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想留在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就得投靠新兴的强者。 犹太人没有自己的祖国,他们就像无根的浮萍,随着海潮流落到哪儿,就依附着岩石生长。
当今天下。 谁是强者,谁是最稳定坚固的岩石?
曾经,亚伯拉罕认为包裹铁甲骑着骏马,浑身金属武装地欧洲十字军骑士,以及真主的弯刀萨拉丁麾下,沙漠中长大的穆斯林战士,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极。
蒙古的西征让他改变了看法。 带着家人经过拜占庭,他知道了勇武强壮的北方蛮族,基辅罗斯人,臣服在金帐汗国的大纛之下。 大公们每年排着队到大汗的金帐前。 匍匐在地上,像狗那样去舔大汗的马靴;而途径伊儿汗的辖地。 他惊讶地发现,“永不陷落之城”巴格达已被蒙古汗地铁骑踏破,真主在世间的代理人,神圣地哈里发穆斯台尔妥姆被裹在毡毯里踩成肉泥。
不管欧洲骑士还是穆斯林圣战者,在蒙古大汗的马鞭之下,就如婴儿般不堪一击。 上帝之鞭,上帝之鞭啊!带着对蒙古人深深的敬畏,亚伯拉罕来到了泉州,当时他想的是:大约不久之后,这里也将飘扬着大汗的羊毛大纛吧?
可是,整整十年,大汗没有打到这里,这些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宋人,不仅在亚伯拉罕到来之前抵抗了三十年,更在他到来之后继续抵抗了十四年,前后共计四十四年——全世界绝无仅有!
那个时候,亚伯拉罕就已经对蒙古人不可战胜的神话,产生了怀疑,他看着刺桐港的繁华而迷惑不解:只知道破坏,不会建设的落后的鞑靼文明,会统治这样一个强盛、富庶、富有魅力的先进文明吗?即使一时战胜,建立在刀锋上的统治,会维持长久吗?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答案——有唆都元帅,有两个蒙古万人队的人头为证,简直无庸置疑,所以他第一个来向新的皇帝效忠。
亚伯拉罕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他的汉人师爷王有德忙着把一封红纸包的细丝纹银,递到前头引路的卫士手里:“军爷,这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军爷把去买碗酒吃。 ”
哪晓得那卫士像被火烧了似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不成不成,这不是害我吗?大爷您快拿回去,汉军军规,不能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哩。 ”
王有德当他虚言推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军爷但收下无妨。 ”
“赶紧收回去,赶紧!”卫士脸色变得严肃:“你贿赂汉军军人,若解释后再不收回,必有腐蚀军队、图谋不轨的企图,我就要禀报军法官,上报保安司处理了。 ”
嘶~王有德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这话说的,你拿钱收买皇上亲卫,所谋何事?诛心之论啊!他赶紧把银子揣回怀里,讪讪的陪笑道:“小人却不知汉军不收常例钱……往日不管引见蒲老爷还是唆都元帅,底下人的常例钱是免不了的。 ”
“哈,你拿我们陛下和蒲寿庚、唆都比!”卫士从鼻子里喷出一声轻笑,下巴仰得高高的,简直不想再和王有德说话了。
糟糕,拿两个死人比当今皇帝,这不是又犯了忌讳吗?王有德往日自诩滴水不漏,今天不晓得为什么,处处碰壁,那老一套全然行不通了。 惴惴不安的走进大殿,就见堂上三位大人都在笑,只不过,正中一位青年笑得像只老狐狸,左边的人皮笑肉不笑,眼光中似乎带着刀子,右边那位却是个沉鱼落雁的美女,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可神情中带着股杀伐之气,叫人不敢瞧仔细了。
“看座,上茶!”楚风笑眯眯的吩咐,不论什么时候,他待人的礼信,那是要一板一眼做到的。
众番商不熟悉中原礼节,有的在往下趴着磕头,有的朝上打躬作揖,有精乖的刚学了汉军礼节,拳头举到胸口,楚风这一喊不要紧,刚跪下的往上挣着要爬起来,有打躬作揖的又觉得该叩头谢恩,往下跪,七八十个番商乱纷纷的闹作一团,头碰头的、闪了腰的且不说,有个乌漆麻黑的天竺人,往下跪的时候被别人踩到了袍子下摆,这一站起来,刺啦一声响,袍子扯条大口子,晃晃荡荡的披在身上,煞是好看。
陈淑桢憋不住想笑,端起茶碗掩住脸,偷偷瞧,楚风脸上坏笑着,分明是故意要这些番商好看。
亚伯拉罕想落座,可这大殿里两边空荡荡的,哪儿来七八十张椅子?不坐,又违了陛下的好意,一狠心,干脆盘腿坐到了地面上。
等番商们落座完毕,卫士们敬上茶杯。 这六月天,泉州府的太阳能晒死人,一路奔波的番商们渴坏了,仰脖子就灌。
啊呸!这是什么茶?苦得让人直翻白眼,众番商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
“请,请啊,这是我特意让人煮的苦丁茶,专门招待贵客的,大热天的,降火!”楚风还是那么真诚、热情,可番商们就头疼了,苦丁茶是苦丁茶,可陛下招待的这玩意,怕是一斤水里熬了三斤叶子吧?
欺君之罪,没人担待得起,亚伯拉罕只好捏着鼻子灌下那杯苦茶,苦得他想吐,一眼看见身边的易老爷,那种舔嘴唇、伸舌头的惨状,又差点没笑出声,吐也吐不出来了。
“各位不远万里来到中华,给我送这么大一笔礼物,真真是却之不恭了。 ”楚风笑嘻嘻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的杯子里,可是上好的明前清茶,绝非陈年老叶子苦丁茶可比。 “诸位的盛情,我领受了。 如果有什么事,还请明言。 ”
还能有什么事?亚伯拉罕朝上拱手道:“陛下鼎兴琉球,三年间席卷闽广,实为东西方罕见之强大君主,未来必然击败鞑靼可汗,取得全天下的霸权。 我们琉球番商,愿以小小礼物敬献,祝愿陛下永远健康,永远快乐!”
楚风揣着明白装糊涂:“哦,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公务繁忙,如果没别的事,容我失陪了。 ”
眼见陛下起身离开,众番商急得心头火烧火燎,可又没谁敢出声挽留,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得远了。
“陛下,陛下!”亚伯拉罕急了眼,待楚风回头,犹太人才扭扭捏捏的说:“其实,我们此来,是希望陛下能保护在泉州商人的财产,并改善本地居民和我们之间的敌对情绪。 ”
啪!左边坐着的年轻人把茶碗摔得粉碎,右边的美貌女子更是把手按到剑柄上,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亚伯拉罕打了老大一个寒噤,魂灵儿忽悠悠的飞上九霄。
第234章 宽恕
气氛忽然僵住了,大殿两边,排得密密麻麻的铁甲士兵,一个个把手按到武器上,这可是赣南歼灭彻里帖木儿,鼓鸣山击溃张弘范,妙高山斩唆都的百战精兵,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番商们两条腿发软,浑身抖得像筛糠,亚伯拉罕就闻到,身边那个天竺商人袍子底下,传来了一股子尿臊味。
“保护财产,你们保护了许、陈两家的财产了吗?当年我家有一百多条海船,七八十处铺面,晋江口两座大宅院,现在都成了谁的财产?你们这群小偷、强盗!”
陈淑桢愤怒的指责,让商人们无言以对。 当年蒲寿庚引唆都屠杀许、陈两族,财产的大部分是蒲家得了,可为了笼络在泉的色目商人,也拿了不少来分给各家,到现在,谁手上没有沾过这两家的东西?这位美人,便是当年陈家的大姑娘,现在的闽广总督,她的指责,谁能直面以对?
商人最重财产保护,偏偏是自己,丧失了商人的原则,跟蒲家同流合污,明火执仗的抢劫。 真主说过,以眼还眼,以血还血,如果今天人家要一报还一报,在场的谁能逃过?易仆拉欣暗暗的祈祷着,请求真主保佑。
亚伯拉罕带头,商人们不停的磕头求饶:“我们退赔,我们全都退赔!”
“求陈姑娘饶命,当年我和你三叔,可是生意伙伴呐!”
陈淑桢气咻咻的道:“光赔我家地,可这些年泉州百姓遭的罪。 谁来赔?”
“对,所谓百姓和你们的敌对情绪,纯属你们咎由自取!”左边的官员厉声质问:“亚伯拉罕,亚老爷,唆都初入泉州,三个时辰内任由元兵抢掠,那个时候。 你是不是对泉州百姓,关上了礼拜堂的大门?
易仆拉欣。 唆都出兵攻打同安,你出了两千两银子、五千石粮食,是也不是?
哈立德,东门丝街郭家的五间铺面,是不是你仗着二等色目人的身份,在唆都那儿用了银子,捏造证据夺到手地?”
“万物非主。 惟有真主。 安拉是真神,只求安拉救拔。 ”
“在天的父啊,指引迷途地羔羊吧!”
“毗湿奴、湿婆、大梵天保佑!”
年轻官员每点到一个人的名字,番商中就有一位软瘫到地上,或者涕泪交流,或者哭天抢地,或者面无人色,用各种各样的语言。 向各自的神明祈求着宽恕。
王有德吓得心脏砰砰狂跳,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他竭力忍耐着恐惧,朝上拱手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年轻人笑着露出口白牙,就像择人而噬的狼,“鄙人李鹤轩。 ”
妈呀!可怜的商人们。 有三五个直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两年前,在泉州活剐了蒲寿庚,将他妻女卖到妓院地,不就是这位李大人吗?想到如今传遍闽广的“李阎王”名号,心都死了大半。
“咳咳,”楚风干咳两声,李鹤轩坐下了,陈淑桢的手,也从剑柄上挪开。 这才把商人们的魂灵儿叫回来几个。
不管李大人陈大人态度如何。 这位皇帝陛下才是一言而决啊!亚伯拉罕得了师爷眼色暗示,膝行到楚风身前。 磕头出血,声泪俱下的道:“陛下饶命呐,当初小人是一时糊涂,只为了保全自家性命,可没有意害人呐!这两三年,咱们从来没敢害人性命啊!”
瞧着皇帝陛下似乎比较好说话,商人们纷纷跪到他脚下,七嘴八舌的道:“真主在上,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汉人,敷衍唆都,只为了自保。 ”“求皇帝宽恕罪业,我是被逼无奈啊!”
“够了!”李鹤轩板着面孔大喝一声,“如果你们手上沾了汉人的鲜血,还能活到今天?汉军进城第一天,就绑出去砍了脑袋!”
现在,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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