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依然维持着那样卑微的姿势,一动不动。
“裴子衡!”她受不了了,大叫。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似于呜咽的声音,模糊不清,就像一头负伤的野兽。
夏绫被他抱着腿,无法移动,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小路上又有人在指指点点,甚至还有零星行人驻足观望。她如今是家喻户晓的天后了,眉目很好认,而他也是常常在媒体上露面的大人物,一旦上演门前下跪的戏码,不得不说,实在太引人注目。夏绫气急:“裴子衡,你这是干什么,想被人当笑话看吗?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想在门口耍猴戏!”
他这才有了动静,一点点地,缓缓松开她的腿。
夏绫一得自由,立即跨进屋,反手把门关上。
屋子里很暗,没开灯,只有朦胧的月色斜斜地洒进来,隔着薄纱窗帘,晦暗不明。不远处,散落着一地的碎瓷片,他似乎把整张桌子上的摆设全都扫落,一地狼藉。夏绫走过去,捡起一片碎片。
上面有暗色的血迹。
她心头一跳,返回到裴子衡身边,蹲下来,用力去拉他的手。
他依然跪在门边,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头垂得很低,就像要垂到地面。
夏绫把他的手拉到月光下,果然,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割伤,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有的大约是在砸碎瓷器的时候被伤到,还有一些……整齐,深长,就像许多年前她与他参加一场邮轮宴会时,发现的他手腕上那些旧伤痕一样。
只不过,这次是新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他悲恸难抑的时候,似乎总喜欢自伤。
“你疯了!”她带了哭腔骂,“夏雨都认罪了,你发什么神经!杀人的是她又不是你,都要发霉的陈年旧事了,你犯得着这样吗?!”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她没听清,凑近了些,才发现他嘶哑地说:“我……对不起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被他说得那样费力。
而她,愣住了。
曾几何时,她被他****折磨,痛不欲生。那时候就连做梦都想听到他说出这句话,但盼望了那么久,他从未说过,知道她以为自己永生永世也听不到了,于是放弃了渴望,心如死灰。
如今,却在猝不及防之际听闻。
那么虚幻,荒谬。
她侧过头去,不然他看到眼角的泪痕。
裴子衡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另一句:“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补偿你?”错误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说过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到头来伤害她最狠的却是他。他恨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
夏绫却说:“补偿?没什么能补偿的。”
她的手中,他的整个手掌和手臂都鲜血淋漓,在月光的晕染下,也一点点染上她的。她垂眸望着那些血色,轻声转移了话题:“你的伤口需要包扎,我去找医药箱。”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裴子衡一把拉住她:“小绫!”
她终于压不住愤怒,冲他吼:“你以为可以补偿吗?!你做下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拿什么可以补偿?!裴子衡,我在地狱里煎熬了整整一年,地狱啊!你明白吗!你知不知道那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她狠狠地把自己的手从他鲜血淋漓的掌心中抽开,返身冲入屋子深处。
他没有追上去,只颓然地用双手撑住地。
夏绫情绪激动,在屋子中胡乱翻找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好不容易才稍微冷静了些,伸手一抹,已经泪痕满面。
她草草用衣角擦了擦,望着窗外的月色,往昔的梦魇又浮现上来。
那时候,她听说王静琬死了,慌乱极了。她是那么天真幼稚,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乍然之下失了分寸。裴子衡却把她的慌乱当成心虚,认定是她犯下杀人罪行,任凭她怎么解释都没用。
她大吵大闹,换来的是越来越残暴的毒打和侵犯。
后来,她怕了,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失去理智认下了罪行。她还记得那一天,窗外阴云密布,她用虚弱的声音说:“是,是我杀的又如何?”
他伸出手去,想抱她,被她躲开了。
接下来又是一场凌虐,是对她抗拒他的惩罚。
907。第907章 糖拌饭()
裴子衡……
这个名字在心间百转千回。“最后一次了,”她对自己说,“最后一次。过了今夜,从此江湖两不相见。”她从屋子深处找出医药箱,回到前厅他身边。
蹲下来,取出消毒酒精和纱布,给他上药。
消毒棉球沾了酒精,一点点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分明应该很疼,他却一声不吭。上完药,他才低声问:“既然不是你杀的人,你当初为什么要认?”
“是我傻,”夏绫低眉敛目,往医药箱里一件件收东西,“也不全怪你。我不该仗着你的宠爱无法无天,不该以为你真的是爱我的。”
他如遭雷击,痛苦得就像要死去。
她收起医药箱,站起身:“走吧,坐我的车回去。周妈年纪大了,别让她担心。”
裴子衡低着头:“我爱你。”
夏绫轻轻笑了一下:“爱?”她并不和他辩论,拿了车钥匙跨出屋子,走出几步,却发现他没跟上来。她轻轻拧身,站在月光下如同一个虚幻的精灵,“裴子衡,你到底走不走?我是受周妈嘱托才来看你的,现在人也找到了,劝也劝过了,你要是不走,我就自己回去了。”
他这才慢慢地跟上车。
红色保时捷平稳地滑入城市的夜色中。
裴子衡坐在副驾上,静默许久,就像一头垂死的兽,了无生机。到达别墅门口的时候,他才开口:“我会让夏雨付出代价的。”
夏绫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男人抬起头来,神色在阴影中晦暗不明:“让我好好补偿你,替你报仇。”
“法律会替我报仇。”夏绫严肃地看着他,“裴子衡,别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夏雨她会被绳之以法的,我不需要你所谓的补偿。”
“你在担心我?”他问。
“我不担心你,”夏绫把头转回去,直视着前方幽静的小路,不看他,“我已经受够了你借着为我好的名义做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你该去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把时间精力继续浪费在我身上。”
他静默片刻,才说:“伤害过你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夏绫瞪着他:“伤我最深的那个人,是你。”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裴子衡的嗓音低柔暗哑。看看,他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最心爱的女人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再也不回来。他深深地凝视她,“小绫,夏雨也必需付出代价。”
夏绫最怕他这样说话,沉缓而平静,尾音消散在空气中,让人浑然不觉危险迫近。每当他这样的话的时候,一定是最愤怒的时候,不久,就会有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发生。她心中不安,再次说:“别动夏雨!”
他却什么也不肯说了,打开车门,下了车。
她向来做不了他的主,以前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都如此,更别提现在。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她望着他走进别墅,周妈在门口迎他,大松一口气的模样。
她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的别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就直奔警局,告诉警察,裴子衡的状态不太对,要小心他对关押中的夏雨做出什么事来。警察安慰她说不要多想:“绫小姐,你是太累了,我们肯定会好好看守和保护嫌犯的,很安全,你放心。”
夏绫再三嘱托,这才离开了。
也许是警察监管得好,也许是裴子衡改变主意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夏雨平安地等来了法庭审判的日子。
她犯下的这几起案子,社会影响很大。
一是因为这是冤假错案的翻案,二是因为被卷入案件的当事人的身份:
第一起,死者王静琬是豪门名媛;第二起,死者夏绫是顶级天后;其他零零碎碎杀害的包仁九、一些敲诈勒索的知情者等等,手法也异常残忍。再加上夏雨本身是明星,一切的一切,都让这次审判变得格外不同。
法庭公开审理。
夏雨在各式各样的媒体镜头、全国观众面前低头认罪。
随后,法官宣判:“被告夏雨,犯多起故意杀人罪,犯罪手法极其残忍,犯罪后果极其恶劣,造成了极大的社会危害性,本庭宣布,判处夏雨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夏绫与厉雷也坐在台下听审。
判决出来的时候,厉雷轻轻拥住了夏绫的肩膀。
夏绫把头靠在他身边,望着夏雨戴着镣铐被压下去,记者的聚光灯镜头闪个不停,如群鲨追逐血腥般追逐着那个穿囚服的女人。
夏绫只觉得讽刺。
不禁想,夏雨现在满足吗?她曾那么拼命地与自己一较高下,甚至不惜用各种不正当手段,就为了让世人的目光从姐姐身上移开,落到她身上。
可如今呢?
所有的记者都追逐着夏雨,没人留意听审席上的夏绫一眼。
夏雨,你满足吗?
“该走了。”厉雷轻轻吻了吻夏绫的长发。
夏绫长长吐出一口气,沉默地跟着厉雷离开。今天的她,有些脆弱,车上轻声对厉雷说:“下午别去处理公务了,陪陪我好不好?”
厉雷又吻了吻她:“本来就没安排事情,我今天一整天都是属于你的。”
知道她最近情绪低落,他都不管小绍辉了,把孩子委托给林郁南,这会子两人又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回到公寓,他给她做了好吃的水果布丁,听说甜食能让人产生幸福感,他希望她能早日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重新变得幸福。
谁料,当天晚上,就有法院的人登门。
“绫小姐,”他们对夏绫说,“再过几天,就是夏雨执行死刑的日子了,我们问她对断头饭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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