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丞从阳台上吹风冷静回来,便见宁蝶穿着如蝉翼般轻盈的真丝睡衣,身体因推拿后的缘故,胳膊和腿儿泛红,像白瓷上映照的红光,水粼粼地躺在他的大床上。
他好不容易压抑住的□□,蹭蹭地往上冒。
“宁蝶,”他脸上卸去平日里的肃杀之气,躬身抚摸宁蝶的脸颊,她睡得安稳,脸蛋是尖尖的瓜子脸,却又捏起来舒服,跟叶肥的“多肉”似的,叫人爱不释手,“你喝酒了别着急睡,明早起来会头疼。”
那香油有催情的功效,宁蝶涂抹后浑身发热,之前早早掀去被子,此时感到脸庞有一只冰冷的手在抚摸,便舒服地往手心拱了拱。
猫般的慵懒。
霍丞眸子猛然一缩,只感觉有火在往小腹下面窜。
他极力克制,站直腰肢,远离宁蝶身上散出的香味,心想许太太真是好手段。
他的手仍依依不舍地滑过宁蝶的眉眼,前世的风尘过往在脑海中走马灯般地闪现,他微叹一声,语气是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落寞:“这一世我比他早遇见你,为什么你还是不喜欢我?”
然后他的手指在宁蝶的唇上停留,声调突降,“不过没关系,今生即便是做鬼,你也要是我的妻。”
他虔诚地在宁蝶的额头上留下一吻,房间里的光线柔和,霍丞坚定地转身进去浴室,拿出盛水的脸盆和毛巾,将宁蝶身上泛着蜜汁般光泽的香油一一擦净。
……
陈粤明从秦公馆回到公司是午夜十二点,看守公司大门的门卫早早下班。
唯独三楼的董事长办公室灯还亮着,陈粤明站在窗前,新上任的男经理站在他身后几步外,利索地将手中的文件一字不漏地念完。
“很好,”陈粤明把手中的烟灭了,“把另一份要你找的资料给我吧。”
秘书把手中另一份只有薄薄两页的文件递给他,他刚才念出公司投资的影视项目出现资金周转问题,却不明白为什么陈先生还要说“很好”二字。
陈粤明把资料翻了翻,看完一笑,“很有意思。”
经理凑着打趣,“陈先生是对这位小姐有意思?”
“不是说影视资金困难吗?”陈粤明把文件放在办公桌子上,又从桌上的烟盒里掏出一只香烟点燃,他最近的烟瘾见长,有时候一天两盒都不够。
听到他这么问,经理十分高兴,以为陈粤明同意拨款,岂料,他吐出一口浊雾,道,“明日如果霍将军去了英租界的巡铺房,你就拟一份合同交给这位小姐,资金问题自然解决。”
经理虽不大懂意思,但明白老板的话只管照做,特别是对陈先生这类的人。
陈粤明只手夹烟,再回头看桌上的文件一眼,照片上的女子留着标准的学生头,眉眼里流露着与年龄不符的忧郁。
第二日大雪后放晴,银装素裹的世界分外地好看,太阳像稀释了的蛋黄泼在白银的空中,橙黄的韵色,却模糊得没有圆形的边了。
向阳房间被雪映照得通亮,宁蝶醒来,只觉哪里不对劲,她头有些晕,伸手撑着额角,发现胳膊不对,再猛然掀开被子,睡前她明明记得自己穿的是丝质的裙子,为何现在变成整套的长褂和长裤寝衣。
她全身散架般的疼,扭过身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好似能将人牢牢地吸进眸子里。
霍丞就这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赤果的上身精壮,呈健康的古铜色。
宁蝶的脸色便由红转青,再由青转为毫无血色的白。
不忍看她全身在发抖,霍丞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他长裤并未脱,只需穿好上衣和外套。
“昨晚既然定下约定,在没有经过你同意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他穿戴整齐了,看见宁蝶还躺在床上睁着眼发愣,只好面无表情地解释,“衣服是因为沾上香油给你换了。”
宁蝶慢吞吞地坐起来,脸色缓和不少。
见此,霍丞啪地戴上军帽,胸腔里冒出一股火气,“十点前必须到英租界的巡铺房,错过了你就等着下次机会吧!”
结果这句话直接导致吃早餐时,宁蝶毫不顾忌形象的狼吞虎咽,同桌上的许太太等人满脸诧异。
如果不是霍丞的要求,宁蝶原本打算不吃早餐。
看她吃得急,身侧的霍丞为她倒上一杯水,推到她面前,“在我用完餐之前下桌,昨晚的约定什么你就当没听见。”
宁蝶飞快嚼面包的动作一滞,腮帮子鼓鼓的,接着总算迈入正常人吃东西的行列。
看见他们早上就急着离开,许太太命人给宁蝶多加一件外套,亲自踮起脚给她系纽扣,在霍丞和下属讨论冰天里开车走哪条路线最安全时,许太太压低声音对宁蝶道:“昨晚我对宁小姐的恩情,宁小姐可得记住。”
宁蝶以为她说留宿一事,便笑道,“多蒙许太太照顾,我睡得很好。”
察觉哪里不对,许太太问:“昨晚你没和霍将军……”
“宁蝶,”霍丞走过来打断她们之间的对话,“快上车,外面冷。”
宁蝶抱歉地冲许太太笑笑,寒暄几句约好下次见面喝茶,待她坐进车里,霍丞背过手,望了望远处的白色雪景,随即他收回目光,脚上的军靴将鞋前一根枯枝咔擦地踩碎。
“许太太,”他道,“昨晚的事,下不为例。”
若不是礼帽上垂下的黑纱挡着,许太太的脸色估计看起来会更加苍白。
她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霍将军心尖人的头上。
车要发动了,霍丞方坐上去,车后连着几辆车跟着,皆是保证霍丞安全的下属。
临出发前有丫鬟跑过来,喘着气说是霍先生有遗落的东西,太太命她交给霍先生。
用纸袋包着,通过车窗递进,霍丞打开纸袋一看,金闪闪的,好一别致的金礼盒,巴掌的大小,中间暗藏着金属色的按钮,一按,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胸针映入人眼帘,流光莹莹。
与其讨好霍将军赎罪,倒不如讨好霍将军的女人,许太太深谙其理。
不料霍丞眼睛都不眨一下,把东西退回给那丫鬟,顺便带话:“既是宁小姐的朋友,何必如此见外,大家都是自己人。”
面对他不言苟笑散出的低气压,那丫鬟胆战心惊地捧着东西回去。
许太太听闻,却好似脱水的鱼终于游回河里,这下得救了。
11。签约()
车顺着山坡弯弯绕绕地前行。
郊外被雪覆盖的白色之景渐渐落在视线的后面,车开上大路,积雪不深,司机开始踩了油门奔驰,那西南有名的闹市便不远了。
到达英租界的地盘,饶是霍丞权大背景深,也不能擅自多带自个的人进去,他嘱咐下属们在交界处等候,考虑宁蝶在,于是同意一辆车跟进来。
巡捕房建得是纯欧式的风格,据说为彰显英国人的战功显赫,巴黎那边特意派一名著名建筑师参与设计,为体现中西结合的理念,在金漆渡边的罗马柱前多加了一对石狮,就像英租界和西南的关系,不伦不类地保持和谐。
霍丞跨步下车,然后伸出手扶宁蝶下来,两人站定,英租界的负责人比利先生正站在台阶上,两侧都是清一色金发蓝眸穿着红白制服的警卫。
比利先生人高马大,西方男人典型的身材,棕色系的络腮胡密密麻麻地占据他方形的下巴,和霍丞一碰面,他眉眼舒开,率先伸出胳膊,友好地进行握手礼。
宁蝶抬头,几年未见的安儒老师站在比利先生身后的助理旁边,在一群外国人里面格外打眼。
事实上自她下车起,安儒一直心虚地保持着低头。
几年前那个披着长发,容貌稚嫩,穿着褪色校服的小女子,如今站定在他面前,一袭狐裘大衣显得她身段纤长匀称,气质矜持高贵,披肩的长发也削短成蓬松的短发,一张瓜子脸越发小巧,那双透亮的眼睛便盈盈地动人。
她彻底地出落成姿色不俗大姑娘,更重要的是她身旁站着的人竟然是霍丞。
若放以往今日碰面,宁蝶必是欣喜,但经过林莱玉的事,她对安儒老师那存着的敬重之心跟着消失,她目不斜视,仿佛当安儒是一团空气。
比利先生邀请他们往里走,和霍丞相谈得十分愉快。
宁蝶是第一次听到霍丞说英文,标准的英式发音,圆润的嗓子使他说出的每个单词都像是钢琴键上的低音键,声沉而稳。
她略微讶异,霍丞是会英文的?
那宁筝怎么会当他的翻译?
许是这世会吧,宁蝶一想,又不觉奇怪了。
牢房毕竟阴气重,女子进去不妥,霍丞让宁蝶安心在负责人办公室里等待,他亲自去一趟。
有外人在,宁蝶即便是想立刻飞到林莱玉的身边,也不能拂霍丞的面子,她点点头,温顺地坐着,为免她无聊,那位比利的英国助理开始和她聊天,让安儒做翻译。
“no thanks,”宁蝶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极欲表现的安儒,对英国助理用英文说,她在学校学过英文。
安儒额头上冒出一层虚汗,宁蝶此刻是故意架空他的工作。
这个时候倘若宁蝶表现出对他的不满,凭助理的精明,自然不会留下他。
宁蝶见识不俗,她故意用小女生俏皮的语气和助理说话,比普通的千金闺秀多一份开朗,再加上助理有意攀谈,他们之间的交谈虽不算十分有趣,倒不至于缺少气氛。
有人过来喊助理过去处理一份文件,屋子里一下子只剩宁蝶和安儒。
安儒左右瞧没人进来,寻着宁蝶旁边的空沙发坐下,局促不安地道:“没想到一晃几年,宁蝶倒不认我这个老师了。”
宁蝶冷然沉默,仍旧装作不识。
他当初把她拒之门外,选择明哲保身兴许没错,可是在宁蝶的记忆里,安老师曾是位仗义勇为的人士。
他早就该想着凭宁蝶的骨气,最终大家只有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