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屋里,焕然把榛子和松子放在炕桌上,不忘嘱咐:“姥儿,这东西外皮硬得很,吃的时候您让田果用锤子把外皮敲开,千万别用牙齿嗑,记住了么?”
“记住了。”姥姥笑着点头,什么时候她这把老骨头在孙儿面前变成小孩子了?心里暖融融的。
哎,她家田果命苦,比她还苦,不然许配焕然这样踏实心善的后生该有多好。
*****
“喔喔喔。。。。。。”
田果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会在鸡鸣声中迎来新的一天。
农家人起床早,日升起日落息,田果穿衣服时,从窗帘露出的缝隙看到吴婶已经站在院子里,双手拿一把大扫帚,呼呼扫着自家院子。
吴家那条叫“门旺”的中华田园犬摇着尾巴跟在她身旁。
田果拿着洗漱用品走出屋子时,跟她住在一起的其余人也都挨个起了床,农村劳动量大,把这些城里姑娘累的够呛,田果直到现在肩膀子还疼的要死,好在一行人里有人带了去活血化瘀的红花油。
睡前抹一抹,第二天醒来疼痛就能缓解一点。
“早上好啊,吴婶。”田果穿过院子时,对吴婶笑眯眯地说。
“哎!”吴婶亮着嗓门应道,“这么早就起床啦,我家鸡叫得早,你们还可以再多睡一会的。”
“没事,平日上班我也这么早起,习惯了。”
田果这一批青年工人有二十五人分到了二队。女生10人,男生15人。其中分到吴婶家住的有六人,大家睡一个大通炕,枕头挨着枕头,被子挨着被子。身旁人一翻身,胳膊长点就能打到对方鼻子。
除了田果来自理发店,其余五位姑娘都来自纺织厂。她们人很好,不搞小团体,晚上忙完农活,还带着田果一起打牌,又好吃的也跟田果一起分享。
田果也把自己带来的罐头与榨菜跟她们一起吃,六个人分原本一个人吃的东西,可想而知三天后田果就“弹尽粮绝”了。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分享是一种快乐,有时她也无奈,要是自己重生后分到纺织厂工作该有多好,省得天天看董桂花那张更年期提前的刻薄脸。
“吴婶,咱们今天去哪儿劳动?还是玉米地吗?”刷牙时,田果问道。这几天一直待在玉米地。
五月,玉米杆子还没窜起来,也就齐腰高,挡住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走路不小心时还容易被绊倒。
田果就好几次在玉米地里脚下拌蒜,若不是身后有人及时扶一把,田果就摔个狗啃泥了。
狗啃泥不怕,狗啃大粪才恶心。
“今天咱们去养猪场,就在村东头。”吴婶笑着说。
啊,今天喂猪啊。都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可作为土生土长的城市孩子,田果还真没见过活生生的猪。一时高兴,扑哧笑出了声。
吴婶家已不是第一次接待城里工人,所以明白田果笑什么,把扫帚搁在一旁,舀了一勺水放进盆里,洗了洗手慢悠悠地说道:“你这个小妞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养猪场臭着嘞,以前来的女工还有被熏哭的,现在笑,一会儿有你苦的。”
“我不怕苦。”田果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一脸不在乎,“来这里不就是受苦的吗?”
第018章()
原来猪圈是这个样子的——
一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砖垒成的大平房,墙面污黑,地上脏水横流。四面留出透风的小窗户。
从吴婶家走到猪场中间隔了好几亩田地。
五月了,太阳毒辣起来,田果早有准备,走到半路就把从家带来的一块四方围巾套在了脑袋上。
越往猪圈走,空气里的臭味越浓。一股一股混杂着猪饲料与猪屎的酸臭味扑面而来,熏得几乎睁不开眼。
“好臭啊!”大家纷纷用手掩住口鼻。
但眼睛蒙不住,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吴婶,您家有没有口罩啊?这里太呛,咳咳,不能呼吸了。。。。。。”从小家生惯养,张扬哪里受的住这个,本来今天男生要去玉米地和麦子地里施肥,吴叔看张扬太瘦,估计拿铁锹困难,怕把他小腰闪了,所以就把他临时排进了女工队。
现在张扬很后悔,早知道猪圈环境这么差,还不如去玉米地里扛锄头。
“戴口罩呼吸不畅,而且勒耳朵,我们农村人干活不爱戴那个,”吴婶显然有点无奈,想不到张扬一个半大小子竟然比一群大姑娘事还多,瞅他那娇柔的样子,估计在家时连碗都没刷过一次吧?
“现在觉得臭,过会儿适应就好啦。”吴婶给踌躇不前的众人打气。
张扬翻一个白眼,对一旁正用围巾一角掩住口鼻的田果抱怨:“比臭豆腐还臭,恶心死了。对了,你带手纸没?”
“带了,干嘛?”
“给我一张,最好长一点的。”
田果闹不懂张扬啥意思,但还是撕了一大截递给他。
“谢谢。”张扬接过后将卷曲的手纸铺平展开,往鼻子上一盖,又从兜里掏出两个女孩子别头发用的跟牙签差不多细的小发卡,穿过手纸两边往头发上一别,一个纸做的简易口罩就完成了。
吴婶扑哧一笑,指着他笑道:“你个小小子还挺机灵的。”
见吴婶并不嫌弃,众人也开始效仿张扬做起了纸质口罩。
田果也做了一个,手纸比棉布通气,但不结实,几口热气喷出去,口罩就湿了,但好在比没有强。许是心理作用,戴上后,真感觉臭味减轻了。
“张扬。”
“嗯?”
“能问你一个问题么?”口罩盖住鼻子,田果说话瓮声瓮气。
“说吧。”张扬出气也不顺。
“你兜里为什么有女孩子用的发卡?”田果好奇死了。
张扬白皙的小脸忽而一红,小嘴唇紧抿,摆出不想回答的样子。田果耸耸肩,只当刚才自言自语了。
猪场里脏得很,满地污水横流,吴婶提前为大家准备了雨鞋,这鞋就像各学校军训时穿的迷彩服,谁来谁穿。
鞋里鞋外都是臭烘烘的,田果穿上鞋后不免担忧上一任如果有脚气病可怎么办?
众人套上工作服后,吴婶带着大家走进猪场。
今天上午的工作就是清理猪圈,吴婶把十一个人分成三组,每一组清理四到五个猪舍。
因为田果这一组少了一个人,吴婶公平对待,只分给他们三个猪舍外加猪场后面圈养小猪的一个小舍。
开工前,吴婶先仔细示范一遍清理过程,“其实也不难,先把屎清理出来,然后再用水一边冲洗一边刷。记住打扫是仔细一些,沟沟眼眼的地方多刷几遍。。。。。。”
示范结束后,吴婶还不忘嘱咐大家要节约用水,“谁浪费水若是被我看见,别怪我晚上不做饭给你吃。”
大家纷纷点头,然后拿着工具各自开工。
*****
焕然提着从东北带回来的土特产走进车间办公室时,师傅董玉山正坐在桌前接电话。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董玉山皱起眉头,一脸为难道:“必须得去吗。。。。。。噢噢,上面的规定我知道,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啊,眼看到六月冲刺生产量,我们车间少一个人就是少一份劳动力,你看啊,王刚这个月去上海出差,而焕然是刚从鞍山回来。。。。。。哎呀,老吴,我不是装作困难,是真的困难啊,我们车间只能派三个人,多一个人也不行啦。”
董玉山是背对门说话,窗外飘着白花花的杨絮,他桌上放了一个白色搪瓷缸,里面是已经凉透的小半杯茶。焕然看了一眼,用手摸着外缘试试温度,然后拿了暖壶过来,水刚沏到一半,董玉山这边挂了电话,脸上依旧郁闷。
“怎么了,师傅?”
“哎——”董玉山叹口气才说,“这个月咱们车间又有下乡劳动任务,刚才人事科老张来电话,让我中午吃饭前,务必把人名单交上去,如果不交,就要罚钱,你说有他们这样办事的嘛!下任务比放屁还快,来了就说,还是急茬,好歹给一天商量的时间啊。”
“您别生气,人事科办事历来这样,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焕然把从东北带来的土特产放到桌上,“师傅,这是给您还是师娘买的,有榛子松子还有几种蘑菇,您回家时别忘记带走。”
“噢噢!”董玉山茫然地点点头,其实他就没听焕然说什么,脑子里全是人事科中午吃饭务必把人名单上交的死规定。
焕然看出来了,问他:“师傅,咱们车间这一次派几个人去。”
“现在工作量大,我就想派两个人去,但人事科说每个车间最少派三个人,还说这是最低标准。如果达不到,就要处罚,哎——”董玉山手敲膝盖,眉头紧皱。
“那您现在找到几个人了?”焕然问。
一个车间四十位工人,除了小部分外派出差,剩下的有三十多位轮班到。其实,从三十多人中挑选出三个下乡劳动的人并不难,难的是大家都不愿意去,尤其是老员工。
下乡苦,吃的住的都不如城里,去过一次体验体验就得了,谁没事老去?
“现在就找到两个,一个是去年刚来厂的小张,还有一个是年初刚来的小王。反正他俩现在也是学徒阶段,放在车间里也就是打下手。”
“老员工没有自告奋勇去的?”焕然笑着问。
董玉山瞪他一眼,意思是“你自己还不知道?”抬头望一眼表,离名单交付时间只差半小时。哎,这个月奖金不会因为这个而扣掉吧?
“师傅,咱们这一次去哪儿劳动?”
“大兴。。。。。。不对,是门头沟。”
焕然一愣:“门头沟哪里?”
“枣庄。”
焕然想了想,忽然一乐,“师傅,这次派我去吧,哪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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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一头老母猪有这么大!
田果拖着扫把清理老母猪粪便时,老母猪见她眼生,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