阮媛满脑子的猪蹄髈、猪排骨,成盆子装的,满满登登的,泛着油花,飘着香气。想着想着,这些东西就好像真在面前了。
阮媛忍不住暗自吞口水。
她有多久没吃过这些了?上辈子自打嫁进侯府,之后的十余年,她都尽力希望能配得上楼石,心甘情愿地吃着侯府里的饭菜,她都快不记得自己有多爱吃这些东西了。
她要吃大块的五花肉、大块的骨头、整条的鱼,按大碗吃饭,而不是茶杯似的碗。
绿柳寻不着绿珠,只得去郑妈屋里,见郑妈果然还在低着头缝制东西。走近仔细一瞧,却是一对新婚用的大红枕套。边上还有一对秀好的,平整地放在床上。
“少夫人怎么样了?有没有问起我?”郑妈头也没抬地问。
阮媛娘家穷,没有什么陪嫁,手边也没银子。随着阮嫁进到镇北侯府,她才知道,原来高墙大院里,却不是她以前想象中的神仙似的日子。主子手里没有钱,就连一个下等的丫头都敢给脸子看。
郑妈没法子,只得背着阮媛在外面接了绣活来,挣几两银子,贴补家用。
12 细雨()
绿柳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到郑妈身边,拿过床上的那对大红绣鸳鸯的枕套细看。大红色的枕套本就耀眼,上面的鸳鸯又绣得艳丽,偏还绣了两株牡丹临水。好一番的热闹锦簇,软缎锦绸,上好的绣线,鸳鸯一圈还绣了金线,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做的。
不过绿柳并不问这个,只问道:“郑妈,绿珠姐呢?听绿蓠说她来你这儿,就没见出来。”
郑妈知道绿柳规矩,但她也心疼阮媛病了这么些日子,没好好吃东西了。虽然于礼不合,但偶尔为之,也没多大关系吧?这么想着,郑妈只是笑,并不答话。拉着绿柳说绣活的事。
稍晚,绿珠回来,与绿柳一块儿侍候阮媛睡觉。内室顺着窗和炕中,临时放了一个软榻,绿珠就睡在上面。绿柳等人则在外间轮流值夜。
第二天早饭,阮媛是五个比杏大些的牛内包子,一碗莲子粥,几碟小菜。吃过早饭后,阮媛依然不敢到处乱跑,这点儿吃的,半饱都算不上。就那包子,她能吃五十个,而非五个。
摸着瘪瘪的肚子,阮媛也只得坐在窗下的桌前看书,或是靠炕上、软榻上。反正怎么省体力怎么呆着。阮媛感觉,她上辈子那般瘦,肯定不是因为思虑重,绝对是饿的。
楼石看不上她,这是打算要饿死她。
结果等到中午领饭,在厨房看见守着三个大红食盒提篮的绿珠时,绿柳眼皮子一阵跳,就感觉不大对。然后再看厨房里的人,乜斜着眼瞅她们,绿柳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提起食盒时,绿柳就感觉比往日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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