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官职体系,塔出是江西的土皇帝,军事上受张弘范节制,民政、财政、吏治方面还是他自己做主,所以他并不像刘深等人那么给姓张的面子,甚至时不时以蒙古人的身份故意别别苗头,耍一耍威风。
本来嘛,以蒙古人听从一个三等汉人的指挥,看在御赐金刀的份上也就罢了;偏偏塔出在江西破文天祥、攻赣南势如破竹,虽说丧了彻里帖木儿,但毕竟全局上摧破文天祥十万民军,一时间声威无两;轮到张弘范,忽必烈大汗麾下的四杰,可名声大、本事小,最初看他奇袭梅州,还当有那么点道道,结果崖山一战就现了真形,被琉球人打得灰头土脸。
若是战败之后重整旗鼓,塔出还没这么鄙视张弘范,可这个汉人,失败后连广南沿海都不敢呆,带着兵跑到赣南,三个月没有一点动作,岂不是被吓破了胆?
哼,羊羔儿披上狼皮,终究成不了苍狼!塔出看着大帐前飘飞的张字旗号,不屑的吐了口唾沫。
踏进行营,外面的强烈光线和大帐内的昏暗,光照反差太大,使得塔出的眼前一黑,此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向胸前袭来,他退后半步,身子灵活的一旋便将刀拔出:“谁?”
“唐兀部的小子,你忘了老朋友吗?”一拳擂到塔出的胸口。
“呵,札剌儿部的唆都,你怎么不声不响到了这里?猛虎放声咆哮,白兔才隐匿踪迹!”塔出笑着将刀插回鞘中,适应了帐中光线的眼睛,眯缝着将弯刀般冷冽的目光洒向四面,不由得大吃一惊:李恒、吕师夔、范文虎、刘深,加上自己和唆都,还有大案后端坐的张弘范,大元帝国在南方的所有军事统帅,全集中到了这里!
如果往这个帐中扔一枚震天雷,整个元帝国在南方的武装力量全得瘫痪!塔出和唆都拥抱的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怪念头。
这两位同族情深,刘深、李恒等人的脸色可不那么好看了,“唐兀部”、“札剌儿部”,这些名词都在提醒他们:这两位拥抱着的,才是正宗的蒙古人!
吕师夔、范文虎两位则谄媚的笑着,作为前朝的降将,他们可不敢和蒙古主子叫板。
“两位,同袍之情可以慢慢叙,大汗的命令却不可耽误。 请坐下议事吧!”张弘范淡淡的一句话就点名了主从关系,唆都和塔出讪讪的坐下,刘深、李恒则长出了一口气:蒙古人又如何?还不是要听汉人的指挥?
“前一段时间的蛰伏,想必诸位都有意见吧?”张弘范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光线从窗口映到他的眼中,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有鬼火在闪动。 “蛰伏只是为了施予敌人致命一击,利用这段时间,我已暗中调动粮草、器械、军饷,完成了下一阶段攻略的所有准备。 ”
这……将军们面面相觑,都迟疑不答。 上次崖山失败,大汗处置的命令迟迟未下,虽说张弘范是蒙汉都元帅,但在这时候用兵,是否?
“诸位请看此物,另外,这里还有一份新的圣旨。 ”张弘范把御赐金刀轻轻放到了帅案上,旁边,还有一卷崭新的羊皮纸。
塔出和唆都对视一眼,走上前展开了圣旨,然后,两人眼睛一亮,同时躬身抱拳道:“听凭大帅调遣!”
“琉球所长,全在船坚炮利;琉球所短,地狭人少,全仗闽广陈淑桢互相交通……今宋帝退位、汉王新立,诚狐疑未定也……闽广既克,沿海迁界,所有人等内迁五十里,片帆不准下海,则琉球势孤。 且其号曰汉,自命正朔,若陆上无一立足之处而僻处海外,则天下何人以其为正朔?”
更为详细的战报,随着这份奏折一起用站赤的八百里加急快报送到大都,忽必烈从最初的暴怒中清醒过来,当他看到众多参战的忠心臣子,对琉球炮船威力的描述后,立刻原谅了张弘范的失败,并下旨再一次确定了九拔都在南方的军事统帅地位。
怪不得前一段时间,许多转运使打着阿合马旗号在各地搜刮粮食说要运往大都,却说运河淤塞而迟迟未动,把饱满的粮食运到赣南、大庾岭以北和闽北的建宁,把稗草装的满满的北运,甚至在泉州囤积军粮说要海运北上!塔出忽然之间明白了,自己和这位九拔都的差距。
“听凭大帅调遣!”刘深、李恒、吕师夔、范文虎一起抱拳行礼。
“好!”张弘范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前一段时间伪装出的消沉模样抛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就像柄出鞘的弯刀。
他把代表蒙元军队的黑旗插到了地图上,所有的矛头指向同一个方向:开府漳州的陈淑桢!
第207章 狂风
“雄鹰在蓝天翱翔,苍狼高踞于山冈,勇士手握弯刀,我们是大汗的臂膀……”刀枪如林,旌旗似海,蒙古勇士们哼唱着北方草原上的牧歌,无数铁骑的马蹄,践踏在赣南贫瘠的土地上。
由战无不胜的塔出大帅亲自领兵,整整两个万人队的蒙古精兵为前锋,身后是御赐金刀九拔都的七万新附军、一万的探马赤军,不管是蒙古武士、中亚各地征集来的探马赤军,还是大汗豢养的汉奸走狗新附军,他们相信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事:要知道,旭烈兀汗征服中亚西亚的三百五十多个民族、攻破一百九十八座城池,擒杀黑衣大食阿巴斯王朝末代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建立起庞大的伊儿汗国,创下足以彪炳史册的赫赫武功,他麾下的纯正蒙古武士,只有区区两万人!
看着儿郎们被鲜血、财富和女人,被欲望激得发红的眼珠,塔出笑了。
蒙古勇士不仅不畏惧战争,反而热切的盼望着战争。 没有战争,他们只能在北方的草原上牧马放羊,每到严寒的冬季,就瑟缩在皮统子里,极北之地刮来的寒风能把人脸割开道道血口子,而冬季牧草的匮乏,让牧人不得不把好不容易生长繁盛的羊群杀掉大半,等来年开春再慢慢繁育,年复一年的重复这样的鬼日子,部落里还穷得喝风。
只有爆发了战争,随着大汗苏录定战旗所指。 好汉们骑上心爱的战马、拿起雪亮地弯刀,带着姑娘的祝福踏上征程,一路向南、一路向南,把各地敢于反抗的汉人杀光,抢走他们的财富和女人,用血淋淋的战功从大汗手中换来牧场和牧奴,拥着汉地抢来的少女渡过余生。 向部落的雏鹰们吹嘘自己当年在战场上地武勇……这就是蒙古勇士的光荣。
和懦弱地南人不同,他们渴望鲜血。 大汗的羊毛大纛指向哪里,蒙古勇士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嗷嗷叫着扑上去,将敌人咬死、撕碎、吞下肚,连渣都不会剩下一点。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塔出双腿一夹,紫云骢忽律律长嘶着跑起来,风驰电掣的跑过大队人马。
“吁——”一提马缰。 战马前腿腾空人立而起,塔出弯刀出鞘直指东南方:“儿郎们加快脚步,打下汀州,今晚在姑娘们的床上过夜!”
大汉三年四月,元蒙汉都元帅张弘范,以江西宣慰使行省参政李恒领蒙古军一万、探马赤军两万,越大庾岭取偱州;参知政事平南元帅刘深,领新附军八万出惠州入梅州;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步骑六万略上杭;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新附军二十万。 由南剑州直扑莲城;福建左丞征南元帅唆都率蒙古军一万、新附军三万自泉州南下攻同安;自领新附军七万、探马赤军一万为中军,江西右丞塔出麾下蒙古精兵两万为前锋,挥军自赣南压向汀州。
七位大元朝南征北战的宿将,忽必烈汗麾下七柄锋利的战刀,五十万各族战士组成地庞大军队,在张弘范的调动下集结起来。 分作六路,向着闽西粤东,这块江南最后坚持抵抗的堡垒,穷凶极恶的猛扑而来!
泰山压顶,牛刀杀鸡,张弘范调集蒙元在南中国绝大部分的兵力,务求毕其功于一役,一举荡平闽西陈淑桢,再实行禁海令,沿海五十里制造无人区。 片帆不准下海。 割裂琉球和闽广的联系,再从陆地威胁中南半岛上的国家。 让他们断绝和琉球的往来,这样,新兴地汉国就会孤立无援,区区二十多万人,能翻得起多大浪来?
九拔都在大帐中细细的擦拭着御赐金刀,目光在雪亮的刀身上舔舐,就像看着最疼爱的女子。 这是大汗的信任,也是他权力的来源,有那么一刻,张弘范甚至觉得自己和刀已经融为了一体。
起身将刀在空中虚劈两下,儿子张珪凑趣地抛出一方丝巾,张弘范轻叱一声,刀光电闪而过,空中的丝巾断为两片,徐徐飘落。
好,好刀!大约前锋的塔出,攻击汀州城也如此顺利罢!想到被自己折服的那个骄傲的蒙古元帅,张弘范嘴角微微上翘。
江南四月,正好春夏之交,不像梅雨季节的阴冷潮湿,也不像盛夏的炎热,此时和煦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全身通泰,正是最舒服的时候。 可塔出觉得包在翎根甲下面地身子,变得越来越燥热,脖子上汗水湿淋淋地往下滴,胸腔里似乎有团火苗,温温的燃着,让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自打过了瑞金,塔出就发现越来越不对劲儿,大军早已停顿下来,前后撒了三个千人队到前面开路,可两边山上地骚扰自始至终就没停过。
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微动,似乎一股清风吹过了山冈,“嗖”的一声轻响,没有人注意,声音完全淹没在隆隆的马蹄声中。 “一二三四五,下马!”草丛中的人在心里默数了五下,一名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的蒙古武士身子发僵,慢慢从马背上滑下。
上前一看,脸色发乌、四肢抽搐,嘴唇更是变得漆黑,暖和的四月天,却咬着牙齿打摆子,像刚从北风凛冽的塞外回来似的,长不到两刻钟、短则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英勇无畏的蒙古武士,就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邪术、邪术!”蒙古武士不害怕面对面的敌人,但他们从来都敦信神灵,一个个的眼睛里流露出武士不应该保留的恐惧情绪。
随军的萨满巫师被请了来,带上面具、摇起铜铃,然而法力通神的巫师不但没能救回中了邪的士兵,自己也跟着倒下了。
武士们倒抽一口凉气,一个个面色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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