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参加过屠灭山越人莽岳部落的一百名匠户子弟兵、锦田山下亲眼目睹父母妻儿被杀的五十名老兵不同,新招的五十名士兵都是朴实本分的农家子弟,他们身上没有战争年代军人应该具有的杀气。
是时候让他们见见血了。所有新兵,分做两组,挨个持矛上前刺杀,以此将两名狗汉奸处死!
听到这个消息,新兵们轰的一声炸开了,他们中间参军时间最短的,还不到五天!亲手杀死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杀鸡杀鱼啊!
队列最前面的小个子,拿着长矛的手在抖,两条腿在抖,全身都在抖,要不是每月六贯钱的军饷、敞开吃肉的伙食和汉军逃兵必斩的军法,他早就扔下长矛抱头逃走了。
“举矛、前进,前进!”班长仇灭虏把皮鞭子抽得哗哗直响,一叠声的催促,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姓李的小个子有什么好害怕的,若不是大人军令只许新兵动手,他早已将这两个该死的狗汉奸,千刀万剐!
父亲、母亲、刚出阁的姐姐、襁褓中的堂弟、慈祥的婶娘、从小把自己举在肩头的叔叔……三十七位亲人,一个接一个倒在鞑子刀下。他还记得父亲用流血的身体护住自己,当他想起身和鞑子拼命时,是父亲两只钢钳般的大手,把自己紧紧的抓住,压在身下……他永远也忘不了,鞑子刀枪砍在父亲背上,令人心胆俱碎的入肉声,还有父亲渐渐失去生命光彩的眼神。
更加忘不了的是父亲临死前的遗言:“不要送死,留着性命,报仇……”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啊!自参加汉军,他就改名换姓,当兵科长侯大人为士兵登记姓名的时候,他胸脯一挺,大声说出三个字:仇灭虏!
仇深似海,必灭胡虏,他对天发誓,未将鞑子逐出中原,绝不恢复原来的姓名。此后的训练中,别人练一分,他要练上十分,别人练起来不是人,他练起来是畜生,全家三十七口的血海深仇,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毒蛇般噬咬他的心灵,只有疯狂的训练,能够让他稍微得到安宁。
不只一个仇灭虏。从锦田山下幸存者中招募的汉军士兵,个个都是仇灭虏,他们不把自己当人的狠劲,让经历过莽岳部落腥风血雨的老兵们,都暗自心惊。
实际上,这一批五十个人,即使不经过任何训练,直接发给装备就是最好的士兵。只要能杀鞑子报仇雪恨,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所以在仇灭虏看来,矮个士兵李家福的表现简直不可理喻,他上下挥动鞭子,甩出噼噼啪啪的鞭花,提醒李家福:再不上前,鞭子就不会抡空了!
李家福被脑后炸响的鞭子声催逼着,向前两步,又后退一步,此时已有好几百居民围观,大家指指点点的笑:“瞧那小伙子,怕成什么样儿了?”
有心肠软的人说:“咳咳,毕竟是一个大活人,一条命啊!”
旁边人立刻反驳:“命?贱命,狗命!陈老头,别忘了你儿子是水兵,那天就在船上!要是被蒲家捉住……”
“啊?原来就是这个汉奸呐,我儿回来说,那天就差一点被围住了!狗汉奸,遭瘟流脓的汉奸,杀得好,该杀!”
不知是谁从地上捡起泥巴朝两个汉奸扔,老百姓有样学样,一时间烂菜叶子、臭鸡蛋、稀泥巴满天飞舞,屠三喇子和白狗儿还没被矛刺,先洗了个垃圾澡。
见那矮个子士兵还没动手,百姓们嬉笑起来,卖菜的胖丫说了句“去年刚有汉军那阵,小毛哥也这么胆小”,声音大了点,被钱小毛听到耳朵里,他愠怒的盯了仇灭虏一眼。
仇灭虏心头这个窝火啊,恨不得几巴掌抽死李家福,这下子不客气了,鞭子用力朝他背上抽落。
“啪!”李家福像被电流击中,猛的一个前扑,平端的长矛正巧刺中白狗儿的大腿,鲜血顺着裤腿流淌到地上。
“嗯,李家福完成战术动作,入列!下一个!”仇灭虏一声口令,几乎吓得半死的李家福,擦擦额头的冷汗,快步跑回队列。定了定神,刚才长矛刺入敌人肉中的特异手感,就像甩不掉似的浮上心头,越是怕,越是管不住要想。
“李老弟,刚才感觉怎么样?”“害怕不?”战友们七嘴八舌的问道。
李家福胸口憋得难受,有人问,正好是一个宣泄口,他大声说:“怕个卵!都是一根棒子两个球,遭绑到柱子上的,他还能咬我一口?”
平时从来不说粗话的李家福,忽然觉得这几句话说了心头舒坦了许多,再想想刚才的情形,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长官们讲了的,汉奸就是背祖忘宗、认贼作父的畜生,杀个捆好的畜生,有啥害怕呢?
定一定神,他把胸膛挺得高高的,仿佛刚才做了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英雄壮举。
有李家福的榜样,后面就快得多了,士兵们一个个轮流上前,将长矛刺入白狗儿的四肢,污血流了满地,眼见得不活了。而完成了规定动作的士兵,回到队列中时,眼神和以前农家子弟的淳朴相比,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同的地方。
白狗儿实际上是活活流血而死的,他身上没有致命伤,或者说,二十五名士兵的刺击,都是致命伤。
场中除了血腥味,忽然多了一股子尿骚气,屠三喇子浑身发抖,见到同伙的惨相,他吓得尿了裤子。
楚风厌恶的扇扇鼻子,“还以为你多硬气呢。汉军继续,别停下。”
两个汉奸处死后,头颅被割下来悬挂在广场上示众,旁边贴着的纸,写着五个大字:汉奸之下场!
张广甫早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忍着呕吐的冲动看完了这幕活剧,“楚、楚总督大人,这次遇伏,咱们报复得真痛快,以后琉球敢做汉奸的,怕要胆子比姜维还大!”
“报复?不,应该叫反击。而且,反击才刚刚开始。”楚风北望大好河山,那里有制造锦田山惨案的蒲寿庚,有凶残的鞑子鹰犬董文炳、唆都,更远的大都城里,还有一位手握旷世权柄的君王。
第六十五章 火狱
伊本。赛尔勒带领着全部的一百二十名亦思巴奚骑士,在泉州通往晋江县的官道上疾驰。
亦思巴奚,即波斯语“特任骑士”的意思,这些战士高鼻深目、头发鬈曲、脸型瘦长、留着络腮胡子,遮住前额的铁盔下面,露出弯曲的鹰钩鼻——毫无疑问,这是两河流域及阿拉伯半岛上居民的独特相貌。
他们骑着高大神骏的阿拉伯马,身穿工艺繁复的锁子甲,作战时左手持盾,右手拿着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不需要用力劈砍,只需将刀平握,借助马匹高速奔跑的力量,从敌人身上平平拖过,就能将身穿甲胄的敌人斩为两截——身披重甲的欧洲十字军战士,曾经用鲜血见证了大马士革弯刀的威力。
赛尔勒左手挽缰绳,右手扶着腰间的刀柄,思绪飘飞回两个月前的锦田山下。那天的他,把平时的温和有礼抛到了脑后,跟着蒙古军队大肆屠杀,锋利的弯刀割断了无数百姓的脖子,沾满了这些背叛者的鲜血。哼,穆圣告诉我们,背叛主人的哈尔比都是该下火狱的!他们就不该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通过散布各处的游骑哨探,得到晋江沿海有百姓聚集,将出海东渡琉球的情报,赛尔勒的眼珠立刻布上了一层血红的杀意。神圣的古兰经说:“不信真主和末日、不遵真主和天使的戒律、不奉其教的人,即曾受天经的人,你们当与他们作战”,现在,亦思巴奚们又要用异教徒的鲜血,来铸造真主的荣光了。
威武健壮的马匹、坚固的锁子甲、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以此对付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毫不怀疑自己将轻易取得胜利——就像锦田山下那样。
马匹、骑士和盔甲武器,上千斤的重量践踏着大地,一百二十位白衣骑士,一百二十座移动的堡垒,都像他们的统帅赛尔勒一样,充满了嗜血的杀意。
那是什么?
两山相夹的谷地,十多个汉人赶着马车,匆匆忙忙的向海边的方向逃去。
那一定是背叛蒲老爷的哈尔比!赛尔勒抽出弯刀,大声下令:“追上去,杀死他们!”亦思巴奚们欢呼一声,纷纷拔出腰刀,在空中画着圆圈,嘴里“呜嘟呜嘟”怪叫着,向前猛冲。
那群汉人顿时慌了手脚,赶着马车朝前狂奔,突然,有人的包袱不小心掉地上了,滚出来一大堆黄黄白白的东西,又手忙脚乱的捡回包袱里。
黄金、白银!亦思巴奚们呼吸急促,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财富的渴望。伍麦叶王朝的诗人顾托密曾以四句诗,形象地揭示了阿拉伯人的贪婪:“我们以劫掠为职业,劫掠我们的敌人和邻居。倘若无人可供我们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
汉人们的马车,当然跑不过短途冲刺极快的阿拉伯马,双方的距离逐渐缩小。马车停了,几位家仆打扮的汉人,匆匆忙忙的从车中,扶下一位娇娇怯怯的小姐,只见她身段高挑、凹凸有致,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可以想像绝对是位美丽高贵的汉人大家小姐。
哈,在异族的美女身上发泄欲望,这是亦思巴奚的最大爱好,甚至超过了黄金的诱惑!骑士们疯狂的鞭打战马,平时视若珍宝的爱马,这时候屁股上被抽起条条血痕,主人也顾不得许多了。
汉人们眼见跑不脱了,簇拥着美女、肩负着金银,离开官道,向左侧山岭上奔逃。
亦思巴奚们的目光全盯着汉人小姐窈窕的身姿,和她仆人们肩上鼓鼓囊囊的包裹,他们毫不犹豫的跳下战马,挥舞着弯刀向山坡上冲去。
赛尔勒心头闪过一丝疑虑:这,会不会是一场埋伏?顿时又释然,附近的抵抗力量都已被唆都元帅的大军清剿,那些愚蠢懦弱的汉人,即使有埋伏,又怎么会是这一百二十名骑士的对手?亦思巴奚是最英勇无畏的战士,他们的勇气和战技继承自“真理和正义”萨拉丁大帝,即使是十倍的汉人,也只会让勇士的弯刀饱饮鲜血!
亦思巴奚们如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群,向逃走的汉人百姓紧追不舍。骑士们身穿重达二十五斤的锁子甲,再加上弯刀和盾牌,翻山越岭当然快不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