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巫阔阔出,乃是和成吉思汗同时代的杰出人物,传说他能和长生天沟通,传达上天的意志,故而被冠以“通天”之号。蒙古人笃信萨满教,视长生天为至高神,阔阔出以此掌握了神权,甚至到了架空成吉思汗的地步,虽然终被大汗诛杀,但他的神迹,一直被蒙古人代代传颂,就连铁木真晚年都承认,在通往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的征途上,他最危险的敌人不是雄材大略的扎木合、不是狡猾阴险的王汗、不是十三翼之战,更不是大金、花拉子模的脓包皇帝,而是神鬼莫测的阔阔出!
称楚风为通天巫,已足够让蒙古武士们胆寒,但还有蒙古武士瑟瑟发抖道:“不,通天巫也决不可能命令长生天!能够让长生天改变意志的,惟有、惟有……”
蒙古武士身边的战友们,压低了声音,却从灵魂深处一字一顿的呼喊道:“天、可、汗!”
成吉思是海的意思,成吉思汗便是“海洋一样广阔的汗”,伟大而无敌的铁木真,尚且只能以海为号,不敢暨越长生天的尊贵;惟有长生天比辽阔的海洋更辽阔,惟有能令长生天改变意志的天可汗,比成吉思汗更强大!
蒙古武士眼中,数里外山冈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楚风,已成为不可战胜的英雄,不,根本是一位伟大的神祗!
勇敢无畏的忽日格图,回过神来之后,三次拉满了弓弦,从远处瞄准楚风,然而每一次都无力的垂下了箭矢、松开了弓弦,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射出一箭。
神的意志,长生天的意志,绝非人力所能抵挡,一切战斗都失去了意义,箭矢或许能射死所有的敌人,但再锋利的箭矢,能射落天上的太阳,能让长生天改变意志吗?
忽日格图猛的一提缰绳,向后退去,两个万人队的将士,或者下马叩拜,或者抛弃武器举手投降,更多投降心有不甘却又不敢与长生天为敌的人,则掉转马头,朝北方奔逃。
塔出挥舞着弯刀,气急败坏的叫喊:“回来,给我回来!各万户千户整理队伍,不准逃跑,违令者斩!这不过是日食,汉人蛮子能计算日食罢了,汗八里司天监的汉官、色目官,都能计算……”
可没人听塔出的话,草原上生活的蒙古武士,拥有自己的文字都还不到百年,计算日月星辰的轨迹,这种需要高超天文学和数学为基础的科学运算,他们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对他们来说,日食的唯一解释,就是楚风能任意命令长生天。
“算了吧,大帅,形势不妙,咱们还是逃走吧!”亲兵队长不顾塔出处斩的威胁,牵着他胯下战马的缰绳,随着雪崩般的人流,向后退却。
塔出扫视着整个战场,已然不可收拾,左前方,那个最能征惯战的百户,跪在地上双臂伸向天空,喃喃祈求长生天的庇佑,右后方,一位曾经率先登上常州城头,斩关落锁而入的勇士,居然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尘埃,后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勇敢的蒙古武士,拍马疾驰狼狈奔逃,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看楚风——显然,对汉人皇帝的畏惧,让他们恐惧到了极点,逃亡的过程中,骑术精绝的蒙古武士,居然出现了落马之后自相践踏的场面!
看着战场北面吉州城和赣江之间的狭窄处,蒙古武士们拥挤成团,你推我挤恨不得插上翅膀逃命的情景,塔出恨得心头滴血,他最后看了看远处的楚风,终于下定决心,一把从卫队长手中夺过缰绳,刷的一鞭子抽到马臀上,纵马而逃。
高岗上,乌仁图娅看着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楚风,热泪盈眶的同时,从心底产生了一种膜拜的冲动,“父汗啊,你可知道,女儿所嫁的,竟然是超越古今、威震八荒的旷世大英雄,就连高高在上的长生天,也屈服在他的意志之下!天可汗,伟大的天可汗!”
哪知道楚风这个煞风景的家伙,眼见元军全线崩溃,张魁率毒蛇师、法本率金刚师、许铁柱率断刃师,共计三万余将士一扫开战之初假装的暮气,生龙活虎的发动了衔尾追击,他就松了空气,把维持了好久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姿势解除,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嬉皮笑脸的道:“啊哈,要保持这个姿势,时间久了还真不容易……乌仁图娅,敏儿的按摩手艺你要有个两三成就好了……”
乌仁图娅愕然,一时间不能适应楚风从神到人的巨大转变,呆在当场,半晌才弱弱的问道:“怎么按摩?请夫君吩咐,贱妾无不照办。”
呃~乌仁图娅用这么客气的口吻说话,楚风倒不习惯了,竖起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小妞儿傻了痴了……天呐,你不会真的认为我能命令太阳吧?”
“难道不是吗?”乌仁图娅话一出口,就隐约猜到了几分,转而看看旁边的王恂,这家伙脸上挂着的坏笑,怎么和那个讨厌的李鹤轩,有八分神似?
王恂向楚风、乌仁图娅拱手施礼道:“臣不得陛下允许,北来军中虽与皇后同行,却不敢泄露只言片语。欺瞒之处,尚请皇后见谅!”
“王恂啊王恂,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到位!”楚风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把小乌仁气得够呛!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给她解释的好,否则呀~”
楚风话还没完,陈淑桢笑盈盈的道:“否则被这位娇憨可爱的草原公主吹吹枕头风,咱们的皇帝呀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将来指不定给你王先生王大神棍,穿双什么小鞋子哩!”
“啊呀不得了,”王恂做出怕得要命的样子,“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还请陈总督斡旋化解才是。”
听到什么吹枕头风,乌仁图娅雪白的脸蛋变得绯红,跺着脚道:“王恂,耽罗岛初见,我还当你是个不怕死的正人君子,哪晓得如此怕穿小鞋,哼,也不是个好的!”
王恂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咦,在北方我肺痨严重,随时就要进棺材,自然不把命当回事;及至到了大汉,得雪瑶皇后施陈宜中陈总督传下的神妙汤药,已好了七八成,没来由还能多活二三十年,自然贪生怕死了。”
其实,王恂、郭守敬二人专注浩瀚星空,早已超脱人世间的一切,哪儿是肺痨能让他轻言放弃的呢?惟紫金山刘秉中“天下一家”思想的破产,朝政的黑暗腐朽,才是让他绝望的根源;毅然南归,在大汉看到了新的气象,看到了结束天下动荡、恢复文景贞观开元治世的希望,他才重新燃起了生活的信念,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若想北方那样一潭死水、黑暗无边,王恂心如死灰,就算是有扁鹊重生、华陀再世,也难医治啊!
乌仁图娅自然不晓得这些,闻言扑哧一笑:“你这人倒是老实,和我说说怎么预测日食吧。”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观测日食、预报日食的文明古国,尧帝时候,天文官羲和因为饮酒漏报日食,就被处以死刑;到了秦汉时期,就有了预报日食的记录:《史记天官书》和《汉书律历志》中的三统历;而比较完整严谨的日食计算方法最早见于三国时代大科学家杨伟编纂的《景初历》。
到了郭守敬、王恂所在的时代,中国天文学和数学已经发展到了相当高度,观测技术上,超大规模的天文台,简仪、四象仪、浑仪等二十种天文仪器给人们相当精确的观测结果;数学上,测圆海镜、数书九章等高度发达的算学书籍,提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乘方解方办法,代入观测结果,就能非常准确的计算出日食发生的时间。
楚风来自二十一世纪,但他不可能记得住历史上每次日食的时间,所以他必须依靠王恂这样的优秀天文学家,计算出发生日食的时刻。
蒙古人笃信长生天,只要让他们相信日食是由楚风的命令引发的,全线崩溃将不可避免,江西战局就走到了终点,杀人狂塔出也就迎来了他的末日。
就在王恂向乌仁图娅解释日食的原理,和简易计算方法的时候,楚风从望远镜中看到,远处迂回包抄的军队,发出了包围圈合围的信号——滚滚升腾的狼烟,从吉州之北,赣江西岸升腾而起,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苍龙,直上云霄!
此时,太阳几乎全被黑色遮蔽,黑色的帷幕落下,将天地之间的一切都笼罩其间,蒙古武士们胆战心惊,战斗意志顷刻间降到了冰点,而身后衔尾追击的汉军士兵,却士气高涨斗志昂扬!
少部分懂得天文学的汉军官兵,欣喜于皇帝妙计夺元兵胆魄,大部分不明真相的士卒,则欣喜若狂,他们和蒙古人一样,相信自己的皇帝,真能让上天昭示代表胜利的神迹,所以冲杀起来更加无畏。
“杀呀,杀鞑子!皇上真龙天子,得天意相帮,咱们还怕个鸟啊!”士兵们呼喊着,撒腿狂追,把几天前还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追得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凄惨之相又好似漏网之鱼,六斤炮发射的开花炮弹、三斤炮的霰弹、步枪发射的铅丸、手榴弹的高速破片和锋利的刺刀,高效率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当吉州之北,赣江西岸升腾起滚滚浓烟的时候,江西右丞塔出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列好整齐步兵队形的汉军,严阵以待,两旁马队雪亮的战刀出鞘,冷冷的盯着狼奔豚突的蒙古武士,在汉军眼中,这支曾经强大的元朝军队,现在已不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们看着敌人的目光,就和看着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轻便的三斤炮发出了怒吼,密集的霰弹雨将蒙古武士从马上成片扫落,可急于逃命的武士们毫不留情的冲上,将自己的战友踏在马蹄之下,踏成肉泥……
可他们悲哀的发现,冲过炮弹组成的火网,之后还有连环发射片刻不停的排枪,有不断爆炸的手榴弹,最后还要面对由刺刀和板式盔甲组成的钢铁长城!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是塔出、忽日格图以及他们麾下所有元军将士的感受,若在平时,面对如此不利的情况,蒙古武士们还能以鱼死网破的决心、飞蛾扑火的意志,发动两败俱伤的死拼,可现在,长生天已经抛弃了蒙古人,他们的战斗意志,甚至还不如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