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这把年纪,看他这样为难,也是让人同情,只见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话,语气里透着酸楚的味道,“孩子呀,你不拿俺当爹没有关系,我慢慢等着,你早晚会转过弯子来。话又说回来了,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爹,我不能不认你这个儿子,我也不忍心不为你的将来着想啊!”古典这句话多少打动了肖四德,为嘛呢?过江龙心里都热乎了,难道肖四德心里揣着冰疙瘩?
见肖四德不说话,古典继续说道:“孩子,这么跟你说吧,为了你的前程和咱们的家业,我是所有人都可以舍掉,甚至连自己的哥们弟兄都不怕得罪,想想还有嘛跟你藏着掖着的?我只求你喊一声爹,别的全都免了,这份家业就是你的了。”
肖四德没想到,在这种地界、这种场合、这种身份对比的条件下,这个老东西会突兀地把这个敏感话题说出口。由于毫无思想准备,肖四德顿时觉得浑身发热,脑门子也出汗了。他看看过江龙,希望过江龙把这个话题引开,没想到过江龙却随着古典劝上他了,“团长既然拿俺当兄弟,俺就说句不该说的,自己的亲爹有嘛不好开口的?要是俺在跟前有顾虑,俺立马出去,你们爷俩面对面把事说开了。”
过江龙并非被古典感动得这么说话,他从心眼里面希望赶紧打破这个僵局,只有打破这个僵局,事态才会往前发展。可是肖四德脑子完全乱了,见过江龙真地要出去,上前抓住了他,“不行,你不能出去!”这个动作,使古典的心凉了半截,意识到这小子的牙关实在太紧了。奇怪的是,肖四德越是这样,古典越是觉得这是他最为希望的接班人,愈发证明这小子,果真是他古典播下的纯种。
过江龙陪着古典跟肖四德,在屋子里面上演人生悲喜剧,旱枣涝梨在团部外面,已经把各自的情报交换完了。最后,涝梨传达刘神钟的指示,“天津战役打响之前,首先夺取马场减河大闸、紧接着就是这座大闸。上级要求,战斗打响后,第一要保证大闸安全,其次才是生擒肖四德,在确保大闸安全的情况下,最好把肖四德也拿下。”
旱枣告诉涝梨,“这次肖四德来之前,已经知会了李元文,有可能李元文会到这里和肖四德会面,他们的买卖有可能在这儿成交。”
哥俩正好把情报交换完毕,只听过江龙大声嚷嚷着往外送古典,“等会儿卸完粮食一块走多好呀,天还早着呢,急着回去干嘛呀?歇会儿吃完饭再走多好!”这是过江龙在给哥俩报信儿,旱枣赶紧换词儿说别的,“这回好了,你死心塌地跟古老爷学本事长能耐吧,咱娘知道你有了着落,也就放心啦!”
涝梨说:“古老爷让俺在保安团还得挂上名字,这件事情别忘了,千万放在心上,”
正说到这里,只见古典垂头丧气出来了,“涝梨,你在这儿等着,卸完粮食你自己跟车回去,我先走一步,到村子里面转转。”
“是了老爷,我还要等着结账呢,回头我去接你老?”涝梨巴不得在这儿多呆会儿呢。
古典说:“我的棚子车走得慢,完事你自己先回去吧,家里没有主事的照应,我也不放心。你不要管我了,我到村子里面还要顺路看看乡亲们,多晚回去还说不准呢。”真难得呀,他居然想到乡亲们,谁知道他又在打嘛算盘呀!
正文 七十二回专程劳军送口粮、顺路访贫报平安四
(更新时间:2007…4…20 8:50:00 本章字数:6284)
当年煎饼秃带着花筱翠和光腚孩,进入二十一里堡村口的位置,是俯瞰全村的制高点。以前说过,这里是义和团曾经设坛的地方,早年,德旺爷儿几个,专门在这打场子练把式,说明是有缘由的,这块地皮透着复仇的杀气。站在这里放眼往前看,村子的另一头就是土地庙,今天古典从减河大闸回来,就是沿着当年煎饼秃的路线进入村子的,只不过那年月还没有减河,也没有大闸。
过了大闸还要经过小河子闸口,这件事以前没有涉及到,也就没有交待过。即便没有交代,想必看官应该想象出来,沟通子牙河跟运河,必然要有闸口控制水位差,因为以前谁也不关注这个,所以就没有费笔墨交待。如今涉及到天津城防,为了防备八爷攻城,不但墙子河要注满水,国军还有另外的打算,还想通过墙子河引水,预备把津南一带变成泽国,让那里变成汪洋一片。想想看,真要是那样,对攻城制造多大障碍放在一边,那里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国军的主意想得挺美,可是八爷能干吗?肯定不答应。于是,眼下这两道闸口显得十分重要,奇怪的是,小河子闸口却没人把守,兴许国军把这个小闸遗忘了,也许有别的打算吧。
过了小河子闸口,就看到那块歪歪斜斜的界石,上面“二十一里堡”的字迹也还清楚。古典执意下车要溜达着进村,于是沿着千里堤,古典在前面走着,车把式牵着牲口在后头跟着,总让棚子车跟古典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望不到尽头的千里堤,有多少这样的村落不知道,古典仅仅知道,从十里堡到眼前的二十一里堡,大大小小的村落多半是他的佃户,即便不是佃户也在古家扛过活打过工,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呀!遥想当年,古氏先人曾经言道:“普天之下,莫不王土,静海田亩,别无他姓。”这话说得太狂了!到了古典这辈儿,跟先祖比起来家产已经差远了,可是,依然号称良田千顷。尽管这是形容词儿并非实数,但是,曾经发生过的一件小事,完全可以证明古氏资产,到了民国时期还是十分可观。
这件事当然是件逸闻了,说是某年某月某日,古宅门外来了一个讨饭花子,因为正值早饭已过午饭未到之时,老刘头扔给他一块砍死狗的干粮,言语更是有些犯忌讳。讨饭者颇有些古人遗风,饿死不吃嗟来之食,拿脚踢开干粮居然口出不逊,“还号称腰缠万贯良田千顷呢,狗屁!一看就是出手不高的假圣人,拿这个打发要饭的,不怕人说古家大财主是个小气鬼呀?天下大了,俺到哪个东家门上张回嘴,也不会遇到这么抠门儿的!”
古典闻听脸上挂不住了,传话厨子当即升灶开火,嘱咐这个要饭的,一定敞开了吃个肚儿圆,不然不许他走。古典故意训斥老刘头,其实说给要饭的听,“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论谁吃了咱的饭,最后也得变成臭屎,走到天边也得给咱的庄稼上肥,我就不信吃饱肚子不屙屎。”
要饭的这位偏不信邪,提个大饱肚子坚持不在本镇出恭,离开镇子转了一圈,问哪儿都说是古家的田地,便撩开长腿准备过子牙河到对河去屙屎。过了河又走了十多里地,终于忍不住了,钻进望不到边的一片青苗地,痛痛快快撇下一肚子臭屎。提起裤子刚要走,过来一位地头看青的,要饭的上前打问:“麻烦你老,这片庄稼长得这么好,敢问东家是哪一位呀?”
那人嫌要饭的孤陋寡闻,讥讽道:“这都不知道,看你也不是吃香饽饽的主儿。告诉你长点学问吧,这是西河有名的沙土地,专门给对河古大老爷种稀罕物的花生地。那边种芝麻,那边种芋头,再往那边种……”看青的没有介绍完,要饭的当时气绝身亡了。
有人说,要饭的是在古典家吃了发胀的大碗牛肉,过河时“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凉水,又整天忍着不排泄,是生生撑死的。也有人说是被气死的,这都无从考察了,只当笑话听。总之是说,古家的田亩早年很多很多,即使到了现在,到底有多少田亩,古典自己未必很清楚,至少二十一里堡的田亩是他家的。
想到这里,古典心里萌生出,类似乾隆下江南巡视天下的感觉,回头问车把式,“车上还有稀罕物吗?”
车把式说:“大概还有一袋子黄豆,别的全都卸给保安团了。”
古典说:“一会儿进了村子,看谁家实在看不过眼的,每户赏一捧豆子。”
把式说:“你老到哪儿也不忘了行善,就凭这个你老也得长命百岁!”
别看二十一里堡这么出名,距离镇子又近在咫尺,古典这还是第一次进村巡视。亲临这块既熟悉又陌生的领地,他也是别有一番心境。德旺率众在坟地闹事的那次,他那是最近距离接触这里的佃户,但是没有今天这样看得真切。
这哪是村子呀,简直是名副其实的一堆烂狗窝,整个村子几乎没有像样的房子。可倒好,不怕天塌地陷就怕刮大风,所谓的房子,绝大多数是秫秸杆当骨架,两头抹上黄泥就是一堵墙。村子里面最显眼的就是“乡里官地”德旺的老村公所,二十多年过去了,还像个入眼的院落,气派的坐落在村子西南角上。看到“乡里官地”就联想到自己的德政,进而想到这个院落的来历,自然就把肖四德又想起来了……嗨,怪心烦的,别想他了!
无意间看到一处青砖宅子,甭问他也猜到了,这准是秃子家。看到这座凶宅,古典忽然意识到,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花筱翠了。看看院门紧闭,心里琢磨道:“这个女人道行不浅,躲在屋里干嘛了?”本想进去看看,转念一想不妥。这么多佃户不探视,你又不是花筱翠的东家,跑到寡妇家干嘛去?于是打消闪念,还是奔着德旺那里落脚。
他故意漫步而行,企图遇上仨俩人搭吧几句话,再舍上几捧黄豆,此行的效果那将更嘉。可是,整个村子看不见大人,只有脏兮兮的几个村童痴呆呆望着他,稍作亲近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扭头就跑。这样的天气,居然没有几个孩子穿着鞋,纵然偶见穿鞋的,那鞋也是前面露着脚豆,后面露着脚后跟,名副其实的空前绝后。
当古典站在村口瞭望的时候,巴掌大的二十一里堡早就人人尽知,“古老爷进村了!”这个消息预示的吉凶祸福且不管他,村长德旺获悉古典进村,当即打发人迅速上报,把消息传递到悦来酒馆去了。
古典进村算个事情,可是村子里面能够研究事的只有李三了,过去李三家的骂李三“三天打鱼两天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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