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练子超委屈不已,虎目微湿,扁嘴看云娉婷。
“我正忙着,不招待你了。”云娉婷也知自己无理取闹了,只是既无心,便不想和练子超有往来,冷着脸赶人,转身对高楚阳时,又换了热情的笑脸。
原来她闺名娉婷。
人如其名,娉婷袅娜!
高楚阳半垂着头,视线里,只见云娉婷碧青色裙摇曳起伏,抬脚时,裙裾下淡粉荷花绫面绣鞋若隐若现。
“高公子请坐。”云娉婷把高楚阳引进云玉昭素常待客的宝晋堂,命婢子上了茶,歉然道:“商号中诸事俱是我大姐拿主意,她今日微有不适在歇息,请高公子稍等,我大姐起身后,我替你引见。”
又命丫环去凌宵楼候着,大小姐若是醒了,请到厅中与客人见面。
何须致歉,自己不过一个非亲非故寻上门来打秋风的,高楚阳压下翻涌的思绪,微笑着道谢。
云娉婷见他为五斗米折腰仍不卑不亢,既不觉得羞惭,亦没有难堪,坦坦荡荡,愈觉欣喜,转念想到帽子胡同的暗窑,大姐若是和那些人不清不白,只怕与高楚阳难有良缘,又有些黯然。
便是不成良缘,只当提前结善缘罢,恩科之后,高楚阳可是炙手可热的探花郎。
只是如此一来,大姐的婚事上头可如何是好,倪润之提前来了京城,随时会和大姐碰面。
重生了,改变了云玉昭在路州和倪润之相遇,必定也有别的办法改变,大姐这边若是无法促使她尽早成亲,那就想办法使他们在恩科前不要碰面。
恩科之后,倪润之高中榜首,大姐便是看中他亦无可奈何,亦未能肆意强迫。
心头千回百转,眼中忧伤如水,半睑睫,倔强又脆弱,落在高楚阳眼里,如狂涛骇浪冲击,再不得停歇。
茶上了三巡,小半个时辰过去,云玉昭还没醒来,云娉婷正打算去凌宵楼看一看,门上来报,东大街药行的掌柜过来,有事禀报,大小姐昏睡着,老爷不在家,如何处理。
往常这些事云娉婷不过问的,下人也不会向她禀报,她走了路州一趟,差事办得极好,家下人都知道了,不自觉的,不需云建业吩咐,便来请示她。
“把掌柜请进来吧。”大姐的事儿真不少,自己替为分担一些也行,云娉婷吩咐请到宝晋堂来。
亦不需避着高楚阳,云家生意正大光明,没有肮脏的见不得人之处。
听掌柜大夸机智解围的年轻人气度高华,姿态从容时,云娉婷怔了怔,后面听到倪润之的名字,不由得暗暗叫苦。
千算万算,兜来转去,怎么倪润之总和云家撞到一块儿。
杯里的茶翠碧诱人,清香幽雅,喝一口,却比黄莲还苦。
“二小姐,这位倪公子定非池中之物,如今初到京城,无亲无故,云氏不若……”掌柜见云娉婷神色变幻莫测,有高楚阳在场,不便明言,只隐约提示了一下。
商号里一应事务均是云玉昭安排,自己若是让掌柜打发走倪润之,只怕掌柜不服回头又找云玉昭,云娉婷盘算了一番,朝高楚阳致歉,起身前往药行。
不是要去寻世交叔伯么?为何又到云氏商行求引荐,口是心非的无耻小人。
高楚阳看着云娉婷远去的背影,心中对倪润之厌憎更甚。
已近黄昏,药行里面有些沉暗,倪润之闲适地坐在小几边,淡淡的紫苏桔梗山参等中药材的味道萦绕,一片淡香里,越发显得清雅。
云娉婷呼吸不能,一再深吸气,方压下翻涌的情绪。
店里人太多,话儿说得太刻薄忒伤倪润之面子,云娉婷绽出一抹客套的的笑容,道:“倪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长街拐角,背后青砖墙面斑驳布满风霜侵蚀的印记,云娉婷一双手在广袖里掐紧,吊梢高眉头,骄傲轻鄙的姿态睨视倪润之。
“倪公子,商人重利,云家不喜迂腐之辈,掌柜的不能代表云家主子,请倪公子另谋高就。”
这种话,对倪润之如厮高洁之人不谛于打脸,云娉婷一再狠下心肠,仍禁不住自伤,语毕,侧过身,故作轻视,不敢与他对望。
“商人重利么!有趣。”倪润之低低笑,云娉婷肩膀一沉,他的一只手扣了上来,“云二小姐,请问你此时敢否转过头来直视我?”
薄薄的春衫挡不住温热的掌心传来的体温,清淡的接触,带来的却是烈火焚烧的热度。
前世,低垂的芙蓉帐里,他也曾这般按着她的肩膀,温柔地亲吻她抑或用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头发。
他的手指干净温暖,如素绸缎,惹眼的亮丽高贵,指腹柔滑,强捻慢摸时,不一样的触觉,一样的火一般的热情。
云娉婷紧咬唇,强压下哭泣,却未能控制住泪水。
第10章 问心()
面前女子的肩膀微微颤抖,倪润之心口抽搐了一下。
她在自己面前每每张牙舞爪作了恶毒刻薄之态,可他总觉得那不是她的真性情。
倪润之脑子里忽然幻想起一个面画,女人像小兔子一般温顺地轻倚上他怀里,白皙的脸颊着笼着俏丽的红晕,她羞涩地抬眸看他,浓密的睫毛轻颤,那样娇美,如三月春桃可人儿。
不自觉地,倪润之猛一下将云娉婷扳转过来,手从肩膀往下滑,揽住纤细的柳条似的柔软腰肢,缓缓俯下头去。
“倪润之,你就是这样读的圣贤书吗?”
一声厉喝,倪润之从恍惚中回神,看着面前柳眉倒竖怒气勃勃的云娉婷,臊得无地自容。
“别在云氏再出现,我云家人不乐意见到你。”云娉婷尖声道,拔开倪润之,撩起裙摆疾奔上马车。
车帘阻隔了目光,云娉婷瘫坐车厢,许久,三魂七魄方归位,后背濡湿一片,想想那瞬间的情形,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
方才那时,倪润之有错,她错的更多。
她知道,自己方才不自觉地在他面前流露了脆弱和诱惑。
心心念念要远离,可别阴差阳错靠得更近了。
云娉婷打定主意,若是倪润之和云氏再有接触,必得更刻薄势利,使他憎极厌极了自己,进而讨厌整个云家的人,与云家人避而不见。
想的极不错,只可惜倪润之已从高楚阳那里得知她赠珠之举,再多的刻薄,也消弥不了施恩不求报的厚义。
一来一回又过了半个时辰,高楚阳还独自在厅中坐中,云娉婷不便再让他等下去,亲往凌宵楼探视,若云玉昭无大碍,就把她喊醒来。
云玉昭已经醒了,梳洗盥漱毕,乌黑的秀发在头顶叠拧了一个朝云近香髻,金钗簪环闪闪生光,一袭杭绸朱红华服,脸上敷了粉打了胭指,明艳照人,璀璨夺目。
云娉婷微有失神,又暗感奇怪。
云玉昭往常最不耐烦梳妆敷粉的,来去如风,像男人那样爽利洒脱,发髻能简则简,钗环可有可无,罕见她如此郑重其事装扮的。
“大姐有应酬吗?咱们家路州药行的掌柜推荐了一个人,大姐有没有时间见一见,给安排一个事儿做。”云娉婷问道。
“不就为了见你那位心上人么!听翠色说,你使了人来问过好几回了。”云玉昭晒笑,道:“我看着练子超就很不错,你却不喜欢他,这一位想必比练子超更好了。”
一面说,拂了拂衣摆大踏步往外走。
误会了,云娉婷急得顿足不迭,云玉昭行走如风,眨眼间出了院子,云娉婷拔足急追。
一人长居深闺,一人终日在外行走,步态不一样,小跑着亦未能追到,出了垂花门就到宝晋堂了,云娉婷急得大喊。
“大姐你且住,听我说完话再去见客人。”
总算让云玉昭停步了,云娉婷跑过去,喘息着,将高楚阳的身世简单介绍了,恩科中会得中一事自是隐而不提,只将高楚阳的处世圆滑周到和圆而不失其棱细细讲了,说了太多,气儿更不顺,微微咳嗽。
“你说这么些,难道……你在筹谋的是我的亲事?”云玉昭惊奇地瞪圆眼。
高楚阳在厅中枯坐无聊,走出来欣赏庭院,听得云娉婷的疾呼,迎了出来,走得近些,听得谈论自己,也不避,隔着一道墙,越听,面色越沉。
“正是。”云娉婷点头:“大姐,高楚阳不是拘泥世俗之人,不会在意你为了云家生意在外抛头露面。”
势已至此,不妨死马当活马医,搭桥牵线,后面的,只看大姐行事了。
说不定,大姐喜欢上高楚阳后就不去暗窑找男人了,而高楚阳不像一般世俗男子,兴许能不在意大姐的过往。
“若是能与他结成连理,很不错对不对?所以你把他从路州诓了来,打的是做红娘的主意。”云玉昭上上下下打量云娉婷,对云娉婷口中的高楚阳没兴趣,嗤笑了一声,道:“娉婷,你这么欣赏他,为何不自己嫁给他,咱们家没人家那么多规矩,你若是喜欢他,不需在意大姐还没出嫁。”
“不是的,大姐,我……我不喜欢他,我有喜欢的人了。”云娉婷急得额头淌满汗水。
“你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样的男子?”云玉昭大奇。
“大姐你别问,客人等了很久了,咱们进去见客。”云娉婷哪敢提倪润之。
“人心难测,我能不问吗?你傻乎乎久居闺中,上当受骗怎么办?”云玉昭冷笑,剜了云娉婷一眼,倒也没再追问,抬步走进垂花门。
高楚阳来不及退回厅中,也不打算退,四眉八目相对,再不迟疑,朝云玉昭和玉娉婷拱了拱手,淡淡道:“两位云小姐有礼了,叨扰了些时,楚阳告辞。”
他听到自己和大姐的说话了,云娉婷又羞又愧,未敢再作挽留。
“我妹妹夸你世事洞明,圆滑周到,原来不过如此,怎么?高公子难道认为我云玉昭配不上你?还是跟世人一般,认为闺中女子不能慕少艾喜檀郎?”云玉昭哈哈大笑,云娉婷觉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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