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妃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儿子的被子掖好,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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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灯节当晚发生的悲剧,让第二天的朝会也是异常低迷,人人噤若寒蝉,生怕触了承元帝的霉头。
新年的欢乐氛围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街上不少人家挂出了白幡,时不时可以听到哭丧声。即使赵敏禾在闺阁养伤的日子,也能从丫鬟那里听到关于那晚的后续事宜。不过百姓间流传的都是大致的情况,经过多人转述已无法准确断定确实与否了。
倒是每日上朝的赵毅,回家来与家里人透露了下真实的情况:“当晚御林军从街上清理出了三十二具遗体,受伤的人数不少于百人,有些人伤得重了,这些天陆陆续续撑不住去了的,有十五人,再有当晚遗体就被家人带回去的。根据京兆府的最后统计,已有五十二人因那晚的事故过世了。目前为止,还有七八人伤重没有脱离危险,还不知能不能撑得过去。”
已经是事情发生的第三天了。劫后余生,一家子这两天都是聚在一起吃晚食的。
前一日,宫中送了几瓶太医署所制的药膏过来。钱嬷嬷看过,道是好药,便拿给了赵敏禾和其他人。果然,赵敏禾用过之后好一些了,今日便也来了正厅跟大家一起吃饭。再叫她躺在床上继续养伤,她也有些趟不住了。
众人听得赵毅报出的数字,心里都挺沉重。吴氏轻声问道:“我听说,王太常寺卿家,有个孙子和孙女当晚也受了伤?”
吴氏会问这个,倒不是关心王家的事,毕竟两家没什么亲戚关系,而且王家是士族,吴氏自己夫家是勋贵,娘家是清流,都搭不上边。她会问,纯粹是有些奇怪。
当晚富贵灯坊前这么多人,一般来说,讲究的官家子弟就不会去,因为太挤,一不小心就会乱了衣襟发髻,有失礼仪,更何况是五百年罗州王氏出身的人。估计也只有像赵攸浚这么爱凑热闹的,才会往上凑。所以当晚的伤亡者,都是普通百姓,极少有富贵人家的。
赵攸涵手上的筷箸一顿,一旁的赵攸浚已哗哗开了口:“我知道这事儿呢。那天晚上还是王家五姑娘跑到六哥面前求助的哩。”
赵攸浚当晚硬是留下了,却也不曾胡闹的,整晚都跟在哥哥们身后帮忙,他当时跟在赵攸灏身后,距离赵攸涵的地方不远,还隐隐听见了王清兄妹俩与赵攸涵的说话声。
“他们倒是聪明,眼看着挤不出去了,找了个墙角硬撑着。后来等人群散了一些后,几乎人人都受了伤,好像王四郎为保护他妹妹也伤得走不了路了,下人也没一个人站得起来了。王五姑娘怕有人趁火打劫,将自己和王四郎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摘了,又弄脏了脸和衣服,混在人群里,直到看见了六哥,才向他求救的。”
杨氏诧异转头,问自己二儿子道:“王家姑娘还认识你?”
赵攸涵放在桌下的手收紧了些,力求自然地答道:“去年秋猎的时候见过。”
赵敏禾也想了想,笑道:“我想起来了,当初六哥还是与王五姑娘一组的。”
赵攸涵有些不自在,怕赵敏禾又想起些什么来,不敢直视她,只微微点了点头。
赵家是分了男女桌坐的,从杨氏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赵攸涵的右腿在他点头前不自然地移动了下,点完了头又是移动一下。他居然还没看着自己堂妹说话,杨氏顿时一挑眉。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杨氏是一清二楚,赵攸涵这反常的表现顿时令杨氏生疑,难不成当晚还有别的事发生?她看了看满满坐着的两桌人,想了想便先不逼问儿子了,暂且按下不提。
小金氏难过而庆幸得拍了拍自己胸口,接着道:“与王家兄妹比起来,咱们赵家人实在算是幸运了。”
金氏接口道:“哪儿有幸运?王家兄妹自己跑去看热闹,闹出事来怪得了谁?我乖孙女好好地走路呢,也能被人撞成这样!”
糟糕……小金氏顿时意识自己说错话了——金氏和赵祈还被蒙在鼓里呢。
出事后钱嬷嬷检查了赵敏禾的伤,并不算严重的,好好休养几日便能下床了。因而当晚一家子就决定了,既然几个小的已平安回来了,就不要让二老后怕了,因而只与二老说赵敏禾是在隔壁街上被一个莽撞逃窜的人撞的,又一再保证这伤不严重。金氏便顺口骂了几句那个压根儿不存在的路人,便作罢了。
小金氏暗暗着急,生怕金氏就此起疑。
刚好有小丫鬟端了乳鸽汤进来,闵氏起身为金氏摆上一盅道:“祖母,不管怎么说,那晚事情闹这么大,弟弟妹妹平安回来了就好。虽不是毫发无损,却比王四郎那样断了腿好多了。”
金氏被转移了心思,讶异了下。看闵氏还站着,便先叫她坐下,还道:“忠勇伯府又不是没丫鬟了,你坐下吃饭吧。咱们家没这规矩。”
而后,金氏转头去问当晚的在场人员赵攸涵道:“王四郎的腿断了?”
赵攸涵一摸鼻子,想说“他没那么严重,大夫说一个月就可以恢复成生龙活虎的模样了”,却在亲娘威逼的目光下改口道:“伤得挺重的,怕是好一段时间不能走路了。”
但愿这几个月生龙活虎的王清不要被自家祖母撞见了……
金氏感慨过几句,又说道别的地方去了。赵毅又提了提承元帝这两天就此事追责了朝中和京兆府官员的事,又有哪几个官员因此被罢官。
小金氏心里松了口气,感激地朝闵氏笑笑。闵氏抿着嘴摇摇头,示意她无须在意。
用完了饭,赵煦见二老回了安鹤堂,才来到赵毅身边,将当晚韶亓箫出手救了赵敏禾一事与祖父说了。
赵毅一惊,急问了详情。
赵煦将自己所知的事实说了,却隐下了自己的猜测不提——依他之见,这事还是告诉父亲靠谱一些,左右最晚今年五月,父亲就要回京,这么几个月时间,他自己多费点心看好了小姑姑便可。要是有祖父掺和在中间,那他要看着的还要再多一个,太累心了……
说完了事实,赵煦又道:“这两天府里和祖父都有些忙乱,才今日将此事告知祖父。依孙儿看,七殿下于姑姑有恩,只是男女终究有别,还要祖父出面感谢七殿下一番才是。”
那天他都看到了,七殿下抱着小姑姑不放,好有一段路的;再有从那条黑暗小巷出来时,也是七殿下将姑姑半环着出来的;在锦绣阁时,连他们自家人都没发现姑姑的异常,就他看出来了。这些加在一起,赵煦不相信只是巧合。
他感激七殿下的恩情。可若是被有心人拿这事做文章,对姑姑的闺誉不好,还不如大方点,将事情定死在事出紧急的救命之恩上。索性大周朝民风开放,还从没听说过女子就此失了清誉的。
至于这个“有心人”,赵煦心底呵呵一笑——是特指某个居心不良的皇子又如何?!
第51章 试探()
元宵踩踏的事故遇难者过了头七之后,各项救险安抚事宜才算是告一段落。
死于那晚的人数最后也定格在了五十五人。其余伤者,轻伤的已无大碍,重伤的则须好好休养才是,另有一小部分人身上恐会落下残疾。这些,承元帝命京兆府按受害者不同的情况,予了一定的生活补给。
忙过这一段和其他政务之后,承元帝才有空关注些其他的事。逗逗小女儿,关心一下二女儿的及笄礼,再有招太医来问问两个儿子的伤势。
到承元帝得到赵毅送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小匕首给韶亓箫的消息时,已是正月底了。
他转头看看摆在明光殿正中央的水运浑天仪,估摸着这时赵毅还未下衙,便招人将他请过来。
赵毅来得很快。
进了殿中先给承元帝见礼,随后在冯立人命其他小太监出去后,赵毅便在承元帝招手下坐到他下首。
承元帝将自己跟前的两个炉钧青金弦纹瓷碟推到赵毅面前,笑眯眯道:“尚食局刚做好送来的,师兄尝尝。”
赵毅也不与他客气,嘿嘿一笑伸手,左手抓过一块芳香四溢的桂花糕,右手又抓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松瓤卷酥,一口一个就扔进了嘴里,还一边赞道:“好吃!”
承元帝今日有心试探,便状似随意问道:“比起你家宝贝做的如何?”
赵毅与承元帝私下关系甚笃,曾多次与承元帝炫耀,赵敏禾自小学了厨艺后,平日里便会时不时给赵毅做一些。
以前承元帝不在意这些,他自己还有四个女儿呢,除了刚会说话的小女儿,其他三个也有亲自动手做些吃食孝敬他的时候,所以并不羡慕,就当听着解解闷儿。
现在嘛,事关儿子终身大事,却是真正上心了。
赵毅丝毫未觉出差别来,一丝儿都没犹豫道:“当然是我家阿禾做的好吃。”
承元帝背过了赵毅撇撇嘴,心说在你心里只怕就没你女儿不好的地方。随即又抽了抽额角,就是这样,他儿子的事才悬得很呐。
可……那把匕首,又是怎么回事呢?承元帝着身边的侍卫打听过,确与他多年前送赵毅的那把长得一样,且听人来报,又是赵毅亲手送与儿子的。
这似乎是……另眼相看的节奏啊。
君臣俩边吃边说话,到桂花糕快见底了,承元帝才状似无意地道:“前两日我在箫儿那儿看见了一把镶宝石的匕首,看上去很是眼熟。”
承元帝脸上淡淡,语气暗含指责,若换了别人早就诚惶诚恐地请罪了。
偏赵毅不怎么在意,甩甩手道:“就是当年我调出京前,陛下送我的那把。”
他欢快地叼了几块糕点,又满足地呷了口茶水,半天没听见承元帝出声,便疑惑地看向他,却只见承元帝眼含不满。
赵毅滞了滞,随后挺起胸膛道:“武器就该有武器的样子,这般花哨的匕首,看见都浑身难受;上面的宝石也太大了,揣怀里都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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