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找的是个男人,这小娘子身形虽然高大了些,但队正还是立刻失去了兴趣,将目光转向别的方向。
小娘子不觉有异,低头提着裙角跨出大门,袅袅婷婷地朝巷子口走。
“这小娘子不知长得什么模样……”军队中只有男人,旱得久了,乍见一独身出门的小娘子,有人就起了调笑之心。
崔世卓心中将那说话之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军士真的起意上前调戏,那他就完蛋了。
他又将头低了一点,落在别人眼中,却仿佛是因为害羞,又引来一阵笑声。
“笑什么!还不赶紧办好钦差大人交代的事!”队正喝了一声,手下军士也算令行禁止,当真收了玩笑之心,继续往四周查看。
崔世卓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再走七八丈,进了城中繁华处,要藏身就容易得多了。
正在此时,前方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似乎有人正向这边走来。
崔世卓也不敢抬头看,故作镇定,不紧不慢地继续走着。
“方才可有事?”来人许是听见了笑声,远远地开口问道。
本是寻常一句话,可落在崔世卓耳中,简直叫他头皮都快炸了——这分明是他四弟崔容的声音!
可崔容怎么会在这里?崔世卓心里一万个不解,却不敢抬头,又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仔细,生怕被看出端倪。
那人打马从身侧走过的一刻,崔世卓紧张得浑身都僵硬了,见他毫无察觉地过去,他情不自禁微微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然而那马蹄声却又停下了,崔世卓似乎能感觉到来自身后的视线。随即马蹄声再度响起,竟是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崔世卓顾不得许多,撒腿就跑,然而身上衣裙却拖慢了他的脚步。有军士立即冲上来,将崔世卓按住,拖到一边。
崔世卓咬牙,等那人终于在他面前停下,深处马鞭抵住他下巴,用力逼得崔世卓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片刻,崔容忽然展颜一笑:“我倒不知,大哥穿起女儿家的衣裙来,竟也别有一番风情。”
第五十一章、遇险
崔世卓是个重脸面的人;但也很懂得取舍;比如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就很舍得放下身段;不惜扮成女子掩人耳目。
但话又说回来;私下里扮女人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撞破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撞破的人是曾经卑微到需要靠着他脸色生活的弟弟。
那一瞬间;崔世卓的脸色极为精彩,崔容的一句恶意调笑更是令他怒不可遏。
但毕竟他还没有丧失理智;没忘了如今他自己才是板上鱼肉;也就只能冷哼一声;压抑住怒气;只是眼底不免带上恼怒和狂暴的神色。
崔容也没有下马;收回马鞭,冷淡而居高临下地吩咐:“把人犯带回去,看牢了。”
那态度,竟然和对待旁人没有丝毫区别。
这明显又激怒了崔世卓,但他也明白怒火无济于事,只能被衙役用绳索捆了,跟在崔容马后,推推搡搡往府衙走去。
此时天已经亮了,越往城中去,路上行人就越多。
崔容身上是五品官服,周身跟着众多衙役和军士,排场看着比刺史还威风;而崔世卓此时却身着平民女儿的衣裙,衣冠凌乱,又被衙役押着,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百姓们见此情形,不免围着指指点点,神情鄙夷。
崔世卓何曾受过这种羞辱,也直到此刻,他方才真正从心底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崔容这样子,竟是当真打算撕破脸皮,对他、对崔家都不管不顾?
他知道崔容心中是有恨的,但是这恨意再深,他不也还是崔家的子弟,难道让崔家丢了脸面,崔容还能落了什么好不成?
不管崔世卓如何疑惑,他却下意识考虑最后的退路了。
私盐案,如果真捅到御前,那丢官弃爵都是小事,到这地步,崔世卓也只有把筹码堵在二皇子身上了。
就算是为他自己的前途着想,二皇子也一定不想将事情闹大,那他就不能不顾崔世卓的性命。
还有父亲……总不能坐视嫡长子去蹲大狱吧。
想到此处,崔世卓心中又稍稍安定一些,觉得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境地。他并没有想到,从一开始二皇子给他预备的就是一条有去无回的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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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员外满门被孙平文软禁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子内,而船队相关人等均被拿下,包括朱管事在内都安置在府衙的大牢内。
至于县丞等一干涉事的官员,因为案子还没有开审,便只派衙役监视着,尚未对他们下手。
杭州城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昨夜的行动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此刻崔容已经被孙文平迎进刺史府衙内,上了香茶点心小心伺候着。
但他此刻并无喝茶吃点心的闲情,杨进那边还没有消息,也不知是不是顺利。
杭州城外比城内何止凶险百倍,人数多少不说,敢做私盐生意的,怎么可能是温顺良善之辈。
虽然杨进离开前叮咛他绝对不要出城,但崔容在屋内转了几圈,还是决定应该带着人手前去接应。
就在这时传来了脚步声,崔容转身去看,只见杨进一身甲胄步履匆匆地走过来。
他发髻有些凌乱,身上尘土也没排干净,大约是来得太急顾不上。崔容有些怔怔地看着,竟然也忘了迎上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平安无事,真好。
杨进走到他身前,目光上下打了个转,这才长舒了口气坐到椅子上,露出放松的神情:“忙了一夜,累也累死……”
崔容便问他结果,两人说了几句,见彼此行事都顺利,这才终于安下心,匆匆吃了早饭。
杭州事了,人犯又要押送至京城,崔容和杨进未免节外生枝,都想尽快上路。奈何后续事宜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清理干净的,不免又耽搁了一段时日。
这段日子里,那几名钦差随行官员多少对杭州之事有了耳闻,才知道自己做了幌子,纷纷赶至杭州。
他们暗中猜测此行的内情,又跑到崔容面前多方试探,弄得后者疲于应付,不得不搬出钦差的名头,才令他们不敢继续追问。
等杭州的事终于捋顺,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他们终于可以动身回长安。
杨进原本打算只身带兵马押送人犯进京城,但崔容却怎么也放心不下,最后只得答应了两人一道,令随行官员们打着钦差的旗号继续采办绣品。
刚离开杭州两日,杨进收到黑衣骑的消息,说朱家船队的船一进长安就被系数控制,船上的货物里果然搜出了大量食盐。
杨进知道崔容看着镇定,其实心里一直悬着,便连忙把这消息告诉他。
崔容听了明显精神一振,竟是迫不及待要回长安审案,弄得杨进也有点哭笑不得。
两人带着三百军士并十来名人犯,只能走陆路,日夜兼程的,有时甚至只能在野外扎营。
这种生活杨进算是习惯了,但令他意外的是,崔容一个读书人,自始至终也没叫一声苦,硬生生给忍了下来,只是眼看着就瘦了。
这天傍晚队伍刚好经过一个不大不小的驿站,杨进便吩咐在此休整一晚,明早继续上路。
几日来难得见正经饭菜,崔容也多吃了一晚,然后早早进房间休息。
没多久有人敲门,却是杨进。他手里拿着个盒子,递给崔容道:“涂着消肿止痛,明早就好了。”
崔容闻言脸不禁有些发烧,心道怎么竟给他看出来了——他骑术不精,连日赶路确实有点吃不消。
送走了杨进,崔容才解了裤子。
他大腿内侧已经一片红肿,碰一下就疼得不行,要是不作处理,恐怕没几日就会皮破血流。难为杨进竟然能从崔容的小动作中看出来。
崔容小心地涂抹上盒中的药膏,觉得伤处一片清凉,果然舒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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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崔容正睡得迷糊,外面忽然火光四起,接着叫喊声和兵器相撞声此起彼伏,竟是一片乱象,有人不断大叫着:“有刺客!有刺客!”
崔容被这叫声惊起,心中却没有多少惊慌——以私盐案之重大,杀人灭口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带了二百军士随行护卫。
“你呆在这里,我出去看看情况。”崔容对李福说完,拿起佩剑便要出门。
李福见劝他不住,也不肯呆在房里,抄了一把折凳做武器,说要贴身护卫崔容。
此时驿站内倒还没什么异常,刺客暂时被军士们阻挡在外。崔容见杨进的房间已经空了,知道他大概已经深入战场。
他抓住一名匆匆而过的军士问了问情况,这才得知有二三十名蒙面刺客夜袭,烧了驿站的马厩。
崔容虽习过武,但对付这种场面却很力不从心,他想自己出去恐怕也是添乱。何况有杨进坐镇,崔容并不觉得几十名刺客能闹出什么花样,于是便转头往关押人犯的后院去。
人犯已经被集中于后院一间屋子内,手脚捆得结结实实,被几名军士看守着;屋外也留了三四十武艺高强的军士作为护卫。
崔容见状稍稍放下心,又将一些防卫疏漏之处做了布置,自己也进入屋内,凝神警惕着。
朱员外等人知道刺客是为何而来,脸上俱显出惊慌的神色。崔世卓见了崔容,大叫着自己知道许多秘辛,要求派人保护,可惜没有人搭理他。
外院战况激烈,不时传来惨叫声,也不知道属于哪一方。
崔容眼角忽然撇到有什么东西一闪,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支利箭“铮”的一声破窗而入,擦着他脸颊飞过去,定入身后一名人犯的咽喉上。
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直直倒了下去。屋外立时传来短兵相接之声,看来已经有人攻入后院。
飞箭不止一支,在这一瞬间又是三支射入屋内,好在准头有限,并没有伤着人。
“都趴下!”崔容大叫。
有反应快得便应声卧倒在地,崔世卓得不到回应很有些气急败坏,崔容也没客气,照他膝盖踹了一脚,总算没让他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