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小爹跟妳们住在一起?”那怎么从来没见过?
“是啊。”娃娃回答得很直接。
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梓言只好暂时放下娃娃的家务事,转头看向另一幅人物画。这回画里有两个男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斜倚在沙发的扶手上,正在替另一个点烟。点烟的那个就是另一幅画里出现过的心语小爹,所以他想,另一个男人应该是心语口中的画家大爹了。乍看之下,两个男人长得有一点相似,可能是兄弟。
“这个就是妳大爹?他也很帅。”
“没错。我大爹也很帅。”以前大爹和小爹带她走在路上时,常常会有漂亮的姐姐来搭讪。
又看了半天画,他终于找到一个他说得出来的怪异之处了。
“妳小妈呢?怎么没有她的画?”他们是一家人吧?
“小妈呀——”娃娃顿了顿,才解释道:“因为我大爹没能来得及画我小妈就变成天使了——可是她还是有在画里喔。”
“有吗?”心语小妈是个很美的女人,可是这些肖像画里没一幅是她呀。
“有啊,就在这里啊。”娃娃肯定地说。
“哪里?”没看见啊。该不会是幅“国王的画像”,要诚心诚意才看得见的那种吧?
娃娃笑出声,指着小爹的肖像画说:“不就在这里吗?”
梓言瞪着那幅斜倚窗边的年轻男子画像,还是一样只看见一个男人。
娃娃又指指小爹和大爹都在的那幅画,很详尽地解释:“这里也有。我小爹以前常做我大爹的模特儿,所以你如果要看我小妈,只要看这些画我小爹的就好了。”
“嗄?”哪有?他只看见两个男人。只是,瞪着那张年轻男人的脸孔愈久就愈觉得熟悉,直到心语小妈的脸孔出现在眼前,并与画中的男子重迭,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窜进他心里,他立刻摇摇头,将它甩掉。
也许……也许……“妳小爹跟妳小妈是兄弟姊妹啊?”呼!难怪那么像。不要胡思乱想,官梓言。
“不是啊。”娃娃说:“你看不出来吗?我小爹就是我小——”
官梓言连忙伸手捣住她的嘴。
呜呜呜,干嘛呀?她挥舞着双手抵抗着。
“别说出来啦。”梓言双眼大瞪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好不容易拉开他的手,她抗议道:“为什么?”
“国王驴耳朵的故事妳没听过吗?”他提醒道:“还是妳忘了小镇上有很多隐藏式的大喇叭,让每一户人家都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可是小妈并没有说这是秘密呀。”小爹只是问她,要妈妈还是要爸爸而已啊。
不是每个家庭都是这样子的吗?
不是每个小孩在“快要长大”的时候都必须做出这种选择吗?梓言妈妈难道没问过官梓言,他要一个爸爸还是妈妈吗?
“妳不知道吗?”梓言担忧地蹙起眉。“小镇上的流言有多可怕,妳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到底是心语小爹女扮男装还是心语小妈男扮女装。
总之,这种事情不论对错,只要变成小镇流言的对象后,一切就会失控。
“我知道啊。”她点头道。
“那就绝对不能说出去。这件事情,只可以有我们两个和妳的小妈知道,不然妳小妈就会变成小镇上八卦的对象,会被说得很难听的。妳不会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吧?”他慎重地说明解释并询问。
关于小镇流言的可怕,娃娃是见识过的。
她深信许多事情一旦从许多人口中说出来,就会变得很可怕。
于是她郑重地点点了头。“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洁件事。”
如果这是唯一杜绝流言的方法,她绝对会守口如瓶。
“那来打勾勾。”他伸出左手。“绝对不可以讲出去喔。”
她伸出右手,勾起小指盖印章。“发誓,绝对不说出去。”
“也不可以跟妳小妈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小妈早已经知道这件事啊。
“因为这是我们的秘密。”他坚持地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知道的秘密。”
下意识里,他总觉得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一定会有人受伤害。
好多秘密喔,她想。她的秘密正在一个一个地累积中。她的第一个秘密是跟梓言妈妈订下的;第二个秘密则是跟官梓言订下的。
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拥有多少秘密?十个?二十个?如果有一天老天爷说她不能有那么秘密,必须放掉几个的话,该怎么办?
“娃娃,快答应。”他有些替她着急起来。
“好吧,我答应啦。”就算是多了一个秘密吧。
得到她的承诺后,他才松了口气。好了,这样就没事了。从现在开始,就赶快把这件事忘掉了吧,让心语小妈永远都是心语小妈。
娃娃不懂他焦虑的原因,只是为他这么替她着想感到有趣。
她握住他的手。“官梓言,你很关心我。”
正要否认,但一看见她闪闪发光的眼睛,他就忘了该口是心非。
见他没有否认,她高兴极了。“官梓言,我真的好喜欢你!”小妈总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口。
闻言,男孩的双眉顿时扭曲了起来。“妳不要乱说。”
“官梓言,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她无法自己地编织着关于两人未来的美好前景。下意识里,她知道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永远。
因为她不会放手。只要是她喜欢上的,她会永远都喜欢,而且永远永远都不放手。
“妳啊,唉……”男孩头痛地叹息。真拿她没办法。
“快说你愿意呀。”她很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得寸进尺,也绝对会把握时机。
“我、我不——”
“算了,你不用回答,反正我知道我 提供们会在一起就够了。”
“是吗?”他怀疑地看着她。
“没错。”她用力点头,心中有百分之两百的肯定。
她笃定的眼里有着大无畏的决心。
那使他好羡慕。
真希望他有她一半的信心。那么也许,只是也许——有一天他或许会真的找到让自己留下来、属于一个地方的理由吧。
至于此时此刻,他们之间,正因秘密而紧紧联系着。
之后,他们就刻意忘了这件事,以免不小心泄露出去。
无忧的岁月里,他们成为彼此的玩伴。
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她从不会感到无聊。
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生一对”吧。
她好希望他们可以当一辈子的玩伴。
很长很长的一辈子。
9迷梦
大房子里,不管白天或晚上,总是静悄俏的。
自从妈妈变成天使后,白色大宅里的声音就更少了。
这个没有感情的地方,到处都找不到温暖。
福嫂他们虽然都是好人,可是终究无法插足大宅里所发生的一切。
妈妈不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知道他必须住在这里时,他都尽量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将那些冰冷的寒意阻绝在房门之外。
外公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他深深地相信着。
因为葬礼上,外公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他是个可怕又冷酷的人。
他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和这个老人相依为命直到长大的情景。对他来说,非但这个家不是家,连家人也不是家人。
如果镇上的传言是真的,那么外公一定很恨妈妈夺走了外婆的命,同时也恨他夺走了妈妈。他一定是很恨他的。
为了躲避那份可怕的憎恨,他总是避着外公。
所以妈妈走后,除了那些带来伤害的残酷责备之外,他们两人从不曾真正交谈过。
深夜了,屋里应该是静悄悄的。
梓言睡不着,只好从房里溜出来,想泡一杯牛奶喝。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那个声音。
大家都在传说着大宅里有鬼;他也听过一两个传闻,但始终不相信。
这房子孤寂得连鬼都住不下去。
娃娃不知道,他有多么欣羡她的家庭。
心语小妈是个好温柔的人,总是不吝惜表现出她对娃娃的爱。有时候在娃娃家时,他会假装自己住在那边,是他们家的一分子,而不是来匆匆、去匆匆的客人。
可惜冰冷的现实总是提醒他,他不属于那个温暖的双人家庭。
他没有家。
当妈妈变成天使后,他唯一的家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间冰冷的大屋子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家。这里无法提供感情的回应,只会在夜深入静时,听到自己悲伤的回声。
此时此刻,那奇怪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且令他毛骨悚然。
有人在哭……那是哭泣的声音吧?
这么深的夜里,还有谁会待在主屋里哭泣?
福嫂和其他人都住在主屋后面的房间里,夜里的大房子里就只剩下他跟外公两个人而已。
外公跟他一样,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很少出来,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他。梓言曾经因为不用面对老人而松了口气,毕竟,倘若要他们两个每天见面,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所以那不可能是外公的哭声。
那声音愈来愈低,低泣中隐藏着一份无法止息的悲恸。若倾耳细听,会发现那声音一会儿渐渐消失,却在下一刻又奔泄出来,像是极力想要咽回肚里,终究仍是溃堤而出。
这样的哭声属于情感极为深刻的人。
外公那么冷酷,他的心是冰块做的,不可能会哭得这么伤心。
梓言本来不相信屋子里有鬼,可现在那清晰的哭声却使他开始产生怀疑。
或许,真的有一个鬼住在这里……
一个千年的魂,一个被遗忘、世人不知它存在的鬼魂,它隐藏在大屋里无人知晓的角落,在夜深时分,为失却的曾经低回悲怆。
打消了前去厨房的念头,梓言的脚步转往那声音来源走去。
屋里的发条钟刚刚打过两声,是凌晨两点。
梓言轻手轻脚地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停步在妈妈生前住过的那间房间门口。
房里的小灯亮着,门缝下泻出晕黄的光。
有人在里面吗?是传说中的鬼魂吗?
他不确定,只是很清楚地听出那哭声悲伤而凄凉。
是谁?是谁在哭?究竟是谁在妈妈的房间里面?
他急切地想找到答案,所以放在门把上的手也缓缓地转动,将房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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