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好极!』胡雪岩要用小和尚,本就是一半为了郁四,乐得听他安排∶『我就拜托郁四哥了。』
到沂园来『孵混堂』,主要的就是避开阿七谈小和尚,既有结果,不必再『孵』,胡雪岩穿衣告辞,急着要跟老张去碰头。
『你一个人去,陌陌生生,怎么走法?』郁四把沂园的伙计喊了来说∶『你到轿行里去喊顶轿子,说是我要的。』
很快地,簇新的一顶轿子抬到,三个年轻力壮的轿伕,态度非常谦恭,这自然是郁四吩咐过了的缘故,胡雪岩说了地址,上轿就走。
张家住在城外,就在码头旁边一条小巷子里,轿子一抬进去就塞住了,这条巷子,实在也难得有轿子经过,所以路人不但侧身而让,并且侧目而视,其中一个就是阿珠。
他没有看见,她却发现了,『喂,喂!』她望着抬过门的轿子喊∶『你们要抬到哪里去?』
轿伕不理她,胡雪岩却听出是阿珠的声音,急忙拍拍扶手板,示意停轿。
『怎么到这时候才来?』一见面就是埋怨的口气,显见得是『一家人』,让左邻右舍发觉了,会引起诧异。阿珠自觉失言,立刻红晕上脸,强笑道∶『我们这条巷子里,难得有坐轿来的贵客!请进来,请进来。』
『你先进去。』胡雪岩心细,看轿子停在门口,妨碍行人会挨骂,所以先关照轿伕,把轿子停在巷口,然后进门。
进门就是客堂。里面说话,大门外的人都听得见,自然不便,阿珠把他领到后面,隔着一个小小的天井,东面两问,看样子是卧室,西面也是两间,一间厨房,炖肉的香味四溢,一间堆着什物。
『只有到我房间里坐了!』阿珠有些踌躇,『实在不大方便。』
不方便是因为她父母都不在家,『到哪里去了?』胡雪岩问。
『 还不是伺候你胡老爷!』阿珠微带怨怼地答道,『爹到衙门看你去了,娘在河滩上,看有什么新鲜鱼买一条,好等你来吃。』
『那么,你呢?你在门口等我?』
『哪个要等你?我在等我娘。』
『闲话少说。』胡雪岩说,『要去通知你爹一声,不要叫他空等了。』
『不用,说好了的,等不到就回来,也快到家了。』
说着,阿珠推开房门,只见屋中刚刚裱糊过,四白落地,十分明亮。一张床,一张梳头桌,收拾很很洁净,桌上还有只花瓶,插着几朵荷花。
『地方太小了!』阿珠不好意思他说。
『小的好!两个人一张床,最妙不过。』
『说说就没有好话了。』她白了他一眼。
『来,来,坐下来再说。』
他拉着她并坐在床沿,刚要升口说话,阿珠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跳起身来奔了出来。在客堂里打了个转,又回了进来。
『你做什么去了?』
『闩门。』她说,『大门不关上,客堂里的东西叫人偷光了都不晓得。』
这是托词,胡雪岩心里明白,她是怕她爹娘突然闯了进来,诸多不便,
因而笑笑答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说完,将她一把拖住,吻她的脸。她嘴里在说∶『不要,不要!』也挣扎了一会,但很快地就驯服了,任他恣意爱抚。
『你的肚兜扎得太紧了。只怕气都透不过来!』
『要你管?』
『我是为你好。』胡雪岩去解她的钮扣,『我看看你的肚兜,绣的是什么花?』
『不可以!』阿珠抓住了他的手,『没有绣花,有什么好看?』
看她峻拒,他便不愿勉强,把手移到别处,『你会绣花,问不绣个肚兜?』
他怂恿她说。
『懒得动。』
『你好好绣一个。绣好了,我有奖赏。』,『奖赏!』阿珠笑道∶『奖什么?』
『奖你一条金链条。』他用手比着说,『吊肚兜用的。你看好不好?』
这怎么不好?阿珠一双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这样子讲究?』
『这算得了什么?将来有得你讲究。』
『好!一言为定。』阿珠很起劲地说,『我好好绣个红肚兜。你看,绣什么花佯?』
『自然是鸳鸯戏水。』
阿珠一下子脸又红了,低着头不作声。
『怎么样?』他催问着,『这个花样好不好?』
她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脉脉含情,令人心醉,他把她抱得更紧,接着,身子往后一倒,一只手又去解她的钮扣。
这一下她没有作声,但外面有了声音,『砰砰』然敲了两下,接着便喊∶『阿珠,阿珠!』
『我娘回来了!』阿珠慌忙起身,诸事不做,先照镜子,镜子里一张面泛桃花的脸,鬓边也有些乱,她着急他说∶『都是你害人!这样子怎么走得出去?』
『白天不做虚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怕什么?我去开门,你把心定下来。』
胡雪岩倒真沉得住气,把长衫抹一抹,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开开门来,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干娘!』
『咦!』阿珠的娘惊喜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多一息。』
『阿珠呢?』
『在后面。』胡雪岩知道阿珠红晕未退,有心救她一救,便问这样,问那样,绊住了阿珠的娘,容不得她抽身。
而她记挂着拎在手里的一条活鳜鱼,『桃花流水鳜鱼肥』,春天不希罕,夏天却难得,而且鳜鱼往往出水就死,这却是一条活的,更为名贵,急于想去『活杀』,偏偏胡雪岩絮絮不休,只好找个空隙,向里大喊∶『阿珠阿!』
阿珠已经心定神闲,把发鬓梳得整整齐齐的走了出来。她娘便吩咐她去剖鱼,剖她了等她来动手,又问胡雪岩喜欢清蒸,还是红烧呢?
『活鳜鱼不容易买到,自然是清蒸。』阿珠替他作了主。
胡雪岩还有许多事要办,只待见老张一面,交代几句话就要走,现在看
样子,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这就索性在这里,跟老张把事情都商量好了再说。
『干娘!』他说,『吃饭是小事,越简单越好、等老张回来,我有许多话说。市面要弄得很热闹,大家都有得忙,工夫不能白糟蹋!』
阿珠的娘知道他是实话,好在她手下快,好老张从县衙门回家,饭菜都已齐备,四个人团团坐下,边吃边谈。
『一家人,我先要说句老实话。』高踞上座的胡雪岩说∶『明天一早,第一件事就是搬家!不管什么地方,搬了再说,这里实在太小了。』
老张夫妇,面面相觑,他们的感想一样,搬家是件大事,要看房子,拣黄道吉日,家具什物虽不多,收拾起来也得两三天。
胡雪岩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通他们的心思,数着手指说。『第一,房子明天一大早去看,象个样子就可以,先租下来住了再说,好在自己要买房子,不过一个短局,她歹都无所谓。第二,这些家具将来也用不着,不如送了左邻右舍,做个人情,另外买新的。第三,拣日不如撞日,说搬就搬,明天一天把它都弄舒齐。』
『明天一天怕来不及。』阿珠的娘踌躇着说。
『那就两天。』胡雪岩很『慷慨』地放宽了限期,但又重重地叮嘱了一句,『后天晚上,我到你们新搬的地方来吃饭。』
『哪有这么快?』阿珠提出抗议,『你只管你自己说得高兴,不想想人家。』
『来得及,来得及!』阿珠的娘不愿违拗胡雪岩的意思,但只有一点顾虑,叫阿珠去拿皇历来看。
刚好,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宜于迁居的好日子,那就连最后一点顾虑都消除了,决定吃完晚饭,连夜去找房产经纪觅新居。
『不要怕花钱!』胡雪岩取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放在她面前∶『先拿这个去用。我在湖州还要开钱庄,另外也还有些些生意要做,只怕事情做不完,不怕没有钱用。他们照我的话做,没有错!』
这句话为他们带来了满怀的兴奋,但都矜持着,只睁大了眼,迷惘地看着这位『娇客』。
喝了几杯的胡雪岩,回想这两无的经历,也是满心愉悦,得意非凡,因而谈兴大发,『说句实请,我也没有想到,今年脱运交运,会走到这样一步!』
他说,『哪个说「福无双至」?机会来起来,接二连三,推都推不开。我现在最苦的是,人手不足,一个人当两个人,一天当两天,都还不够,实实在在要三头六臂才好。』
『这就是所谓「能者多劳」!』阿珠的娘到底是大小姐出身,这样掉了一句话。
『说到「能」,那倒不必假客气,我自己晓得我的本事,不过光是我一个人有本事也不行,「牡丹虽好,绿叶扶持」。干娘,你说是不是?』
『是啊!不过你也不是「光杆儿牡丹,,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帮你来做。』
『就是这话。大家帮我来做!再说名实话,帮我就是帮自己。』胡雪岩看着老张说,『县衙门的户书郁四,你总晓得?』
『晓得!』老张答道,『码头上就凭他一句话。』
『那么我告诉你、郁四要眼我联手做丝生意。老张,你想想看,我在湖州,上有王大老爷,下有郁四,要钱有钱,要路子有路子,如果说不好好做
一番市面出来,自己都对不起自己了。『
老张老实,越是他这样说,越觉得不安,生意做得太大,自己才具不胜,所以踌躇着说∶『只怕我挑不动这副担子!』
『这话也是,』阿珠的娘也有些惴惴然,『市面太大,他应付不来。再说,郁四手下有的是人,未见得┅┅』
『未见得什么?』胡雪岩抢讨她的话来说,『郁四是怎么样的人,你们总也晓得。光棍做事,只要是朋友,只有拉人家一把,没有踹人家一脚的道理。他也晓得我们的交情不同,怎么好说不要老张?你们老夫妇俩放心,丝行开起来,你们只要把店里管好,坐在那里就有进帐。总而言之一句话,要勤、要快,事情只管多做,做错了不要紧!有我在错不到哪里去的。』
老张一面听,一面点头,脸上慢慢不同了,是那种有了把握的神气。等扒完一碗饭,他拿筷子指一指胡雪岩说∶『你慢慢吃!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阿珠接口问道∶『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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