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槿窝在被子里被他盯了好大一会儿,见他没有一点要出去的自觉,便提醒道:“我要起来了,麻烦你先出去吧。”
却不想一开口就刺激到了他,他突然伸进被子里的手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腕,又拿出来,他自己慢慢垂头,将两人的手抵在了自己的唇上,他柔软却冰冷的唇便正好印在南槿的手背。
南槿刚刚醒来就经历这惊悚一幕,第一反应就是往后抽手,但卫瑜桓五指如铁锁一般牢牢扣着,根本不容她移动分毫。 她心头火气,喝道:“卫瑜桓,你干什么?”
卫瑜桓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垂头,闭眼,沉默着吻着她的手背,良久,才闷声道:“就一会儿,阿迎,就一会儿。”说罢又沉默下去。 南槿忍着不再动作,过了许久又听他模糊的一声:“对不起......”
他的唇渐渐被南槿的手背捂出些温度,南槿不经意看见他眉头的细纹,像是长年不得舒展而留下的深刻痕迹,心中突然有些百感交集,当年的翩翩公子终于长成了伟岸男子,却不是她当年幻想过的模样。
又过了许久,外头宦官催促上朝的咳声响起,卫瑜桓终于离开,临到门口,又驻足回头一望,虽然背光的脸不甚清晰,但南槿还是看到了满满的忐忑与不安,那是她从未在他身上看过的模样。
上完早朝,卫瑜桓身体不适,请了御医前来诊治,结果只是劳累过度,需要多加休息,再没其他。 卫瑜桓遣走御医,将自己一人关在了御书房。
昨日里他明明是去寻阿迎,最后醒来怎会睡在了端妃的床上?他脑中划过醒来时的情景:自己全身□地拥着端妃,端妃怯生生却满脸喜悦,身下床上殷红的血迹。 那一刻脑子几乎要炸了,心却不断往下沉去。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阿迎知不知道。
顾不上多想或查探,他直接起身扔下那个女人,急匆匆赶到椒房殿。 还好,阿迎还睡着,他满心忐忑地等了半个时辰她才醒来,那神情就像以往看他时一样,好像没什么异样,他一颗心彻底安放下来,却又打从心底对自己生出一股厌恶感。
厌恶,以及长久以来的无力。 明明事情已经处在最好的阶段,明明他们从未如此接近过,没有恩怨仇恨,没有阴谋算计,只有她和他,可是怎么就更难了呢?要她爱他,怎么就变得这么难了呢?
他又颓然想起御医刚刚的话,明明昨日在长秋殿他看见的是阿迎,后来却突然变成樊乔儿,还有他若有若无记得的那种淡淡香气,以及后来的一片空白,这中间一定有问题,可是连御医都诊治不出,那樊乔儿的手段竟又上了个台阶了。
手中奏折很久没有被翻动,此时已被紧紧握出褶皱,卫瑜桓的眼眸突然聚焦,眸中暗色火焰如有实质,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南槿这日醒来又想起前一天在长秋殿的诡异事情,便随口问已经回来的流朱前一日的事情经过,流朱吞吞吐吐地一一答了,神色奇奇怪怪,却跟长秋殿宫人说的一样,她确实晌午就出了长秋殿,然后因为委屈,跑到御花园河边偷偷哭了一下午,晚膳过后才回来。
南槿倒并未对她的话表示质疑,以往她也从不管这些宫人,哪天少了谁,哪天谁偷跑出去干什么勾当,她都不想知道,只是流朱神色躲闪,让她不由起疑,于是又问道:“长秋殿那边昨天晚上到现在有没有传什么消息出来?”
流朱忙道:“没有。” 便再不多话。
南槿瞟她一眼,没再继续问下去。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只是有些变化在不知不觉中便显出形来。 比如长秋殿已经很久没有了声音传来,以及卫瑜桓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还有椒房殿宫人越来越安静的气氛。
南槿好不容易从卫瑜桓那里求来的出宫行走的特权,在确认宫外的人真的是姜家人之后,她反倒畏首畏尾了,近一整个月她都缩在宫里,没再出门。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宫墙。 或许是有人有意将消息传递给她,一直被卫瑜桓刻意隐瞒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南槿耳中。
端妃怀孕了!
听到消息时南槿脑子里空了一瞬,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原来整个月的怪异感来自于这个,卫瑜桓必定是叫人封锁了消息,怕她知道,可是既然都做下了,又何必再遮遮掩掩,难道等孩子生下来,他还能不认不成?
她嘴角嘲意一闪而过,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但消息却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至宫里宫外的每一个角落,朝臣们还不知长秋殿的状况,纷纷上表表示祝贺。
这日卫瑜桓上完早朝便直接到了椒房殿,二月里难得的好天气,南槿独自在晒太阳,一众宫人远远的候着。 卫瑜桓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她在躺椅上微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凑近了可以看到纤长睫毛在暖黄的光线下微微震颤,让人忍不住要伸出手去触碰。 卫瑜桓也确实这样做了。
南槿毫不意外地睁眼,只看见他背着光线的暗色身影,她眯了眯眼,没什么表情。
卫瑜桓在她身边坐下,握了握她有些凉意的手,温声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南槿难得对他一笑,道:“皇上日理万机,眼下也快当父亲了,哪有那闲功夫?倒是我,是真想出去走走。”
卫瑜桓呼吸一窒,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似是斟酌很久,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阿迎,那是个意外......”
南槿抢在他继续下面的话之前开口:“过程不是最重要的,结果才是,不是吗?”她凝望着他似愧疚似难堪的脸,道:“你不用对我解释,我早说过我不在意,在意的是你。”
她的眼神太过平静,让卫瑜桓实在难以找出任何一丝难过或者生气的神情,便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又听她道:“与其一直纠缠在我们的旧事上面,不如好好想想你的皇位,你的子嗣,那样不是要痛快很多吗?你已经富有天下,不能再贪心了。”
“不对,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你了。”卫瑜桓想也不想便轻声反驳。
南槿皱眉,缓慢但强硬地抽出自己的手,起身俯视坐着的他,道:“时间过去这么久,我们都已为人父母,你放过我不好吗?”
卫瑜桓静静地坐着许久,二人沉默对峙,最终是他起身,一言不发直接往外走了,临到门口,他又回身道:“不可能的!”
南槿眸中所有神色顷刻褪去,只剩茫然,她抬头看了看日头的方向,强烈光线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神经刺痛,让她突然就想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第二日,南槿还是找卫瑜桓要到了出宫的令牌,这日是二月初二,梓商三岁的生日。
同一日,北珉国送来国书,请求商议恢复中断了十几年之久的长江两岸通商。
☆、60第五十九章 穆谨夜访
出宫一趟;感觉伤筋动骨一回。 姜怀岳带着梓商滞留京城,等着那渺茫的希望,她心里沉重得无以复加,下一步如何走,姜怀岳只说她父亲交代了;近期会有人进宫找她;但具体是什么人;怎样做;还是没有一点眉目。
回宫之后隐隐听说北珉国书的事;她立马就想到穆谨。 当时离开也没跟他道别;不晓得他是否已经回去了,姜怀岳也从未跟她提及与穆谨的生意,眼下如果两国通商;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卫瑜桓那边却不知会做何感想,当年他父亲卫焕便是死在与北珉的交战中的。
南槿没去关心这事,但没两天,卫瑜桓便直接过来询问她是否要参加迎接北珉使臣的晚宴,南槿对这些事情从来都是拒绝,这一次也不例外。
但她心中仍是触动,此时通商无疑对两国都是有极大好处的,许多散居长江沿岸的人都有亲人在江对岸,自打切断交通以来,怕是只能日夜望江兴叹,而各种地域特产的东西,如药材、矿产之类,也只有靠通商来解决彼此需求。 卫瑜桓能放下家仇,同意考虑此事,便是真正将这个国家的担子挑在了肩上,或许他没办法做一个好伴侣、好父亲,却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南槿庆幸此时想起这些已能心平气和,客观地评价他,果然,放下才是解脱。
迎接北珉使臣的晚宴,最终卫瑜桓独自前往。
两国十几年前一场恶战之后,其实断绝的不止是通商,而是所有一切联系,几乎就是势不两立的架势。 可在过去的十几年当中,两国国力同样日渐衰微,南越更是内乱不断,谁也没了心思一争高下,反而如何修整自身成了重点。
北珉此次肯主动提出通商,也算是先迈出一步,以此为敲门砖,如果可行,估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两国民众都能受益,且暂免了彼此带来的战乱。 说白了,此时他们谁也动不了谁。
卫瑜桓从安插在北珉的探子那里拿到的最新消息,北珉老皇帝病重,太子慕恪忠逼宫失败,被老皇帝赐死,此事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月。 而此次前来负责商议通商事宜的是最不受宠的二皇子慕恪谨。
据闻这位二皇子是老皇帝与北珉世家白家之女所生的儿子,因母家地位低下,所以他也是最不受重用的一位。 这位二皇子也深知自己的分量,多年来只一直与白家亲近,对商道颇有兴趣,却与朝堂疏离,是以当一众皇子争权争得火热之时,他仍是醉心于经商,哪怕太子起事,一众皇子多少受到贬黜,却唯有他一人好端端地站在外围。
而此次两国通商,也是他与老皇帝提议,最终获得批准的。
不显山,不露水,也不晓得是真的无意于那把椅子,还是埋得太深。 卫瑜桓心里暗自琢磨,不过这其实并不是他特别关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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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槿知道卫瑜桓这晚要宴请北珉皇子,估计要很晚才会回来,自己也不用再伺候他批阅奏折,机会难得,便早早歇了。
好像是刚刚躺下去,闭上眼睛,就觉鼻端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 草木清香,在这样的夜里实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