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那——总管行走坐卧吃喝拉撒的总理大臣。专管那猫儿狗儿鱼儿鸟儿坛儿罐儿盆儿碟儿碗儿筷儿,外带着绸儿缎儿裤儿褂儿帕儿帽儿鞋儿袜儿;皇上出门儿,还要管那眼镜儿口罩儿荷包儿香袋儿鼻烟壶儿耳朵帽儿裤腰带儿文明棍儿。到哪儿也不能忘了痰盂儿尿瓮儿,还有那镶金边儿的紫檀木的湘绣罩的丝棉垫儿的内泡香料儿外涂洋药儿……”
英豪怕哥哥背过气去,适时的给断句垫话量活,“哥,换口气,到底什么好东西?”
英杰就是不换气,“……专司宣统爷出恭的特号马桶罐儿”
英豪忍不住扑哧乐出声来,古典却郑重其事地抱拳恭贺:“恭喜恭喜。”
王爷饮了一口茶嗽了嗽喷将出去,“别听俩混小子瞎咧咧,我堂堂大清王爷,没有给小鬼子当嫡大孙儿的瘾,往后少提这档子堵心事。”
古典见话茬不对,赶紧又换话题:“满洲离咱太远,说点近的。”
英豪说:“话说北京城,出了件新鲜事。大盗燕子李三,在天桥被正法砍掉了脑袋。那是真叫邪性,脑袋砍下来生生绕着法场咕碌咕碌转了十几圈儿,一口叼住告密的张禄,吓得张禄活活脱了一张人皮下来。你老瞧这事儿……”
不容说完,王爷就不爱听了,报复英豪:“打住!这都是那辈子的事啦?没有新鲜的,也不至于把上辈子陈芝麻烂谷子折腾出来糊弄亲人哪。血腥呼啦地说了好几遍了,一听我的脑皮就发乍,干脆我给你们讲段带彩儿的吧。”打这开始,话里边听不到“阿玛”了,看样子他是真让革命党吓怕了,尽管革命党早就不革命了,他还是心有余悸,提醒一下就小心。
听说老爷子讲带彩的,俩贝勒立即支愣起耳朵。
茶馆借机给每位爷续上茶退了出去。
王爷喝口茶润润嗓子,“吴胖子上个月又淘换了一个姨太太,不成想这位九姨太死活不从,把个吴胖子折腾的光冒白毛汗,就是粘不上边。这个九姨太本来是诓来唱落子的,吴胖子性子急,不等瓜熟蒂落就愣摘,得,这位九姨太连戏出也不唱了,吴胖子白扔了二百块现大洋。”
英杰、英豪急忙问:“咦,这事儿你老是怎么知道的?”
王爷警觉起来,“莫非这事跟你们有干系?”
英杰急哧掰脸地连忙否认,“你老这是说哪的话,这么下做的事能跟咱爷们连连上吗,别没事往咱脑门上扣屎盆子呀!”
古典发现管家又撩门帘子探头,故意显出倦意,轻轻打了个哈欠,“几位爷,光说笑话,可别忘了正经事。秋后这场庙会我可是往大处了铺派,到时候几位爷千万不能给我亮了台。”
王爷知道该散席了,便抓紧时间说正经的,“你这是说哪儿去了,就是在新京当差那会儿,我都没敢忘了你这一年一张扬的庙会。”
古典站了起来,“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叫我的厨子,给几位爷再露一手。”
王爷也客随主便跟着站起来,“到日子口,这回保准给你的厨子出道难题。去年我客气了,今年我拿出真格的来,就是神厨也得见傻。”
古典办事一丝不苟,重复着规则:“还是老规矩,端上来你点的饭菜,看你老的意思赏份子。端不上来算我输棋,包几位爷的盘缠。”
管家进来搀起王爷,王爷下着楼招呼着俩贝勒,“就这么着了,咱撤吧!客走主人安!”
俩贝勒心里有事惦记着,早早到了楼下。临上车的时候英豪扯住王爷,“亲阿玛,那花筱翠到底怎么着了?”
王爷狐疑地望着两个贝勒,只是眨眨小眼睛,嘛话不说上了马车。
正文 第三回 风雨夜奔离虎口,同命相伴走他乡
(更新时间:2006…8…1 20:34:00 本章字数:10620)
细说起来,这个花筱翠正像戏词儿里唱的那样,实在是“命运太薄。”
据她后来回忆,她好像有爹有妈,好像还有许多哥哥姐姐,好像还有一间破草房……能够回忆起的人与物,好像就是她降临人世的家。家本温馨,幼年的摇篮,妈妈的热被窝,爸爸粗粗剌剌的一双大手;长大后,家是田园,家是靠山,家是主心骨,家是出门在外有人挂念的地方……。这一切她都没有,即使有过,不曾留下享用的记忆也是枉然哪。
家门前有条河,这条河她知道。后来顺着这条河见到了跑火车的铁路,再后来坐火车下关东闯天津,几次跨越这条河,这条河叫滦河。大概刚刚有了记忆,就被什么人领着,离开了那个朦胧的家。那个家给她留下的记忆还有饥饿,除了饥饿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或许爹妈根本就没给自己取什么名字。她说不清到底进过多少人家的门,跟多少人喊过爹妈,可是不等喊顺了嘴,就又到了另一家,跟另一家的爹妈喊爹妈。终于有一天,她被最后的爹妈领到了县城,三块大洋卖给了戏班子,从此有了名字,从此也有了吃饭的准地界。到底学了几年的戏小奴家不知道了,登台的那年,班主跟她说:“十岁了,不能一辈子白吃饭,该挣钱了。”打这年开始她知道了自己的岁数。
苦孩子能吃苦,加上花筱翠学戏一点就通,登台以后很少再挨打挨骂,随着出落得越来越鲜亮,很快成了戏班的台柱子。她随戏班子,由县城唱到唐山,由唐山唱到奉天。在奉天混不下去,又由奉天唱到天津,三折腾两折腾,终于在天津唱红了。唱红了却没有安稳日子过了,几乎天天提心吊胆的上台,台下是天天有人闹杂儿。混混儿从来不规规矩矩听戏,一来就是一帮一伙的,不是骂骂咧咧的胡唚占便宜,就是拉破头找碴儿讹钱讹物讹吃喝。当兵的比混混儿好不了哪去,砸戏园子比混混儿还麻利,粘不粘就拿刀动枪的伤人,唱戏的整天在刀尖上过日子。这次遇上贵人贝勒爷打抱不平,实指望因祸得福,没成想这个吴大帅吴司令,一大把子年纪居然善心包藏祸心。事先连个口风不透,也不问俺乐意不乐意,上来就要强娶为妾,难道俺花筱翠就不算个人吗!
花筱翠被关进厢房,房门挂了铜锁,整整一夜没人理她。第二天天一亮,欧阳副官开门进来给她送吃的。花销翠见有人进来,警惕地站了起来,不知从哪儿摸着一个香炉,两只手紧抱着,摆出随时护身豁命的架势。副官看看她,放下托盘里的早点出去了。托盘里一碗豆腐脑俩火烧,还有一张新炸的又薄又脆的果筚儿。嗓子眼儿赛堵着一团棉花套子,没心思吃东西。听门外头又挂上锁没了动静,一阵难过嘤嘤失声哭了起来。中午的时候,副官又来送饭,见早点一点没动,副官便说:“天大的事,吃饱肚子要紧,不吃不喝那是跟自己较劲。”说完,放下一碗红烧肉,两个白面馒头,撤掉早晨的托盘,出去锁上门走了。到了晚上,还是副官送饭,看见中午送来的饭照样一口没吃,犹豫了一下,把晚饭给她端到跟前,蔼声蔼气地说:“我在戏园子听过你唱的戏,你也听我劝几句话。我叫欧阳亮,吴团长的副官,吴司令就是吴团长。你是新来乍到,还不知道团长的脾气,他这人吃顺不吃戗。你有嘛打算商量着来,比寻死觅活好。你一头撞在柱子上,亏了脑顶破了点皮,要是脸上挂了花落了疤瘌,你还能上台唱戏吗?再说你这样不吃不喝的,一则自己的身子吃亏;二则等于火上浇油,你跟他硬碰硬顶着这叫戗火,他下不来台阶你自个身子又吃亏,最后也不能放你出来,你咂磨咂磨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欧阳亮没有强求她怎么着,只是掰开揉碎了讲道理,缓解了花筱翠的过度紧张和敌视情绪。欧阳副官不像那种彪悍的军人样子,话说的虽然不温不火,听着像是内藏着同情和体贴。另一方面,花筱翠想,就是逃跑也不能提着瘪肚子跑。就算跑不成,拼命也得吃饱了攒足了劲头才有力气拚呀!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恶狼扒心嘛也不顾了,三下五除二把晚上送来的干的稀的,还有一碟子炒菜吃了个精光。等她吃完副官又进来了,“团长有话,说不关你了,让你收拾收拾洗干净了,叫医官换换药调养几天。有嘛事等消停了再说。”
花筱翠身不由己地跟着欧阳亮出了厢房,她不知道调养几天以后该怎么办,消停了是不是还让她拜花堂。这么想着,到了院子里站在原地不挪窝了。欧阳亮明白她的心思,安慰道:“你放心,团长出城处理军务去了,今天不回来啦,把你安排好了我也走。天太晚了,不好麻烦后院的太太们,你先迁就一下,暂时还住在团长那间屋子,有嘛事等团长回来再说。”
接着安排人送来开水关严房门让她洗涮,不大会儿果然听到屋内唏哩哗啦女人洗涮的动静,过了一阵子,听到花筱翠低声喊道:“完啦。”欧阳亮这才让医官进去给她查伤换药。
还是那个叫吴贵的勤务兵伺候着,为花筱翠准备了好几套衣服,欧阳亮陪着医官进来的时候,吴贵正帮着花筱翠换衣裳。等换好了药叮嘱了一番吴贵,欧阳亮对花筱翠说:“我跟团长要处理一件要紧的大事,爽快了天亮就回来,要是粘手估计得耽误一天半日的。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有事就喊吴贵。”说完风风火火带上房门走了。
欧阳亮一走竟是好几天,也没见吴胖子的身影儿,估计真忙乎大事去了。这几天,吴贵请医官又察看了一次伤口。医官说:“不需要再搽药也不用包扎,完全好了。”从那以后,连医官也见不到影儿了,吴贵说,医官也去吴胖子那边了。
吴贵是个细高挑,整天进进出出总毛着腰,伺候花筱翠很是尽职尽责。挺大的男人活像个太监,管花筱翠铺床叠被、打洗脸水倒洗脚水、送吃送喝,最让花筱翠过意不去的,还管倒屎倒尿。花筱翠想怎么都行,就是不准出屋。
两个人整天形影不离,免不了开口说话,断断续续花筱翠了解到,吴胖子的正房太太在山东老家,从不来天津。这几天吴胖子不在家,后宅的几位姨太太撒了欢,就跟圈养在笼子里的老母鸡,没人看管自个打开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