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那水鬼以后还会寻来,她后颈都开始冒冷气,巴巴看着季婆子说:“大仙,这,这,有没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的。”季婆子说唱道。叶荷香唯恐听漏了,靠过去,季婆子一边吚吚呜呜说唱,她跟着一边点头。
事情交到完毕,季婆子又抽搐起来,抽一会就往后一仰,厥了过去。叶荷香是看过别人请神的,也不慌张,只把季婆子扶到条凳上坐好了,耐心等着。
没多会,季婆子就悠悠醒过来了,问了请神的经过,点了点头,说道:“咱村头桥那边确实淹死过人,只你那时还没有嫁过来,不晓得这事。淹死的这个是咱村福顺上头的一个哥儿,死的时候也有十五六岁了。这落水鬼不好投胎,况他又是个阳寿未尽的,更是走不成,将你家大丫头魂魄拘去应该就是他了,他这是想找个替身呢。”
落水鬼找替身这事,叶荷香听得多了,听得时候就害怕,轮自己了更害怕,拉着季婆子说话,恨不得她这晚别回家了。角落里的章杏看着母亲拉着季婆子越说越远,偷偷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章金宝都哈欠连连,季婆子实在要告辞归家了,叶荷香只得打住话头,将今早李崔氏送的鸡蛋捡了十个出来,用钵子装了塞给季婆子,季婆子眉开眼笑提了鸡蛋回家去。
叶荷香一转身就看见章杏静悄悄站在墙角边,她不禁打了冷战,不耐烦吩咐说:“都睡去了,站这干啥?”自己也早早关了门抱着儿子上床去。
季婆子的话在叶荷香心里留下深刻阴影,她心里真是又怕又急,但是时候未到,只能生生忍着,每日里胆战心惊,越看大女儿越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以前虽说有些呆板傻气,但是干活却还是好的。而现在看着像是比以前机灵些,但是干活却是不行了,许多地里活像是重来都没有伸过手似得,半天都干不成一件。叶荷香怕鬼神,大女儿一下子什么都不会,她打了不敢打,骂也不敢骂,只好自己动手了。
好在这月十五来的很快。她平时十分小气,这回却是狠心出了一回血,委实是这几天累坏了。依季婆子交代,用十三个铜板窜了一个小人起来,背后贴上大女儿章杏的生辰八字,于半夜三更时候,在村头那桥中间丢下去,听得咕咚一声响后,赶快跑回了家去。
做完了这事,叶荷香再看女儿章杏,就自觉好多了。大女儿许多活虽是干得不如从前好,但到底会了些,比先前什么都不懂,那是好多了。。自古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根源既是解除了,想来过些日子,她自会还原的。她在心里暗自庆幸:亏得当初请的是季婆子,一举将那水鬼压住,否则大丫出事,金宝他爹不打死她才怪。
这年五月很快就到了,一连下了数日的大雨之后,淮河原本不低的水位越发高涨了,乡里传了消息下来,要村村抽些壮丁上堤了,章水生从全塘镇回来后,歇了一晚直接上堤了。
一日夜里,章杏从梦中惊醒,又出了一身冷汗,晚春轻寒悄无声息侵来,她不由得将身体蜷成一团,缩在麻被里,却仍是不觉得暖和。
外面正雷电大作,时不时照亮一屋寂静,风将窗格吹得咯吱作响,窗纸破了洞,冷风灌了进来,章杏觉得越发冷了,想及一会落雨恐是更难捱,于是坐起身来,借着电闪雷鸣的光在屋里收看,祈望能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物件。
然这家实在贫瘠,房内陈设不过一床一柜,那床是几块木板搭成。她看一圈未果,索性将身下的木板抽了一块出来,踮着脚去挡那漏洞。
从窗看出去,外面正风声鹤唳,雷电交加,突明突暗里各影皆张牙舞爪,狰狞可怖。章杏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胆怯来,心神不宁中,手中的木板“噼啪”一声落地了,乍起的雷电照见了她披头散发,满面惊恐的模样。
她转身冲出去,黑漆漆里靠墙放置的农具险些将她绊倒,也顾不得脚趾传来尖锐疼痛,她连忙站起,将前房的门捶得咚咚作响,一边尖声大叫:“娘,娘……”
房门一会打开来,闪电又现,叶荷香披头散发站在门口,张口便道:“死丫头,大半夜的,你叫魂啊!”
章杏只着了一件单衣在身,不知是怕的还是冻的,浑身发抖,手指外面,哆哆嗦嗦说:“娘,你听,你听,裕安决堤了,裕安决堤了!”
第5章 母女()
叶荷香侧耳倾听,恰逢一阵惊雷炸后,黑漆漆夜一时显得安静,外面风声呜咽,隐隐有急迫锣鼓声和断断续续的人声参杂其中;“裕安……决堤啦!裕安……决堤啦!乡亲们快起来啊!裕安决堤啦……”
裕安位于全塘镇上游,半日便可往来,为清河和淮水河交界之处,历年汛期,都是重中之重。叶荷香一下白了脸色,猛地一拍大腿,叫一声:“我的娘啊。”转身慌张折回房里,走几步,突而又转过身,对门口站着的章杏说:“还傻站着作甚?还不去把二丫叫醒?”
章杏连忙点头,返回房中,将妹妹章桃推醒,手忙脚乱帮她穿衣。七岁的章桃虽是坐起来,却仍是迷迷糊糊的,一边伸手伸腿,配合章杏穿衣,一边嘟哝:“姐,天还没有亮呢。”
章杏心慌手乱,她虽是没有经历过洪水,但淮水暴涨的水位,周围人的惶惶不安,父亲章水生上堤之前的交代都让她知道形势的严峻。当下也没有心思回答妹妹的话,只替她套上衣衫,抱到一边,让她自己扣扣系带,她则打开柜子,摸索着抓了几件要紧衣物,却一时寻不到东西包裹,索性用床单一把裹了,系在自己背上。
章桃在一边摸索扣扣子,外面闪电又起,轰隆隆雷声在屋顶上滚过,吓了她一跳。
章杏已经忙完,赶紧替妹妹系好扣子,牵了她的手来到前房。
前房里点了灯,乱糟糟的,正中摆了两个箩筐,叶荷香披头散发正在给小儿子章金宝穿衣服。章金宝方才四岁,自幼宠溺。这番被闹醒了,又不知轻重,不依不饶哭闹着。
叶荷香一边手忙脚乱替他穿衣,一边哄说:“小祖宗快别哭了,再闹下去,咱们一家可都没命了啊……”又想起章水生还在堤上,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情景,能不能赶回来?但是眼下却是不能等人,她心思漂浮,既担心又害怕,便越是慌乱。
章杏看了这情形,心头着急,走过去道:“娘,我来吧。”叶荷香一边让出位来,一边说:“快!快!耽误不得。”
章杏才接过手,章金宝一巴掌拍在她脸上,哭闹道:“走开!我要娘亲!娘……”
四岁小娃的手劲虽是不大,却也拍得章杏的脸火辣辣疼,她眼角瞟见叶荷香正全神贯注收捡,便将脸一沉,将章金宝乱飞乱舞的手抓牢了,沉声道:“听话!”
章金宝手被抓疼,哪里肯依?张牙舞爪欲待挣脱他大姐的控制,可章杏不是母亲叶荷香,丝毫不见心疼,抓了他小肥手就往袖子套,片刻就将她弟弟收拾妥当了。
章水生上堤之前就交代过了,让叶荷香准备些吃食用物,以备万一。叶荷香现下将这些物件一股脑塞进箩筐里,又将哭闹不止的章金宝放到另一个箩筐里,挑了担子起来,对两个女儿说道:“快走!快走!”
章家住在村尾,要赶到村中须得费上些时候,实在不能耽误。
章杏牵了妹妹章桃的手去开门,疾风一下卷进,七岁的章桃差点被掀翻倒地,遂“啊”一声叫喊,哆嗦一下退到姐姐身后。章杏一时也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片刻迟疑,听得叶荷香在身后催促:“作死呢,还不快走?”
章杏牵着章桃出门,叶荷香挑了担子紧随出去,几步便跨到了姐妹俩前面。正夜深,周遭黑漆漆一团,狂风肆掠,偶尔惊起的闪电照亮周遭,枝影狂舞,狰狞可怖。章杏抓着章桃的手,紧跟在母亲身后,身上冰凉,手心里却全是汗水。
下了多日雨,路早泥泞不堪,没多会,几人鞋上都糊了一层泥,章杏章桃两姐妹走得气喘吁吁。然这境地,便是七岁的章杏也没有叫苦。他们一路急赶,很快到了李章村村中,但是村里的人早得了消息,大多都跑了,家家门户大开,空余风声呼啸。
过了村头那座石墩桥时,他们才看见前方两个蹒跚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李章村的一对孤寡老人。叶荷香一边走一边向这俩老人家打听消息,得知裕安决堤的消息是堤上防汛的人传下来的,村里人早一炷香前就往盂县方向去了。
叶荷香是历过大水的人,知道这时候晚一刻就会丢了命去的,跟那两个孤寡老人言语几句就急匆匆往盂县方向去。天黑漆漆的,除了偶尔亮起的闪电,看不到一点光亮,好在往盂县这条路是走惯了的,也不用担心会走岔了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又下起了小雨,叶荷香更加着急,抬头骂一声老天:“还让不让人活啊?”又扭头催促跟在身后的两个女儿,“快点!快点!”谁知她话音还未落地,就听见小女儿章桃“啊”一声叫喊,扑倒在地上。
章杏一下没有拉住妹妹,还险些被她带倒了,站住了,一边喘气,一边拉章桃,“快起来!快起来!”
章桃坐在地上爬不起来,哭着说道:“姐,我脚疼……”
章杏顺了她手摸去,一下就摸到她脚踝处好大一个隆起。章桃“啊”一声惨叫,哭喊:“疼啊!好疼!”
章杏心中一跳,顿觉得不好,手放轻些摸去,触手软乎乎,热度明显高于周围肌肤。章桃痛得直冒冷气,伸手阻止,“姐,姐,疼,疼……”
叶荷香转过身来,没好气说道:“死丫头,还不起来?”
章杏抬头说:“娘,桃儿的脚怕是伤到骨头了。”
叶荷香一愣,头顶突地劈下一道惊雷,惊了她一个哆嗦,风小了许多,雨却渐大了,空气充斥着一股浓重水气,她一边放下担子,一边不禁骂道:“真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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