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成功,又打算如何善后,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想到此处,杨进微微眯起眼睛。难道说……杨禹还有其它更强有力的依仗?
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含元殿的气氛分外凝重,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着呼吸,仿佛害怕出气儿略重一些,就会打破此时微妙的平衡一般。
突然的,“锃”一声轻响,这份僵持终于被打破了。杨进从身边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利剑,“刷”地一下指向杨禹。
“四哥,你带兵逼宫叛乱,这是自寻死路啊……”杨进用一种十分惋惜的语气说:“跟在你身边的,都是我大周百里挑一的武士,你为了一己私欲,勾结异族、杀兄弑父,还令这些武士豁出性命替你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四哥,你当真已经疯了。”
他说到“勾结异族、卖国求荣”时,现场传来了微微的骚动。杨进仿佛抓住了什么,正要继续说,一支利箭却忽然破空而出,带着划破空气的呼啸之声。
杨进武艺超群,却也只来得及堪堪避开。箭头擦着他的脖子飞了过去,深深射入含元殿朱红的柱子里。
鲜红的血液顺着杨静的脖子流了下来,染红了他的衣领。仿佛信号一般,双方同时动了!
第九十一章、 千钧之刻
大周建立数百年来,皇位纷争并不鲜见;然而逼宫至含元殿的绝无仅有。
原因无他;含元殿是皇帝大朝之处,皇室子弟们对这里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和崇拜,绝不愿意此处被血光玷污。
杨禹此时已近疯狂,眼中只有站在汉白玉台阶之上的那个人;将数百年来默认的规矩抛之脑后。
但神策军却不能像他那般不管不顾。军中心下胆怯之人不少;行动间畏手畏脚;这才导致以神策军之威却依然久攻不下。
而当杨进说出“勾结异族、卖国求荣”时;拉弓瞄准他的一名神策军心慌之下手一抖,竟然射了一支乌龙箭。
神策军中使弓的都是神箭手;眼见那支利箭朝太子咽喉分毫不差地废了过去;射箭之人吓得脸都白了。
然而离箭难悔;虽然太子万幸之下避开了,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含元殿见血,逼宫之事已经无法回头。
说起来当真世事难料。
彼时神策军之所以答应杨禹,是疑问后者拿着承乾帝的手谕。手谕上书,太子杨进犯上不轨,软禁承乾帝;承乾帝病入膏肓,无法反抗,不得已立下手谕,令四皇子杨禹联合神策军,凭此谕废帝另立。
此事重大,神策军的首领将军当时也不敢轻信,但反复确认,杨禹所持手谕确为承乾帝真迹,这才暗中与其密谋逼宫一事。
神策军原本是忠君之士,自以为是执行先帝密旨。但杨进的话却揭示了一种被杨禹花言巧语掩盖的可能——他们眼下可能成了逼宫谋反的乱臣!
不少人心生犹豫,但没等他们做出抉择,那意外的一箭,已经迫使他们下意识地开始战斗。
一时间,含元殿上杀声一片。
杨禹身边也豢养了不少武艺高强的死士,他们与神策军不同,完全只听命于他一人。这次行动,他们是杨禹最得力的武器。
他直视杨进,目露凶光,厉声道:“杨进犯上不轨,不臣不子,将他给我拿下!死活不论!”
这话出口,那些死士应声而动,目标直奔杨进,阻挡者不分敌我一律砍杀,招招狠辣。
杨进心知肚明,杨禹这是想趁乱杀了自己灭口。
死士们这等丧心病狂的行径落入众人眼中,又何尝没有激起些许疑虑。只是现下形势紧迫,所有人都来不及细想罢了。
好在杨进身边也不乏武艺高人,死士们暂时无法近身。
处于所有惊涛骇浪的中心,杨进本人却显得异常镇定。他紧紧握着手中利剑,反手横在身前,全身紧绷,显然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终于,有一人突破重重阻碍,杀至杨进身前。
在利刃刺来的瞬间,杨进不仅不避,反而就势上前一步,同时手腕一翻,送入那人腹中。紧接着他侧身几步挪开,剑锋便在那人腹中留下深而长的伤口。
钢刀“呛啷”一声掉在地上,那名死士连惨叫也来不及,不能置信地倒下了。
鲜血喷溅,含元殿前的玉阶被染红了一片。杨进站在血泊之中,寒气凛凛,仿若杀神。
侍卫们见他动作一气合成,如行云流水,却又凛冽骇人,不由气势大涨。而杨进,再次将手中之剑横在身前,冷冷地看着余下的死士。
那些人的攻势迟滞了一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立刻兵分几路,轮流上前进攻。
他们使出了看家的阵法,但凡有近身杨进的,便招招直击他要害。虽一击脱离,却逼得侍卫们不得不全力去挡。余下的对付周身侍卫,保证杨进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
杨进见势,明白这些人是打算消耗他的体力,也知道这样下去他早晚会力竭而亡,于是手下愈发不留情面,逮着间隙又击杀几人。
但那些死士并不为所动,始终围着他不放。数十个回合下来,杨进渐渐感到汗流浃背,心中觉得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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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百官都被这次突如其来的恶战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挺太子派和犹豫派吵得不可开交。
杨禹拿出承乾帝手谕时,可以说天下哗然。毕竟太子监国时日不短,众臣们都将承乾帝态度看在眼中,没道理突然就换了心思;而且四皇子早不出声晚不出声,偏偏赶在太子登基前跳出来,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
百官中的犹豫派大多抱着明哲保身的心思,虽然明知此事疑点重重,却又怕成王败寇,万一此时站错了队,丢官弃爵不说,项上人头恐怕都有危险。
挺太子派对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大加责骂,称其不忠不义,妄称周臣。可惜这些人大多是文臣清流,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对宫里的行事帮不上半点忙。
首府宰相魏子谏已是两朝老臣,素来德高望重。这种关键时刻,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发话。
“魏公,你倒是说句话呀!”有人心急火燎地要魏子谏拿主意。后者双眼微闭,两手插在袖中,一副神在在的样子:“别急,且候着吧……”
首府宰相竟然是这种态度,挺太子派吃了瘪,气势便低了下去。犹有几人不肯同流合污,朗声道:“我辈书生出身,手无缚鸡之力,尚且知道忠君卫国,诸君羞也不羞?!”
说罢,这几人愤而入宫,竟是一副舍生取义的姿态。
魏子谏看在眼中,目露一丝赞赏,但很快又因为心中焦急再度闭上眼睛。他已派人拿着尚方宝剑前去京郊大营,若能顺利搬来救兵,宫中困局或有一解。怕只怕,时间来不及啊……
正在此时,远处马蹄声响若擂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百骑排山倒海般向宫门奔来,气势磅礴如惊涛骇浪。
那标志性的玄色衣装,统一的黑色骏马,令人一眼就认出来者的身份:“黑衣骑!”
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黑衣骑特立独行,素来不参与皇室纷争,此时却集结数百人之众……局势变化莫测,百官无不忐忑。
魏子谏定睛去看那领头之人,认出来是崔容,心下便是一松,暗道:有他在,拖上一阵子总是没问题了。
太子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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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侍卫在侧,连番应战之下,杨进还是渐渐不支。
杨禹看出他的疲态,心下欢喜,更加重了己方砝码:“若能取其头颅,赏黄金千量,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死士自不必说,不少神策军也哄然应声——反正逼宫已是死罪,不如索性放手一搏,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一时间,情况急转直下,杨进身上压力骤增,思绪渐渐有些跟不上动作,只凭本能在继续战斗。
一名死士跃至半空,欲杀至身前。杨进已无多少精力近战,情急之下,他将手中之剑奋力掷出,将那人击杀在空中。
然而此时,他忽然间听到身侧传来利刃破空之声,转头看见又一支箭矢向他袭来。杨进想将其击落,但他手中已无剑。
情势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支箭从一侧陡然出现,正巧将威胁杨进的箭矢击落。
杨进侧头去看,只见周小石拉弓的臂膀还没有放下——黑衣骑终于到了!
而在清一色的玄衣黑马之间,一袭白袍的,正是崔容。此时他神色肃穆,眼神是少有的杀气腾腾。
隔着数十丈远,两人的目光交汇。杨进刚刚涌起的那种无路可退的焦躁突然缓解了。
他甚至微微勾起嘴角,用口型说道:“你来了。”
明知距离太远,崔容不可能看见,但杨进知道他一定明白自己此刻想说什么。
骤逢大变,杨禹心绪剧烈起伏,脸色十分难看。
他用一手按着胸口,回头扫过森然而立的黑衣骑,胸中翻腾不已。
百密一疏,他竟然没有算到这一幕!杨禹心中愤恨,然而谁又能想到,先帝刚刚驾崩,杨进能这么快将黑衣骑握在手中?
神策军固然威猛、人数占优,但黑衣骑却有以一当百之称,且多少代积威之下,又有谁不惧怕他们的名头!
一时间,双方又陷入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崔大人,”思索片刻,杨禹开口,“太子犯上作乱,意图不管,你却要与他同流合污吗?”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东西:“父皇留下手谕,我与神策军按照圣旨行事,崔大人不顾满门性命,也要抗旨不遵吗?!”
崔容闻言,紧紧抿着唇,面上闪过怒意。
杨禹这般颠倒黑白,无耻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一时间崔容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杨禹见他置若罔闻动也不动,心知崔容不是一言半语可以摆平的,索性故意用嘲弄的语气说:“是了,我忘记崔大人与太子之间情谊不比旁人。不过,就算太子登基为王,崔大人难道还能做皇后不成?”
他语中之意令崔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连杨进也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