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船长休息的时候,就有水兵接替他的工作。这位水兵时不时的拿起指南针和牵星板,随时监测船的方向有没有误差,所以他就叫“值星官”。
如果航向误差不大,他会转舵调整;如果航向偏离过大,或者风向突变,他就得叫醒休息的水兵,改变各张帆的角度。
此时新式帆船的优势又体现出来了,福船广船使用硬帆,“非百人莫能举动”(语出《龙江船厂志》);剪式船的软帆,调整少的话,值星官往往只需要叫醒两三名水手帮忙,只有遇到暴风雨、海盗之类的危险情形,他才会敲响铜锣,全船进入紧急状态。
除了值星官,另有一名瞭望手,坐在前桅杆中段的瞭望台上,警惕的盯着远方。
前桅和主桅之间的甲板,建有官厅。这段船身最平稳,通风好而不潮湿,视野开阔,是全船最舒服的地方。
官厅里,楚风懒懒的睡在躺椅上,左边小几案放着个德化瓷盘,盛些敏儿妈塞给他的小点心,右边是船长室的大桌,摆着一套宜兴紫砂的茶具,幽幽的茶香味儿随着海风散去,初冬西太平洋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叫人好生舒坦。
若不是那些令人心烦的“哐哐”声,楚风的海上下午茶,就堪比二十一世纪富豪们在豪华游艇上举办的冷餐会了。
侯德富带领的五十名汉军士兵,每天都在打磨自己漂亮的盔甲,楚风甚至担心他们把1。5毫米的钢层磨薄了。
头盔像个铙钹,中间圆形部分戴在头顶,周围一圈两寸宽的帽檐,这种设计是楚风从电影《英雄》中得到的灵感,貌似箭枝可以远程抛射,那么张开的帽檐可以防护从天而降的箭矢,保护脸部、颈子和肩膀。
两片式的胸甲,后面那块按人体工学设计,微呈圆弧形,可以顺溜的贴在人背上;前面那块呈鸡胸型,沿着人的胸椎骨部位隆起,这样在被敌人兵器刺中时,就不是沿垂直方向的法线刺中,而是和法线有个夹角,容易让敌人的兵器滑开,即使不滑开,也加大了破甲难度。
加装了配重圆球和前端钢皮护套的长矛,因为赶工而用毛竹片做鞘的新式军刀,也一起发到了士兵手中,只有盾牌的争议大,还没有定型,留在琉球的陆猛,按楚风的指点做了几面塔盾、圆盾、四角盾,让士兵们在训练中试用,分析优缺点。
长矛的尖、军刀刀身都是共析钢淬火后调质,士兵们又精磨了一遍,每支兵器都可吹毛断发;头盔和胸甲则采用含碳量0。45%左右的中碳钢制作,共析钢含碳0。77%属于高碳钢,延展性差了点,中碳钢则软一些,适合锻打加工成盔甲。
虽然没有包裹全身的步人甲,但板式胸甲对躯干部的防护更好,新式长矛、军刀都是胜过百炼钢的武器。因为赶工做铁锅之类的商品,这套装备在“敏”号扬帆出海时只做了五十套,优先发给参与远航的汉军士兵。
这一下可不得了,人人争着要出海,谁都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这套装备比起大宋天子的殿前亲军还强上三分。选中出海的士兵,拿到装备的第一件事就是细加打磨,刀枪雪亮不说,精钢打造的盔甲,被他们细细的研磨,直到表面光滑明亮,能当镜子用。
侯德富笑嘻嘻的走进船长室,朝点心盘子摸去,楚风眼明手快,巴掌一伸展开五指护住了,“这是爱心小点心,要吃,叫你丈母娘给做去。”
皮猴子望着窗外,怪叫一声:“哎呀,那是个什么?”趁楚风分神,他悄悄从总督大人指缝下面摸出两块绿豆糕,一把丢进嘴里。
意识到上当的楚风,一把将盘子撤到身后,惋惜的看了看,“多乎哉?不多矣。”
“对了,侯德禄呢?这次出海,为了加强海陆军配合,我特意让你带兵,就是要让你们打虎亲兄弟嘛。”
侯德富一点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吸溜边说:“我那兄弟,不像是我妈亲生的,倒像是陆猛的兄弟。整天绷着张脸,哪个水手做错点儿事,他拿鞭子抽得一身血。”
“抽吧,海上的事情,一个人做错了,就要危及全船,不抽鞭子不长记性。”楚风认为,只有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军队统帅才有必要搞什么“爱兵如子”“身先士卒”来激起狗血。
一支近代化民族军队,应该确立严格而又公正的等级制度,干得好,升官发财,干得差,挨打受罚,只要能保持政权的稳固性,有丰厚的军饷维持军人的体面生活,优质的装备作为胜利的保证,让士兵看到希望看到前景,他们绝对是战场上的雄狮,军官皮鞭下的绵羊。
楚风想了想,叫皮猴子去把他弟弟叫来。
侯德禄和他哥完全两种作派,进门就右手握拳举到胸口,啪的一下行了个汉军新定的军礼,“总督大人,标下侯德禄,前来报道!”
“噗—”楚风嘴里含的茶水喷了出来,手忙脚乱的从躺椅上站起来回了个礼。
和侯德富相处,两人都没个正形,侯德禄突然来这么一手,还把堂堂总督大人闹了个措手不及。
第四十章 第三类接触
“别这么紧张,咱们随便聊聊。”楚风招呼侯德禄坐下。
他坐到凳子上,仍然腰板笔直,身形渊渟岳峙,自从做了船长,那就是楚大人汉军的编制了,他把当年父亲的风范,学得淋漓尽致。
“听说你打士兵打得很厉害?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回总督的话,标下以为只要打得公平,打得在理,对事不对人,士兵就没有任何意见!”
侯德富在旁边笑道:“有个周莽子,外号叫做水牯牛,力气大,升帆落帆都是把好手,就是人有点傻,被我弟打了几次才灵醒点,昨天下午我听他说笑,说是三天没挨打连皮都痒痒,上了桅杆不晓得手脚该往哪儿放了。”
楚风闻言大笑,侯德禄也绷不住了,嘴角微微一翘。
楚风又问道:“挨打受了伤的士兵,你会不会给开个营养小灶,或者私底下又去安慰安慰?”
侯德禄面色一正:“标下以为,带兵,就得讲个厚赏重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情绝对不能做,要赏,赏得欢天喜地,要罚,罚得哭天喊地。当兵的都有脑子,诈诈唬唬的手段搞不得。”
“好!”楚风一挑大拇指,“侯德富,听见了吗?你弟弟比你能啊!”
“禀大人,这些都是我哥教我的。”侯德禄红着脸说。
啊?楚风不敢相信的瞧着他哥,这家伙整天嬉皮笑脸的,没看出他还有这一手。
侯德富抿嘴“嫣然”一笑,趁楚风恶寒之机,又抢走一块点心,“汉军陆营中,陆猛是正领军,我是副领军,他充黑脸,我就得演红脸。”
“水兵,要的是技术,大海上分毫错不得,错了就下海喂王八。和水兵不同,陆营是面对面的搏杀,平时须当有张有弛,战时才能吃得住劲儿。好比弓弦,不用的时候就得取下来,老抻在弓上,真用的时候反倒软了。”
哎呀妈呀,这还一套套的,你们是什么人啊,对带兵这么熟悉?
“标下的父亲,乃是李庭芝李大帅麾下统领官。”
楚风大喜:“他在哪儿?练兵的方法,是他教你们的吗?”
侯家两兄弟神色黯然:“先父于五年前,在襄阳城下、城下为国尽忠了。”
细细一问才知道,侯家兄弟的父亲阵亡以后,母亲便带着两半大小子回了娘家,他们外公就是临安船场的工匠,这么着才跟着到了琉球。
看来自己整天忙着研发工作,对人力资源这块不熟悉啊,属下大将的身世都不清楚!这事后世是怎么解决的?
楚风命令:“侯德富,拿笔给我记下来。汉军军籍管理条令,凡我汉军将士,甫一入营便须由各营主官建立军籍档案,注明身高体重、有何特长,特别注意是否擅长游泳、攀登山岩、做过水手、去过偏远地区……对了,回去之后你这个民政科长要花点时间,把全村人的档案建立起来,注意那些出过海、做过生意、到过外洋的人。”
侯德富苦着一张脸:“啊?三千多人,我要搞到什么时候?总督大人,您就体恤属下……”
“你可以再招几个会写字的手下,帮着一起搞嘛。好了好了,执行命令,不要讨价还钱的。”
可怜的民政科长暗自嘀咕,现在哪儿去找会写字的人?青壮不在汉军就在工场,除了两百个农夫,就剩下大群妇女了。唉,这个民政科长不好当,命苦不能怪政府啊!
“陆地,前面是陆地!”前桅瞭望台上一声惊喜的大叫,全船的人都往船头跑。
远远的海天相接处,隐隐约约可见一道黑线,随着船只继续前行,黑线变粗、变浓,渐渐能看出高低起伏的地形。
楚风算了算,平均航速10节左右,从前天上午起锚到现在,航行了五十多个钟头,也就是说现在距离琉球约有五百多海里。
此地海岸线几乎笔直的指向南方,剪式船保持离岸三里,沿着海岸一路南下。
终于,在一条淡水河入海处形成的冲积平原上,发现了人类活动的迹象——多道炊烟从一座小山上升起。
船首的水手用铅锤小心的测量水深,船只慢慢驶入了一片水流平缓的锚地。水手们转动绞盘,放下铁锚,船只缓缓前进时,大索拖着铁锚在海床上移动,深深的抓入海底泥沙中,感觉船身微微的一滞,侯德禄大声喝令下帆,船就稳稳的泊住了。
仔细观察,山岭掩映间,影影绰绰的竹楼、茅房。见到这么一艘“巨舰”泊下,居民们非常惊慌,很多大大小小的黑色人影在村寨里来回奔跑。
忙乱了好一阵子,才有一小队男人,拿着武器走到海滩。他们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发亮,头顶的毛发卷曲着,体表毛发稀疏,总之,南岛族系的特征,在他们身上比台湾土人体现得更加明显。
这些人只有三十多个,全身只有腰间用不知名的植物纤维包裹,遮住胯下的重要物事。手中的武器非常原始落后,一位头插鹦鹉羽毛,大概是酋长的人物,拿着把弯弯曲曲的铁剑,看起来就是张飞的丈八蛇矛,只有矛尖的那段。其他的男人,拿着前端削尖,在火中烧黑烤硬的全木制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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