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回忆这一段时,脸上有了得意的神采。
“那个体育老师就把我叫过去,让我做几个弹跳动作,同学们在旁边起哄,说老师你可不知道,马贵福最厉害的是打架,我们一群人都揍不过他。”
“真的?跟我试试?”那名体育老师来了兴致,这也是缘分,体育老师姓周,大学专业就是散打,可惜,参加工作以后,遇不到施展才华的好时机,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带篮球特长生上。
一提打架,马贵福同学就来精神,只问了一句:“真能打你不?开除我不?”
得到周老师保证随便打没有关系,他当时还摆了从地摊上踅摸来的小人书上的一套“佛汉拳”的起势,一腿在前拱,一腿在后蹬,双手分别在两条大腿上一拍,口中大喝“嗨——”。
掌声四起,却不一定是给马贵福的,他的起势摆完,向前一探爪,就被周老师给抓住了两只手腕,马贵福不含糊,手被束缚了,还有双脚,即刻往对方脚面上一跺,周老师弹跳开来那只脚,“噗”,却被马贵福踢到了另一条小腿骨。
周老师双手紧抓马贵福不放,这小子也硬气,继续钻空子找机会,头顶肩撞脚底下使绊儿无所不用其极,直惊得老校长刚转过弯儿来就“哇哇”乱叫,“马贵福,你做什么?快给老师道歉,否则开除你!”
男人打架打到兴处,岂是两句话就能拉的开的?马贵福趁着周老师对老校长一个转脸的机会,终于挣扎出一只手来,五指握成拳一晃,周老师迅速抬起肘部遮挡,留出了腋下破绽,马贵福的出拳却只是假象,他的手肘,重重的捣向了周老师的前胸……
“好小子!以后跟着我吧!”
周老师就此一锤定音,原本计划读完初中就打工挣钱养奶奶的马贵福,生命轨道发生了重大变化。
这是个苦孩子无疑的了,歪着嘴脸斜着走路的奶奶,靠拾破烂在村子临近的小学中学收购旧书废本子过日子,祖孙俩住的老屋小院儿。
也不是没至亲,最起码本村子就有个亲大爷,日子还过得去,只可惜那位大娘脾气坏,总撺掇着让奶奶把马贵福送回到他母亲身边去。
虽然乡村里小孩子们嘲笑过马贵福祖孙俩,但是政策是好的,村里给办了低保,爱惹祸的男孩子从幼儿园到高中又都是免学费享受助学金的,马贵福也会在周末或放学时间帮着奶奶整理废书烂本瓶子罐子,然后集中起来去售卖,勉勉强强,不至于辍学。
周老师要他上高中的建议,小马当时很犹豫,高中远些,不能每天帮奶奶做活儿,连周末都不歇,一个月才能松散一回。
奶奶也越发老迈了,每天两只手抓着个编织袋的袋口,背到肩上去有些困难,走起路来,斜的更厉害。
可是周老师的到来,给这个捣蛋苦孩子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让他发现,原来他也有优秀的地方,不是全部一无是处。
周老师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说:“福子你别担心学费的事儿,我会替你申请资助,生活费,我给你出,等你以后大学毕业了,自己挣钱了,再还我好了。”
那一次,马贵福哭了,哭的真心实意痛快淋漓,奶奶一直赞成他读书,宁可吃糠咽菜也要供他学习,可是他之前总以为自己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早早计划好了混完初中毕业就算了事儿。
“你要努力学习,争取多考点分数,特长生也不能门门是鸭蛋,到时候,就算学校里能破格儿同意你进去,也丢我的脸不是?”
周老师就留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马贵福却平生第一次开始了解了“努力学习”是怎么一个概念,前方有希望,有光明,他的人生有意义,那么,咬牙往前奔吧!
从那年的阳春三月,到六月中旬的中考,马贵福没打过一场架,没惹校长老师生过一次气,他的英语和数理化成绩是赶不上来了,这孩子就玩了命的背诵各科能恶补的知识,生吞活剥,最后考到了三百零几分,勉强达到了那所普通高中的录取分数。
周老师非常高兴,这个成绩超出了他的预料,免学费助学金办得很顺利,生活费,马贵福自己也准备好了。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嫌弃过奶奶拾破烂丢人,我只敢在家里帮她收拾,在学校里,如果有老师和同学把废弃的矿泉水瓶给我废本子给我,我会很生气,直接从窗子里甩出去……”。
小马还在回忆,眼睛里多了几分悔意。
“可是那年初中毕业典礼后,我咬着牙红着脸在二十几个班的教室外面,挨个儿打招呼,叫同学们把不要了的书本卖给我,班里的同学并没有嘲笑我,相反,他们帮着我找袋子装书本再用自行车后座驮回我家里,老师们也清理办公室,叫我去搬运。”
小马的那个暑假,也在走街串户里度过,他借的邻居家的脚蹬三轮车,一次一次,奔走在村子与收购站之间。
“我当时给周老师看我假期挣来的生活费,很厚很厚的一沓儿,我说,您不用管我了,我以后也能自己挣……”。
一颗还有余温的液体,落在毕韶华的左臂上,她没有说话,这一夜,“女汉子”只是一个最好的聆听者。
第四十六章 美好的一天()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比男人和男人之间,女人和女人之间,建立起来的更容易。
反正,当晨光照进小画室内,毕大小姐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了沙发上,脑袋下面多出一个枕头,身上也搭了一床夏凉被的时候,睡意顿消。
靠着画室的木门,小马同学坐在地板上,两只手十指相扣,抱着一枚膝盖,另一条腿平伸着,头顶斜杵在门框上,还在睡梦中。
阳光斜斜的落在小马的膝头,十根手指骨节毕现,指甲很短,方方的,泛着莹白的光润,因为睡着,整个人放松了,相扣的十根手指便没那么紧,要散未散的,很是让人揪心,想要替他托一下。
赤足,平伸着的那只脚,大拇趾的趾尖暴漏在阳光里,细细小小的轻尘,围着他的趾尖跳舞……
来自骨头儿缝隙里的那种本能的冲动,促使的毕韶华蹑手蹑脚坐到了画架前,一支墨绿色的铅笔,在她的拇指与食指中指间滚动,空气里流荡着一种春蚕吐丝般的声响:“唰唰唰——嚓嚓嚓”。
“没说的,小弟弟,姐以后罩着你,再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毕韶华心里如是起誓。
她是母亲的独生女,父亲抛妻弃女后另外生的孩子,毕大小姐是从来不会认的,她也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姊妹,所以,这一刻,肯将刚刚认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小马同学当作小弟弟来看待,非常难得。
画室外,似乎有邱苗苗欢乐的笑声,邱天赐的“呵呵”声,褰裳与迎秀的低语声,韶华都没有听到,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画纸上,在阳光下沉睡的大男孩儿身上。
托李褰裳要操办幼儿园的福,毕大小姐丢弃了多年的画笔熟练多了,再加上一股子来自灵魂深处的冲动,让她浑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叫嚣着要求祭奠的五脏庙。
外面的人,却显然没忘记他们,迎秀在早餐桌上迟疑:“韶华那丫头多睡一会儿没关系,可是小马——待会儿就得上课,双截棍咱们可教不了……”。
“妈妈,我去叫小马哥哥吃早饭!”邱苗苗是在座的睡得最踏实的,精神头儿大着呢,自从来到“花朵朵”幼儿园,小姑娘性格活泼多了,说话做事也爽利了不少。
“小马哥哥——小马哥哥,太阳要晒屁股啦,小朋友们要笑你睡懒觉儿啦!”邱苗苗一边往楼上窜,一边扬着嗓门大呼小叫,完全忘记了刚刚妈妈嘱咐的,可以让韶华阿姨多睡一会儿。
“悉悉索索”,毕韶华把画纸翻转过来,铁夹子一起一落,展现在空气中的,便是一张隐有凹凸的白纸。
倚在门上的小马同学,艰难的挪动了一下,保持这个姿势太长时间了,僵硬又酸痛。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想,迅速抬眸扫向墙角的沙发,一床紫色薰衣草图案的夏凉被,松松软软团在一角儿,枕头上也是空的。
失望,肯定是有的,还有疑惑。
自己就倚在屋门上睡觉儿的,“女神”难道插了翅膀飞走了?还是昨夜里的倾诉与聆听,只是自己的一场好梦?
小马同学表情傻呆呆的,手脚却很快当,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沙发跟前儿,叠好了夏凉被,跟枕头摞在一起。
分明,鼻翼间流动着一种独属于女人的馨香。
紧贴着沙发脚儿的,又分明是他常备的药酒瓶……
“喂,赶紧拾掇,吃饭去!”
小马迅疾回头,一道大红色窈窕身影,正逃也似的掠出画室木门,柔软的赤足,跑在走廊的木地板上,“吱呀吱呀”的乱响。
“韶华阿姨,小马哥哥不见了……”,邱苗苗委屈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苗苗别急,你的小马哥哥——可能——到房顶上练习飞檐走壁去了,你先下去吃饭,说不定‘嗖——’一声,小马哥哥就从房顶上跳出来了。”
毕韶华说话向来随心所欲,却很符合小孩子的心理,邱苗苗立刻欢欣无限的往楼下跑,她想跑到院子里去,亲自观察一番小马哥哥飞檐走壁的风采呢!
娃娃脸小子,裹着被子枕头走在木地板上的时候,嘴角上勾的,止都止不住。
跟前几个周日一样,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分成两拨人马,在院子里“嘿嘿哈哈”练习双截棍的,在一楼大画室里勾画涂抹的,动与静,和谐共存,课间休息时间还可互相交流互相吹捧互相学习。
铁栅栏外面也照样围拢了一部分闲人,且每周都有增多的迹象,别墅区的物业管理费用高,相应的,户外的场地也宽绰敞亮,绿化做的尤其不错。
于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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