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大儒方才似乎有些不高兴,”守在门口的小黄门悄声对元明禀报。
实际上何止有点不高兴。
小黄门机灵地做了些隐瞒。
元明点了点头,眉头微皱,旋即又抚平。
进了门,就看见灯影里,云大儒的发髻松散,面色铁青地坐在文案前,正拿着本折子在看。
旁边伺候的小黄门则嘟着嘴,瑟缩地站在一旁,恨不得完全将自己缩起来。
看那样子,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没少被训斥。
瞅了瞅埋头读折子的云大儒,元明对着小黄门挥了挥手,小黄门面色一松,立即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孤方才去了林家,耽搁的有些晚了。”
元明走到案前,拿起一本已经批注好了的折子翻了翻,慢腾腾地说了这句话,便不再说什么。
云大儒亦只是缓缓颔首,淡淡道:“臣知道了。”
过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又道:“臣等本来有要事想禀报淮阳王,却不料王爷已经离宫,臣便自作主张让他们都下去进夕食了,望王爷莫怪。”
元明从折子上方抬起头来,并不问有什么要事,而是一脸关心地看向云大儒,问:“不知云大儒可曾进过夕食?”
灯光底下,美人如玉,漆黑的双眸里满是关心。
一肚子尚未出口的不满,就这样轻易被噎了回去。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谪仙都不忍心再发脾气了吧。
云大儒叹了口气,懒懒地道:“未曾。”
元明走过来,紧张地道:“这怎么可以,云大儒也是血肉之躯,若是饿坏了身子,可叫孤怎么办才好。”
“这幕府一日都离不开您,孤也一日都不能离开您。”
“没有了云大儒的幕府如同群龙无首……”
甜蜜的话,云大儒从来是不信的。
巧言令色鲜矣仁。
但是,说这话的人是一向清冷的元明。
云大儒顿时信了。
“臣……臣……”
他不仅信了,而且还有些内疚和羞愧。
人家淮阳王毕竟年纪尚幼,抽空去林家看看小王妃也没有什么,离开这么一时半会的,难道天就塌了么?
幕府的事情都是自己在操持,要真是出了事,那还不是自个没本事。
他这是何苦为了这点小事对淮阳王撒气呢。
要知道,淮阳王以前可是什么事都不管的。
看看现在……
云大儒甚至觉得自个对进步神速的淮阳王是不是太严苛了。
此时此刻的大儒内心深处翻腾的厉害,一方面自觉愧对淮阳王的厚爱,暗思是不是对淮阳王吹毛求疵了些。
但一方面又觉得淮阳王离成为一个明君还是太远了。
什么叫做明君?
世上有许多臣子对于明君有着各种各样的描述,但最基本的一条都是以江山为重,以政事为重,殚精竭虑。
淮阳王不思进取,以情为重,这实在是大忌。
云大儒起初觉得淮阳王能听话肯配合处理政事就够了,但随着越发了解,他希望淮阳王能成为开创大兴盛世的一代明君。
谁不想侍奉明主呢?
君臣相得,青史留名,成为佳话。
云大儒既然是个儒生,便不能免俗。
淮阳王有这个条件,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胸襟,只要他用心辅佐,一定会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
届时,天下的才子能人都为大兴所用,何愁不能四海归一,万国来朝。
那些盘踞在各地的诸侯王又算得了什么。
云大儒内心翻腾之际,突然响起来叩门声。
元明扬起眉,朝门外看去。
小黄门毕恭毕敬地领着个人进来,脸上堆着笑容,声音里都像是添了蜜:“启禀王爷,林大将军府送吃的来了。”
说完迅疾朝一侧退开,露出抱着个大大的棉布包裹,脸上挂着憨直的笑容的林保,补充道:“王妃看王爷走得急,没有吃好,亲自下厨做的汤团,冷天吃这个汤汤水水的才好呢。”
“王妃……”
元明才说了两个字,便将左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咳,掩下了溢于言表的激动。
毕竟这里是宫中,面对的也不是小王妃。
顿了顿,才道:“王妃有心了,放在那里吧。”
林保脸上的笑容不变。
跟着大主子久了,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情?
一看大主子就开心着呢。
小黄门立即殷勤地将案上的折子收了起来,高高地堆成了几堆,将云大儒的身子都挡住了,林保这才将包裹放在案上。
云大儒呆呆地盯着眼前小山一般的折子不做声。
淮阳王没有吃好就赶回来了?
淮阳王妃为了这个还专门洗手作羹汤送了吃的来。
他方才是不是太过了点……
随着包裹一层层打开,食盒露了出来,接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团出现在眼前……云大儒的各种想法都消失不见,嘴里满是口水。
林保说的对,这个天气能吃碗热乎乎的汤团,真是最恰当不过了。
久久没有进食的肠道发出了不雅的鸣叫声。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吃饱找茬()
咕噜咕噜”
这肠鸣来的迅猛,声音又大,在这小小的偏殿之中,清晰可闻,让人想装作没有听到都不可能。
云大儒讪讪地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忍不住道:“臣,臣可否也来点?”
能张这个口,也是胸有成竹。
这么大一海碗的汤团,淮阳王本又是在林家吃过了的,怎么能吃得下?
而且,淮阳王不是才刚刚问过他有没有进食
云大儒的两眼发着绿光,唇微微张启,闻着这葱花和芫荽发出热烫的香气,恨不得即刻就来一碗。
这么冷的天,难得林家还有这夏天才有的香料。
吃进肚子里一定美味。
淮阳王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清朗如竖琴,但却让云大儒听了脸垮的不能再垮。
“尔等还不速去膳房为云大儒传膳。”
一旁站着的小黄门呆了一呆,旋即明白过来,立即机灵地道:“这就去,这就去,云大儒随后慢慢过来,饭菜也就准备妥当了,膳房快的很。”
说罢便匆忙地冲了出去,似乎慢一点点都会耽搁云大儒吃饭的大事。
云大儒怨念地看着那碗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汤团。
什么礼贤下士都是假的吧。
亏他还那么感动。
元家的人,都是这么的不近人情,小气!
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然上赶着要给元家人做牛做马。
云大儒陷入了怨念之中。
袁仵作低垂着头朝灶房走去。
越走近,他的心就跳的越快,步子就迈的越发艰难。
薛神医近来越发爱念叨了,他知道这是因为薛神医和他一样舍不得离开林府,去西越国谁知道会遇见什么,也许,那就会是他两最后的归宿。
虽然平日里面上不显,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偷偷地在心里描摹着林大娘子的音容笑貌。
离愁,再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咳”
袁仵作重重地咳了咳,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来。
夜色越来越重,北方的冬夜格外的寒冷,风吹得令人面疼,小径旁的枯草丛中发出了一阵簌簌声。
袁仵作狐疑地停下了脚步探头张望。
方才,他似乎觉得有人就在附近,只是,这又怎么可能?
即便是林保等人不说,他也知道淮阳王一定在林府的后宅安插了不少高人。
这半年来林府出了不少事,上下都十分小心,生怕再出什么差错,府里的暗道都重新修缮了一遍,怎么可能还会有闲杂人等能够潜入林大将军府?
虽然这样想,但袁仵作还是屏住呼吸,侧耳听了一阵动静。
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近来忧思太重,只怕伤了心肺,有些幻听。
袁仵作摇了摇头,拔腿想走。
就在这时,那簌簌的声音大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小声的呻吟。
袁仵作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果然有人。
他四处望望,希望有巡逻的侍卫们经过,又或者有藏身在暗处的暗卫们警示一二。
但这一刻,此地似乎只有他。
就连远处那盏灯,似乎也在夜风中飘摇起来,下一瞬间就会熄灭。
“什什么人?”
呻吟声停了下来,不一会,一个老迈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救救命”
淮阳王在云大儒幽怨的眼神下没有半点不适,美滋滋地吃起了小王妃亲手给他做的汤团。
一边吃,还一边赞叹。
“这是孤吃过最好吃的汤团。”
那样子,别提多么得意了。
林保侍立在侧,脸上满是笑容。
好像夸这汤团好吃,就是夸他一样。
眼不见心不烦。
云大儒暗暗吞了口口水,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臣告退,臣也该去进夕食了。”
淮阳王将口中的食物快速咽下,道:“快去,快去,万事以先生的身体为重。江山社稷全系先生一身,先生怎么能饿着自己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云大儒的心里实在有点堵。
你真这么在乎我的身体,为何不将这汤团分一份给我呢?
还让我冒着冷风去膳房进食。
这是礼贤下士的样子吗?
哼!
云大儒走出门去,还听到林保邀功地道:“王妃生怕王爷吃不好,说从明日起都会派人来给王爷添菜。”
淮阳王口不对心,喜滋滋地道:“可别累着王妃。”
云大儒:“”
太可气了。
这一对小夫妻,真是让人艳羡的厉害。
寒风扑的迎面而来,云大儒从外到里都吹得凉透了,独身一人没人疼怎么比得上人家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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