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儿江布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灰色的眼珠子闪着寒光:“外乡人,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布匹行会?每一位到哈密力做生意的外乡人,都必须加入行会,才允许他开张做生意的。”
郑发子笑得很开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不紧不慢的道:“老兄说的行会,可有在大汉帝国西域总督府民政局注册登记?”
祖儿江布和追随他的回鹄商人们都吃了一惊,霎时有些儿慌乱。
没想到不能唬住这汉商,到差点儿被他唬住了,祖儿江布定了定神,又道:“安拉在上,我们的行会是早就成立了的,那时候大汉还没有打到这里来,自然没有登记嘛,而且我们这个行会是本地布业的魁首,将来要登记也就是个小事而已……”
郑发子笑容可掬,说着说着祖儿江布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半天没有说到逼对方入会的问题上来,反而被绕了一大圈为行会辩护了,他有些恼羞成怒的道:“说到底,你参不参加我们的行会?”
同来的回鹄商人,七嘴八舌的帮腔:“外乡人,像你这样低价卖布,把别人的饭碗都打碎了,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郑发子仰天哈哈大笑,忽然神色肃然的道:“贵会没有在民政局登记注册之前,按我大汉律法,鄙人只能视为非法组织,入会一事就只好敬谢不敏了;至于布匹卖价嘛,如果你们认为鄙人有不正当竞争之行为,大可去总督府工商局投诉,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
回鹄商人们还待在说什么,郑发子干脆下了逐客令:“诸位。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不要围住小店,耽误鄙人的生意!”
几名性情暴躁的胡商和跋扈的打手,把手悄悄伸向了腰间的英吉沙小刀,过去,他们就是用这种锋利的小刀给那些不合作者一个狠狠的教训。
但现在,时代变了,大巴扎再也不是行会的天下,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端着枪就跑过来。
祖儿江布朝同伙打了个眼色,一行人悻悻的离开了,但这些回鹄商人离开前那恶狠狠的眼神,让郑发子觉得,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清真寺附属的宗教学校,一群当地贵族的子弟正在义愤填膺的说着什么——能够脱离繁重的生产劳动,进入学校学习的,都是家底丰厚的贵族子弟,何况学习所需要的笔墨纸张在西域也很昂贵,一般百姓是负担不起的。
正在脸红脖子粗、手舞足蹈骂着汉军的鹰钩鼻青年,乃是“亦都护”阿斯兰汗的儿子古尔买提江,他亢奋的挥舞着手臂,对大汉皇帝和他的军队破口大骂:“该死的异教徒,魔鬼的信仰者,不折不扣的哈尔比,居然成为了哈密力的主宰,骑到了咱们回鹄人头上拉屎撒尿,这还得了?!”
有人应和着:“穆圣教导我们,不信教的哈尔比都要下火狱,这群异教徒,迟早会被地狱烈焰焚烧骨髓!”
煽动进行中,也个别来自贫苦牧人家庭的学生在窃窃私语:“古尔买提江为什么这样憎恨汉人?似乎过去的蒙古万户,对他父亲阿斯兰汗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啊,何况,蒙古人收的税比大汉重的多,还要家家户户出美丽的处女供他们淫乐。”
被问到的学生附到朋友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吗?古尔买提江的第四个妻子——不,应该说未婚妻,爱上了一位汉军军官,所以他才这么愤怒。”
“那位军官,是安拉虔诚的信徒吗?”
“当然不是。”
“那还得了!”宗教学生立马忘记了过去蒙古万户挨家挨户搜寻美女淫辱的往事,像打了鸡血似的蹦起来三尺高:“这是玷污了古兰经,玷污了咱们回鹄的仇恨,一定不能容忍!送那些哈尔比下火狱!”
宗教学校的学生们脸红脖子粗的喊叫着,只不过没有人问问他们,当年蒙古铁骑蹂躏之时,任意索取女子淫辱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怒发如雷,去送蒙古侵略者下火狱?未免有些儿欺软怕硬的嫌疑罢?
清真寺第二层的回廊上,阿斯兰汗和大毛拉的对话给这一幕加上了再好不过的注脚:“大毛拉,我明白了,异教徒弱小的时候,咱们就用弯刀和弓箭让他们屈服,敌人强大的时候,我们要用智慧来维护自己!异教徒皇帝在这里,他一贯宣扬仁爱,如果我们的声势足够大,如果我们得到了西面哈拉火州、别史八里诸多城邦的声援,他就必须妥协了!”
大毛拉狡猾的笑了,智慧,利用敌人的仁慈也是很有效的呢。
城中各处暗流涌动,大巴扎、清真寺和街头巷尾谣言像长上了翅膀一样飞传,回鹄姑娘阿依古丽却和心上人沉浸在爱河中,浑然不觉危险的渐渐接近。
“亲爱的郎呵,让我轻轻抚摸你的脸庞,我的心头比蜜还甜哟,只害怕那狂暴的风雪,把我们无情的分开~~”过去听人唱过的情歌,不知不觉涌上心头,阿依古丽紧紧的依偎在情郎的肩头,唯恐下一刻就会像歌中故事那样,被迫生离死别。
不为别的,只因为阿依古丽除了哈密力郊外贫穷的牧羊女、本城最娇艳的花儿之外,还有一个身份是阿斯兰汗儿子古尔买提江的第四位未婚妻!
但她的情郎,也不是软弱可欺之辈,因为让阿依古丽坠入爱河的情郎,他是大汉陆军血战淮扬连第一排的许仲远许麻子!
两个苦人儿的过去,我们不需要再去追溯,只需要知道他们现在紧紧依偎在一起,机缘巧合,让两颗年轻的心脏焕发了热情,当爱情到来时,民族和信仰决不会构成阻隔。
轻轻抚着心上人的脊背,许仲远喃喃的道:“放心吧,我的连队就在总督府门前执勤,我是轮休才出来找你的。等会儿找姜连长打了证明,就可以去总督府民政局登记结婚了,到时候,我的弟兄们一定会给我们筹备一场盛大的婚礼,我们就可以堂堂正正的结婚了。”
事实上,阿依古丽根本听不懂许仲远说的什么,只是痴痴的盯着心上人,敲着他不停的说着话,心头就欢喜得很。
因为父亲欠下阿斯兰汗的债,父亲被逼将自己许配给他的儿子抵债,又气又愧,一两年间,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初雪降下,阿依古丽走得远了点,急匆匆赶着羊儿回城外的家,却不幸坠入了石窟,是这位汉军士兵无意中发现并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所以,在阿依古丽的心中,许仲远长着不少麻点的脸,远比古尔买提江的小白脸好看得多,怎么看都看不够。
“对了,你的父母,嗯,爸爸、妈妈,爹、娘,”许仲远竭力想让心上人明白,又是打手势又是比划大小,最后,他在地上画了一小两大三个人,指着中间的人说“阿依古丽,”然后指指两边的大人:
“还在吗?如果在的话,我们结婚,结婚,”许仲远挠着头皮,牵起阿依古丽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又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放到她的胸口,“是要请他们来的。”
不,不在了,阿依古丽摇着头,脸上露出忿忿之色,对阿斯兰汗和他的儿子古尔买提江,实在是恨之入骨。
原来这个可怜的女子,早早的失去了双亲,真正是红颜薄命啊!许仲远感叹着,带着阿依古丽就向总督府走去。
上天注定这场大汉帝国陆军首桩和西域女子的联姻不会太过顺利,还没有走到总督府门前,两位新人就遇上了冤家对头。
古尔买提江和他的伙伴们上街办事,一眼就看见了阿依古丽,这个贫穷的牧羊女却是哈密力的一朵鲜花,姿容非常美丽,见她和汉军军官待在一起,古尔买提江顿时妒火中烧,冲上前大吼道:“**的女人,竟敢和异教徒哈尔比勾勾搭搭,不怕被石头砸死吗?”
按照大毛拉的法典,凡是胆敢和异教徒结合的女子,通通要处以淫邪和异端的双重惩罚,必须半身被埋在沙坑里,露出上半身,然后被众人拿着石头活活砸死!
阿依古丽本有些害怕,但心上人坚定的臂弯和四周开始注意这边动向的警察给了她勇气,她平生第一次骂了势力强大的仇人:“不,我宁愿被石头砸死,也不会屈服,更不会嫁给你这条哈密力的恶狼!”
在若干同学面前丢了脸,古尔买提江气得一张脸煞白,他右手抡起,巴掌就朝着阿依古丽粉白的脸蛋上扇了过去。
虽然听不懂心上人和这个回鹄年轻人说些什么,但仅仅是从表情和语气上,许仲远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古尔买提江刚刚举起手,许仲远的大手就像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腕,两道目光如闪电般逼视:“有话好好说,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放开我!你这个该死的哈尔比!”古尔买提江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挣扎着。
宗教学校的学生,就算好勇斗狠也不过街头拳脚,怎么是百战余生的汉军老兵、战斗英雄的对手?许仲远抓着古尔买提江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一双手更比老虎钳还要有力,回鹄人奋力挣扎也没有一点儿效果,反而搞得自己手腕生疼,几乎让他误以为手掌断掉了。
又疼又害怕,加上误以为手掌断掉,古尔买提江啊啊啊的怪叫起来,许仲远不屑的甩开他,阿依古丽更是紧紧的依偎着情郎,在她的心目中,古尔买提江根本不是自己的未婚夫,而是逼死父母的大仇人。
“你这个可恶的哈尔比!”古尔买提江抽出腰间的英吉沙小刀,就朝着许仲远冲了过去,几名同伴也摩拳擦掌,准备帮助他。
双拳难敌四手,许仲远先将阿依古丽护在自己身后,再想办法慢慢和对手周旋,不过他还没有出一招一式,四周响起了警察哔哔的哨音,不少警察端着步枪冲了过来,远处,更有一对全副武装的汉军巡逻队小步跑来。
古尔买提江不是白痴,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亮锃锃的刺刀,硬拼等于送死,他继承了父亲阿斯兰汗狡猾如狐狸、凶残如豺狼的本性,立马转变了方向,朝着汉军巡逻队和警察高声叫喊起来:“各位帮忙啊,这个汉军抢我的未婚妻,他是个违反军纪的坏蛋,帮我把他绑起来,送他去见官!”
警察们不明所以,虽然他们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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