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就恢复了她的身份,虽然皇上没怎么去临华殿看她,但该有的赏赐从没少过,至少让大家都以为她还是那个风头很盛的常婕妤。
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没有让她和常家一起失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约莫也是想着让她从此安安心心、清清静静在后宫过完舒适安逸的下半生吧。
只可惜,这一次恐怕要叫他失望了。
常思媛顿了顿,才说,“如今我顺利恢复了身份,你也有了身孕,我们是否可以开始了?”
陆溪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目光,清晰坚定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了常思媛,她不会同意利用孩子来打倒常家这件事。
“我们可以有别的法子。”
“这是最快也最直接的法子。”常思媛的态度很明确。
“我不同意。”陆溪也很坚决。
常思媛的笑意渐渐消失在唇边,摩挲着手里的杯子,一字一句地说,“若不是我去找太后帮忙,你的孩子已经没了。若是留下孩子,日后也只会成为太后的棋子,如今按照我之前计划的那样,牺牲这个孩子,让常卫光倒台,也顺带着救了你们陆家,这是最好的办法,你又在犹豫什么?”
“打倒常卫光、救回陆家不止这一个法子,就算拼了命,我也会做到。可是这个孩子的生命,不是我能随意剥夺的,我可以牺牲自己,但绝不能未达目的牺牲了他。”
常思媛眉头微皱,眼神锐利地直视她,“妇人之仁在这宫里注定了会让你跌入深渊,我以为你该是个聪明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在这个问题上犯着相同的错误?”
陆溪从容地对上她的目光,“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答应过你让常家倒台的事,我也一定会兑现承诺,可是恕我无法苟同牺牲孩子的这个办法,他毕竟是我的亲骨肉。”
常思媛看着她坚定的模样,知道自己无法劝服她,只得退步,“你要留下他也成,还有个折中的办法。谋害皇子的事我照样做,只是谋害未遂,这样总行了吧?”
她的意思是该做的事她依旧做,只是在最后一步上失误一点点,这样既不用牺牲掉陆溪的孩子,也能按照原来的计划让谋害皇子的罪名落在她的头上,皇上便更有理由将她犯下的过错推到常家头上,顺理成章地收回这些年来常卫光在朝堂上揽下的权势,以及常家家大业大在京城购置的大批田地及家宅。
要知道,留下这样一个权倾朝野的臣子,对皇上而言可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一旦常卫光要造反,只要太后暗中支持,皇上就要面临不小的麻烦。
陆溪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你打算如何做?”
“这个我会再思量,想好了再告诉你。”
陆溪颔首,“多谢你成全。”
常思媛笑了笑,“我理解你的苦衷,也多谢你的成全。”
转身离去,她含笑道,“如今你身子沉了,不用送我,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常思媛带着宫女太监在清音殿外的石子道上走着,漫不经心地看着脚下参差不齐的石子,间或抬头看看远处的荷塘,目光里有些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
可是再一次抬起头时,忽地发现荷塘那边的长廊里似乎站着个男子,目光一直停留在清音殿的方向,看起来似是有几分眼熟。
“绿儿——”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绿儿已经为了她丢了命,神色复杂地闭了闭眼,她才若无其事地说,“珍桃,去那边看看,是谁在那儿。”
眼见着珍桃一路走去和那身着朝服的男子说了几句话,那男子抬头朝这边看来,然后跟着珍桃一起回来了。
“微臣季清安参见婕妤娘娘。”
听他报上名来,常思媛终于记起为何会觉得他眼熟了,之前还是常妃娘娘时,曾经在朝宴又或是皇上的书房里见过这个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还是常思云的姘头……
这男子容貌不凡,冠面如玉,只是常思媛在常府时就见惯了与常卫光来往的那些个朝臣们,哪怕再人模人样,被官场浸淫、开始玩弄权势之后,也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她看了这个男人几眼,很好地收回眼里的恹恹之色,不过又是一个一脸精明、惺惺作态的官场戏子罢了。
“季大人这是早朝刚结束吧。”她不客气地看了眼他身上的朝服,目光里没有多余的表情,“可本宫记得出宫的路不在这边啊。”
季清安表情略显尴尬,垂首答道,“回娘娘的话,微臣本是想着穿过御花园散步回去,却没想到沿着荷塘一路就来到了清音殿附近,扰了娘娘凤驾,实在惶恐,望娘娘赎罪。”
常思媛何其聪明,一下子看出点猫腻。
这个季大人若是就这么走着走着便无意来到了这里,怎么可能一口气说出“清音殿”这三个字来呢?且不说他一个朝中大臣怎会对宫中鸾殿分布这样熟悉,光看看这天气……
“今日阳光明媚,天朗气清,确实适合去御花园散散步啊……”她似笑非笑地睨了季清安一眼,擦身而过时若有似无地笑了两声,“珍桃,这日头大得很,本宫着实受不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是,娘娘。”
那华服宫妃悠然离去,季清安却是僵在了原地,只能下意识地道了句,“微臣恭送婕妤娘娘。”
一阵风过,他这才感觉到背上的衣裳已经汗湿,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怎么。
之前也听常思云提到过很多次这个同父异母的婕妤姐姐,只是从那位嘴里出来,这个婕妤就活脱脱成了个没头脑只会逆来顺受的庶女,而后进了宫,受了宠,就飞扬跋扈起来,典型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何总是对这个陆容华特别上心,明明过去也只是想着要将她娶回府里的想法去喜爱她罢了,可因为没得到,如今反而成了心头的一块伤疤,时不时都会被揭起,时不时都会去想着。
于是那种喜爱就变成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感情,哪怕知道那是皇上的女人,他也飞蛾扑火般想要靠近些,再靠近些。
季清安的一生一直是一帆风顺的,父母是县里的殷实人家,做买卖的,因为祖上传下来的家底丰厚,连县官们也要让他们家三分,毕竟家大业大的主出手阔绰,县官们要在县里实施个什么,有了首富的支持,一切好办事。
有了这样的家世,他自幼高人一等,再加上相貌清秀、有那么几分书卷味,在书斋里也是常常得到先生的夸奖,自然心气就更高了。
像这样的富家子弟素来不用为其他事情犯愁,于是心无旁笃地去学习,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接着是举人,再然后是进士,最后成为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的主,中了状元。
他自幼起一切都是最好的,家世好,样貌好,品行好,官路好,自认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只除了一样。
那就是陆溪。
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他得不到她,她就成了他心上的一块伤,连美艳的常思云在身边,都弥补不了这份缺憾。
作者有话要说:琢磨着还是写一下季清安的心情,在考虑一个番外,到时候放出来,买不买无所谓。
要开始斗斗斗了。
晚点还有一章,大家清明节快乐哈哈哈。
☆、突变【二】
第六十六章
季清安在石子路上站了很久;一时为常婕妤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安,一时又为明知心上人就在眼前的宫殿里却无法相见而失落。
守在清音殿外面的小顺看着他在那里站了很长时间;想了想,还是进去将此事禀报给了陆溪。
朝服男子,气宇非凡,能在这种时候跑到她清音殿外面晃悠……陆溪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来者何人。
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她扶着云一站起身来,“走;出去看看。”
今日她身着一袭嫩黄色宫纱裙,头发慵懒地盘起,眉眼间带着舒雅惬意的神采。
她扶着云一的手,从容不迫地从那宫阙里踏出来;面上甚至带着些浅浅的笑意,走向站在道中的人。
季清安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否则为何朝思暮想的人就这样笑吟吟地朝自己走来了?
他的嘴唇嚅动片刻,终是没有胆子叫出一句“溪儿”。
倒是陆溪先开了口,“什么风把季大人吹来了?”
她看了云一一眼,云一停在了原地,而她继续往季清安这里走来。
季清安几乎忘了行礼,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片刻,连忙躬身,“微臣参见陆容华。”
“大人不必多礼。”陆溪的声音轻轻浅浅,音容笑貌一如两人还在江南时,清新得像是一朵常开不败的兰花。
季清安好不容易缓下内心的震动,轻声道,“微臣在御花园里一时失神,竟沿着荷塘一路来到了娘娘的殿外,扰了娘娘休息,还望娘娘降罪。”
“我也不过是在走神罢了,又谈何饶了我休息?”她还是笑,笑容里却多了点凄凉,看他的眼神里多了点什么,兴许是哀伤,兴许是无奈,叫季清安心下一颤。
她果然是爱着自己的!一定是陆沈思为了自己的官途逼她进宫的!
他这样想着,手指动了动,想牵住她的手,可迟疑了片刻,却怎么也不敢这样做。
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很想你。”
陆溪的眼神动了动,随后回归岑寂,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的脑子里飞速运作着,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浮出水面,却在她还没有实施之前又沉了下去。
他为着一时的喜欢曾经把她从满门抄斩的死罪下救了出来,也为着后来的不再喜欢把她和六个月大的孩子亲手推入深渊。
那是她和他的孩子,抱着做母亲的喜悦一针一线缝着小衣裤欢欣等待的孩子,满心以为是老天给予他们最大的礼物,到头来却成了他登上高位的绊脚石,生生被他残忍杀害。
直到今时今日,陆溪都没有想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冷漠残酷的人,竟然为着名利可以把自己的亲骨肉杀害。这是哪怕她恨意如此之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