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儒生的逻辑分析能力有很明显的欠缺,所以每次都是以激进派的胜利而告终,这次面对李富贵高百武知道只要折服了他自己的主张恐怕就真得能实现了。“我不同意您的观点,汉语也是有一次多义的,比如…”
高百武的反应很快,马上就想出了例子,可惜还没有讲出来就被李富贵打断了,“我说的是一般,你即便是举出一百个例子也不能证明我错了,所以列举是没有用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如何得到这个一般的,汉语常用词汇的数量还没有人统计过,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少,但是大家可以自己测算一下,比如说汤包是个常用词,你们可以想想与它平级的小吃究竟有多少,我到过的地方比较多,如果让我说恐怕不下一千个,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的常用词比他们多十倍都不止,世界上的意思就那么多,你用一千个词去装,我用一万个词去装,那当然你的一词多义的现象要严重的多。”
“英语中的词也很多,你可以去翻一翻那些词典。”
“常用词。”李富贵步步紧逼,“你在转移概念哦,英语中所有的词都要背下来,一段时间不用还会忘掉,所以不管多少年后他们的常用词汇量都不会由太大的扩充,可是汉语中的字才需要死记硬背,词不用,现在我们可以掌握一万个常用词,未来我们可以掌握十万个甚至一百万个,你不觉得将来反而应该是汉语的天下吗?”
高百武这个时候已经明白很难在辩论中战胜李富贵了,所以他转而开始防守,“大人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不过词汇是一个缓慢增加的过程,当一个新的意思产生自然会有一个新词汇出现,这不是一个突变的过程,所以我认为英语不至于应付不了。”
李富贵笑了笑,“或许他们词汇量少的特性已经造成了一些障碍呢?可是正如你所说是一点一点地造成的,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比如说吧,这个学校看门的老王他不识字,但是他能够说出三国里面十几位君主的名字和他们手下上百位武将,这里面有一半的人他能说出事迹,这样的人在我们的市井中很常见,你在法国有没有见到他们的下层老百姓能够很轻松的说出罗马新旧三巨头的名字呢?”
“西方人不像我们这样沉迷于历史,所以对历史不是很关心。”
“真的是这样吗?就我所知西方的历史学家非常多,在学者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不像是不关心历史的样子。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老百姓是因为读不懂历史所以才不喜欢读的,咱们不说三国演义了,三国演义毕竟和历史还是有很大的出入的,你看过东周列国志没有?”
“看过的,东周列国志的确与历史吻合的更多一些,不过读起来也很有意思。”
“可以当做消遣,是吗?”
“是。”高百武现在也想听听李富贵想要说些什么,实际上他对自己的主张的确产生了怀疑。
“如果那个时代的人物都叫阖闾、嫪毐这样生僻的名字你还能把它当作一本消遣的书吗?”
“这恐怕不行,那上面上千个人物,要是都叫这样的名字,那不就意味着我读一本书先要学上一两千个生字,这怎么可能当作一个消遣。”
“就是啊,如果一部写罗马史的小说上面写的是汤姆和杰瑞在意大利和希腊大决战的故事英国人阅读起来应该还能凑合,可是他们偏偏都叫作昆图斯、提亚斯、西庇阿、尤利乌斯,再就是克里奥佩特拉,这些名字对于英国人或者法国人来说应该也算生词吧?这还是罗马史,要是读俄国人的作品面对着一大堆安德烈耶维奇、彼得罗耶夫娜,不要说消遣只怕你想死的心都有。”
高百武已经完全明白了李富贵的意思,“表面上是不喜欢历史,实际上是因为看不懂,可是他们不沉溺于历史所以才能开创出今天的文明啊。”
“那是他们运气好,因祸得福,他们不会总这么走运。”
高百武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我一直以为大人是反对汉语汉字的,没想到大人竟然能讲出这样一番道理。”
“那是你误解我了,我自始至终都相信汉语将在未来成为世界的通用语言,我也从一开始就相信中国会站在世界的最顶端,但是这一切不是等来的,想要用两千多年前的东西一动不动的直接就去接管世界未免太乐观了一些,所以我主张变法,把你们送出洋是让你们学习西方好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学会辨别什么是好的,我看你还学得不到家啊。”
变法的风潮并没有局限在两江,奕欣在北京借着李富贵上窜下跳造出的声势也开始推广一些西方的制度,还办了两家工厂,另外为北京的禁军订立了一些新的规章制度。声势倒是造了起来,可是北京毕竟是几百年的古都,各种势力纠缠不休,任何一个革新可以说都流于表面,每一个想要深化的举动都会遭到各种各样的反对,奕欣的军事改革就遭到了慈禧的阻挠,在慈禧看来这分明是恭亲王想要借着维新的名头抓兵权,所以一直在后面掣肘,再加上王公贵戚可以说都一致反对,所以八旗子弟依然故我,只是换了一些新名词。对此奕欣、文祥也是干搓手,没办法,他们现在才明白李富贵当初在北京为什么一个人都不杀,这分明是给他们两个下绊子,可是现在知道也晚了,他们当初又怎么能想到北京的保守势力这么顽固呢?
“文祥,我是真没想到维新会这么难,看李富贵在南方弄的风生水起,我是心急如焚啊。怎么他就没这么多麻烦事呢?”
“王爷现在看出李富贵的厉害了吧,现在看来他的那一系列看似杂乱无章、胡作非为的举动都是大有深意啊。”
奕欣摇了摇头,他始终不能相信文祥的推测,“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不可能的,难道他六七年前就已经算到了有今天了吗,要真是那样的话也只有诸葛亮、刘伯温能陪他玩了,我们还在这里折腾个什么?你说咱们能不能也学学李富贵,软得不行我们来硬的。”
文祥苦笑了一下,“谈何容易啊,李富贵从一开始就追求在他自己的地盘说一不二的权力,现在可以说完全达成了这个目的,其他的力量被他杀的杀、赶的赶、吓的吓,慢慢的都不吭声了,可是我们掌权不过才一年多,怎么来硬的,而且我们来硬的太后肯定不会同意,这样的话李富贵就可能再次进京,他究竟是什么态度您能确定吗?”
奕欣长叹一声,“怎么会这么难?”
“现在我们非但不能来硬的,连软的恐怕都不能来了。”文祥又抛出一句丧气话。
“为什么?”奕欣有些疑惑。
“我感觉肃顺最近挺活跃的,以前是他在台上刚愎自用得罪人,王爷您才能联合大家在背后暗算他一把,可是现在是王爷您在台上,新政现在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要是哪天他们暗中勾结那又该怎么办?”
奕欣痛苦的抱住脑袋,“那该怎么办,李富贵那边抱成一团往前冲,我们这边却还是一盘散沙,要是那个混蛋同意的话我去干两江总督,让他来做这个摄政王。”
“王爷说笑了,您有没有想过放纵一下肃顺呢?”
“嗯?”奕欣奇怪的看着文祥,“肃顺恨我恨得要死,要是不把他压住那还得了?”
“肃顺这个人我很了解,他只要一得势尾巴就会翘起来,这次栽了这个跟头好像这个毛病也还没有改掉,而我觉得他和西太后之间戒备的心理肯定还是很重,虽然西太后现在还想留着他来牵制我们,但是如果肃顺又一次招摇起来,未尝不能借机除掉他,到时候利用这一股声势推行新政或许有成功的希望。”
奕欣承认文祥分析得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这个计划怎么看都太过冒险,这位恭亲王和他的哥哥一样胆子都不算大,纵容李鸿章等汉族力量毕竟远在南方,可是纵容肃顺简直就是在自己背后摆上一把刀,总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此事要容我想想,我们还是先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一定要有绝对忠于我们的势力我们才能真正的推动维新。”
文祥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话说的十分正确,可是真要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奕欣的这些人可不像李富贵的手下背景那么单纯,绝大多数只有一帮乡下亲戚,他们的人背后都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想要保证绝对忠诚太难了。
相对于北京雷声大、雨点小的革新,湖广这里倒是另有一番景象。由于北京条约的签订湖南民间反洋教、洋货的情绪更加高涨,所以虽然北京已经表示了对各地举办洋务的支持,但是曾国藩还是对这个洋务运动心存疑虑,在左宗棠的多番劝说之下才下定了这个决心,与湖北巡抚胡林翼一起在宜昌兴办了一些小型的兵工厂,规模虽然不大但是品种却相对比较齐全,形成了那么一条条小小的产业链。
湘系的人物虽然一直与李富贵若即若离,不过现在他们不管南北的交通都不太安全,只有长江航道一直保持畅通,所以办洋务这件事也就没有办法绕过李富贵。李富贵在这件事情上倒没有坑他们,反而很用心的帮他们挑选了一批简单实用的手工机械,这样组建出来的兵工厂主要用来修复受损的武器,也可以进行一些简单零件的加工,如果不在乎质量也能生产枪炮,算得上是投入小、见效快。
不过这样的做法倒是引起了左宗棠的不满,“这个李富贵生怕我们把他那一套学了去,我就知道从他这里买不到什么好货,我听那些从外国回来的学生们说,这些机器不要说西洋已经不再使用,就是连两江也已经开始淘汰了,他这分明是把自己不用的旧机器卖给我们。”左宗棠气呼呼的对胡林翼说。
胡林翼叹了口气,“人穷志短啊,我也问过那些回来的学生,一个兵工局建下来,机器厂、木工厂、铸铁厂、熟铁厂、锅炉厂、枪厂、炮厂、枪子厂、炮弹厂、火药厂,少则几十万,要是往多处去算几百万两也是小意思,咱们哪来得那么多钱啊?”湘军的日子一直过的紧紧巴巴,这次也是想尽办法从各处搜罗出这么十万两银子,并且因为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各处都得用钱,所以购买机器的款项就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