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威尼斯毕竟不是好惹的角色,共和国舰队随后以雄厚的海军战力切断了君士坦丁堡航线长达七年,以近乎海盗袭击的方式击沉俘虏了不少热那亚商船船,最后逼迫米哈伊尔八世在饥寒交迫之中勉强同意威尼斯人重回君士坦丁堡经商,与热那亚人拥有同等权利。
在威尼斯和热那亚人的思维中,进占内陆地区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愚蠢行为,他们根本不能理解大汉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是热那亚总督的侍从官们理所当然的得出了结论:“看来我们太高看大汉皇帝了。他并不是一位睿智的、懂得权衡利敝的君王,而和传统的东方大君没有太大区别,充满了征服广袤土地的欲望,却放弃唾手可得的海上权益。”
热那亚是共和体制,重大军事行动中,议会的议员往往会派到军队作为对指挥官军事独断权的制约,议员们此次行动就有三位议员同来。
其中一位大腹便便的议员听了侍从官的分析,就连连点头,用不屑一顾的语气说:“是啊,来自东方的野蛮人,不论他叫做阿提拉、铁木真,还是楚风,那种对土地守财奴式的占有欲总是驱动着他们的灵魂,而在文明人看来,金灿灿或者银亮亮的东西,才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过也有位年轻的议员,疑疑惑惑的提出了不同意见:“或许他想占领整个小亚细亚,通过陆军直捣科尼亚,从而合法的取得罗姆苏丹国的统治权——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天然拥有了小亚细亚半岛上所有的海港,一纸命令就能迫使我们退出这些海港——除非我们做好了准备,和东方征服者来一场规模巨大、耗费无数金钱的旷世决战。”
奥拉罗总督一怔,上位者的矜持让他没有笑出声,可侍从官们已经开始嘲笑这位来自下等行会的市民代表了:
“您是认为在汉军被塞尔柱轻骑兵缠住的至少半个月时间内,维克西拉提欧-帕纳提纳,精锐的皇家近卫骑兵团无法跑完从君士坦丁堡到科尼亚的路程呢,还是怀疑大汉帝国会冒和拜占庭、热那亚、塞尔柱、罗斯蛮族,一个帝国、一个共和国、一个苏丹国和许多大公国同时开战的风险,对科尼亚城中四个军团的皇家近卫骑兵发动攻击?”
毫无疑问。在热那亚人眼中这种风险是不可能出现的,除非大汉皇帝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那样的话,事情反而简单了。
年轻的议员羞得面红耳赤,他出身包括煤矿、皮革等“卑微”行业在内的下等行会,与银行、金银等上等行会相比,在议会中的发言权并不大。
奥拉罗总督笑着挥了挥手:“不要争论了,咱们派去大汉皇帝座船的使者正乘小艇回来,如果有幸蒙这位东方征服者接见,我倒是可以问问他的打算,如果他感兴趣的话,咱们不妨把安拉托利亚的土地送一点给他,说不定还能得到丰厚的回赠呢!”
侍从官则在耳边提醒总督:“大人,不要忘记尽量拖延时间,等安娜公主进占科尼亚之后,她会让罗慕洛以苏丹名义发布敕令……”
奥拉罗心想事成,大汉皇帝果然没有径直扬帆远去,而是召见了他。
“什么,要行跪礼?”奥拉罗刚刚登上海上君王号,就听到了这个让他生气的要求。
“是的,大汉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强有力的天可汗,苍天之下惟一的主人,”马可。波罗摇头晃脑的大唱赞歌。并且在拉丁语中故意带上了他故乡的口音:“所以你这样做,非但不应该感觉到侮辱,还会有无上的荣幸,要知道他可曾被称为‘凯撒、奥古斯都,众王之王’和‘基督之圣矛’哩!”
热那亚人听到马可。波罗的口音,立刻就嗅出了宿敌威尼斯人的味道,当即就有好几个人朝着他怒目而视,嚷道:“共和国的总督,人民的代表,决不向东方的暴君屈膝!”
马可。波罗差点儿没笑喷出来,旁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清楚楚的,威尼斯和热那亚这些人民的代表,全都是靠金币、毒箭和阴谋诡计胜出的,或者叫他们金币的代表,似乎更恰当一些。
侍从官们却小心翼翼的提醒着总督:“尊敬的奥拉罗大人,咱们应该尽量拖住皇帝的步伐,我们并不是劝您放弃热那亚人民的尊严,但不得不提醒您,议会已经准备好在您凯旋之际,向市民宣告获取安塔利亚港的捷报了……”
热那亚是共和民主政体,但决不是全体市民的共和民主,而是几个大家族的共和,富商巨贾的民主,侍从官口中的话也就可以翻译成“热那亚的寡头们,已经准备攫取本次行动带来的丰厚收益了,您可不能因小失大呀!”
奥拉罗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的确是热那亚最成功的商业寡头,屁股底下有总督的宝座,但他并不是惟一的寡头,那些无法用毒箭杀死、用阴谋陷害的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就得用金钱来软化他们的态度。
海军出征小亚细亚,安娜公主允诺把整个半岛南缘,濒临地中海的港口全都送给热那亚,这份礼物之大,足以让热那亚人吃得满嘴流油,成功之后奥拉罗的声望也必定如日中天,说不定还能成为终身总督呢——那正是他孜孜以求的目标。
而小亚细亚所有南部海港之中,以安塔利亚最为富庶繁华,吞吐货物最多,北连罗姆苏丹国都城科尼亚,南控天然良港安塔利亚湾,最为重要。
如果没能把安塔利亚弄到手,就算取得了其余所有的海港,行动也算失败了一半,吃进嘴里的肉又被迫吐出来,奥拉罗完全可以想象那些寡头们会有多么失望,他的竞争者又会有多么的开心。说不定就此酝酿出一场完全可以把他宝座掀翻的政治风暴。
而能否得到安塔利亚,根据安娜公主定下的计策,又和能不能把大汉皇帝拖在海面上密切相关。
那么到底是暂时屈服换取实际利益呢,还是为了尊严决不屈服?这个问题费思量……
奥拉罗总督犹豫不决的时候,楚风待在官厅之中,隔着玻璃板观察着甲板上的对手,市侩、虚浮是热那亚总督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但经验告诉他决不可轻视这位对手,至少热那亚人在商业领域的成功,就证明他们推举的总督不会是个白痴。
陈淑桢撇了撇嘴,有意无意的道:“热那亚人就推举了这样一位毫无首领风范,遇事犹豫不决的人来做他们的总督?看来由百姓推选官员,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
楚风笑笑,知道陈淑桢有所指,闽广陈家是世家大族,累出英雄豪杰,誓不降元、殉节西湖岳王庙的故宋状元公陈文龙,死守兴化血战到底的陈攒,商业贸易上更是掌握闽广地区鱼盐之利……
世家大族,虽然在宋朝科举制度之下不再讲究出身贵贱了,但“诗书传家”四个字是看得紧的,代代出进士出状元,由科举入仕途,扩展家族势力。
现在大汉帝国内部设立谏议院、廉政局,谏议员系由民选,许他风闻言事,取“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故纳谏在民”之意,也是效法夏商周三代采访民谣民歌以查朝政得失的做法,不过实际运作中,选出的谏议员犹以富商巨贾和博学大儒居多——这个年代,主要就是这群人掌握话语权嘛!
博学大儒倒也罢了,世家大族不缺,可没有任何积淀暴发户富商,粗鄙不文的家伙也挤进谏议院朝着他们指手画脚,这令他们很难接受了。
楚风知道陈淑桢绝对不是为了家族的一点儿私利,当年蒙元南侵她毁家纾难又何尝顾忌过什么?可家学渊源,习惯了传统的士大夫议政,那些粗鄙不文、锱铢必较的暴发户也跑出来参政议政,心理上就有些不太接受。
而另外一层原因呢,大汉帝国政府高层多为琉球时期的从龙之士,底层以龙兴之后的各专门学院毕业生居多,但大汉兴起才十余年,楚风这套学校教育体系的人才储备不足,中层官员还是以旧儒家出身的居多,他们更是看不惯士农工商排最后的商人跑出来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所以这段时间从国内发来的邸报,往往充斥着“贿选”“谏议员不会写自己名字”之类的东西。
楚风笑笑,捏了捏陈淑桢的手,指着甲板上的奥拉罗道:“猜猜看,他会不会向我下跪?”
陈淑桢略略思忖,有些拿不准的道:“应该不会吧?毕竟是一国之主……呵呵,楚兄你也够坏的。”
可很快马可。波罗就微笑着连连点头:奥拉罗竟然同意了要求!
这个消息令官厅内的人们小小的吃了一惊,不论努尔嫚还是塞里木淖尔,都很清楚欧洲人的傲慢与偏见,他们几乎把所有东方人都看作异教徒、野蛮人,而热那亚共和国的总督,竟会向异教徒、野蛮人下跪,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其实发生在唯利是图的热那亚人或者威尼斯人身上,并不奇怪,要知道当英国、法国使团为了是否向明朝皇帝和日本天皇屈膝而争执时,荷兰人、威尼斯人为了商贸利益,一点儿也没犹豫的答应了,以致被同时代的欧洲人冠上了“无耻”的称号,认为丢了基督徒的脸。
就唯利是图来说,热那亚人是绝对不承认输给威尼斯和尼德兰低地人(这时候荷兰还没有成立)的,所以奥拉罗并没有考虑太久就答应了马可。波罗的要求,毕竟膝盖碰一下地面并不困难,做这个动作又不会丢一个托斯卡纳里弗!
在准备接见的间歇,楚风对陈淑桢笑道:“看见了吗?即使是阿拉伯一位小小的酋长,或者波斯的国王,在我用军队击败他们之前都不会甘心做出这样的牺牲,但热那亚的总督却愿意做。”
陈淑桢有些不服气的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宝座,而且根据之前马可。波罗提供的情况,得益的也是热那亚的寡头们!”
楚风摇了摇头:“但是,假如热那亚的图谋得以成功,工场的订单会增加、商业会更加繁盛,无论工人和市民都会从中受益——而像罗慕洛这样的君主,即使丢掉小亚细亚东部行省全部百姓的性命,他也毫不犹豫的给他们套上‘圣战者’的死亡称号,即使把所有港口送给拜占庭、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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