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对那犹自气不过的差役陪了笑,赶紧打发了两个伙计赶紧抓药,又亲自搬了椅子过来请琥珀坐下。
虽然琥珀打了圆场,那其中一个抓药的客人还想多说什么,却吃另一个一手抓住。只得恨恨地闭了嘴,凶狠的眼神却仍在那差役身上转悠,间中也朝琥珀瞥过去两眼。及至看到那掌柜又殷勤地捧了茶送给琥珀,他顿时低声嘟囔道:“就知道巴结官府!”
此时天上的雪愈发大了,由于天黑,路上也愈发冷清。就在两边还算消停的时候,那抓药的伙计忽然惊咦了一声,随即抬起头来诧异地问道:“两位客官,这药方子的分量似乎不对,瞧着像是伤药,但其中几味药似乎分量多了些,这若是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那掌柜一听人命也是一惊,疾步上前从那伙计手中一把抢过那药方子,低头一瞅便念道:“当归二钱、丹参三钱、红花三钱、乳香二钱……”
琥珀见那两位抓药的客人面色铁青,心中不禁一奇。这既然是抓伤药,万一有事便是非同小可。这掌柜的仔细审一审方子也是平常,可听着那一样样的药名分量,她的面色渐渐凝重了下来。直到那差役堪堪念完一整张纸的时候,她忽然站起身来。
“这药方可是叫做千丁方?”
小南山药铺的掌柜自忖平生见过的方子几乎上万,可这千丁方三个字却从来没听说过,当下便犯了嘀咕。可扭头一看,其中一个面色不善的髭须客人这会儿竟是变了脸,正死死瞪着那位发话的女子直瞧,他不禁更是狐疑。
那髭须汉子片刻就面色如常,随即沉声问道:“这千丁方乃是在下家传秘方,姑娘怎生得知?”
“家传……”此时此刻,琥珀紧紧抓着手中的绢帕,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整个人更是颇有些透不过气来。良久,她终于从那种极度的震撼之中回过神,这才勉强解释道,“我只是以前听说过这方子,想不到时隔多年还能听到。掌柜的,这方子没错,就是治外伤所用,你给他抓了就是。”
那掌柜瞥了一眼那个呆若木鸡的汉子,这心里就更纳闷了。然而,活了大半辈子的他更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遂赶紧指挥伙计抓药,手脚麻利地包扎好递了过去,又用戥子称了几块碎银子找还了钱,催促着那两个怪客走人,这才回过头来帮着张罗这儿的膏方和阿胶。
等到一切预备好了,他亲自将琥珀送到门口的马车上,转身要回铺子时,他却发现先头两个急急忙忙抓伤药的人竟是正掩映在对面铺子的阴影中,待那马车一驶动就跟了上去。瞧见这情景,他登时心头大惊,有心打发一个伙计往县衙报信,却见对方忽的回头朝自己看过来,顿时吓得连忙进屋子,心里却是暗暗祈祷。
老天爷,那不会是歹人吧?若是人家看中了县太爷家的女眷,到头来牵连他这小小药铺就遭殃了!
第五卷 试锋芒 第029章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北方的腊月天素来寒冷,这一到傍晚路上便没了行人,府城的民居中透射出星星点点的灯火,但大多数人却是吃完晚饭就早早上炕睡了。这雪倒是刚刚停了,但屋檐上路上已经露出一片白色,知府衙门前头的两盏灯笼照在雪地上,给这肃杀的冬夜添了几分暖意。衙门前等着一个皮衣皮帽裹得严实的差役,却仍架不住这大冷天,不时跳两下跺跺脚。
终于,他瞧见里头有一个人影出来,定睛一瞧便是大喜,忙一溜小跑迎了上去,毕恭毕敬地说:“老爷,刚下了雪路上不好走,您小心些!这么晚了,您可用过饭了……”
这三角眼差役絮絮叨叨,一副忠心下属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初的强横?张越见他的皮袍子上仍有雪珠子,脸上冻得通红,便笑着说道:“大冷天的让你在外头等,着实辛苦了,待会到了地头好好烫一壶酒暖暖身子。老彭和其他人呢,已经住客栈了?”
“老爷可是知县,自然得住青州驿。起初其他各县的老爷也都在那儿候着,谁知那位张公公派人传话,说是不能耽搁公务,就留下乐安知县,其他人都让他们回去了。如今彭大哥已经指使人收拾出了屋子,差我来迎候老爷。”
一声辛苦便让那三角眼差役心里烫贴,待他听到烫酒御寒更是眉开眼笑。眼看张越上任这两个月把盘据县衙七八年的罗县丞和赵主簿一块收拾了,他生怕县太爷抓自己的错处,小心谨慎了许久,如今方才发现这位主儿其实很好伺候。此时,他一面说一面牵过了马,本还想服侍张越上马,见人家自个利落地翻身上了,他方才吐了吐舌头,忙上马跟了上去。
青州驿原本就是大驿,凡登莱境内的官员上任大多都得由此地过,驿丞每月支领的钱粮柴炭便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迎来送往的人多了,纵使是官员,在他眼里也就分了个三六九等,逢迎接待各有不同。所以,白天那位倒霉的乐安知县被送了这里来,两个汉王府护卫又丢给他一个银饼子让他买药伺候,他笑着应了之后,等到那两人一走便是心里有数。
看那位知县满身狼狈的模样,定然是撞在了那位寿光王手心里。而且人固然是被王府护卫送回来,可人家那轻蔑脸色却是明摆着的。以后在乐安当官,这倒霉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于是,他回屋里随便找了几贯钱吩咐人去找大夫抓药,那银饼子却是自个藏进了钱箱中。到午间又来了好些知县,他少不得一一伺候着,结果傍晚人都走了,倒是那位安丘知县的下属仍然留着,本人却不见踪影。他悄悄打听之后,方才得知那一位竟是被御用监太监张公公带去了乐安县探望遇刺的汉王,登时不敢怠慢,连忙让杂役将敞亮的东厢房收拾了出来。
直到戌时一刻,那驿丞方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张越。他眼睛却毒,瞅见张越进屋解开了那一袭斗篷后的穿戴,又在腰间瞥了一眼,立刻就知道这位主儿家中非富即贵,决不止小小一个知县的前程,于是更是打叠了精神逢迎。一会儿打发杂役去添柴炭,一会儿命人到厨下催酒菜,及至张越笑吟吟地道了一声谢字,他那额头上的皱纹都好似舒展开了。
然而,就在里屋外屋俱是送来了酒菜,几个差役看着满桌子好东西正乐和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却忽然闯了进来。他也不管外屋里那几个差役,踉踉跄跄来到里间。见张越正坐在炕上,炕桌上赫然是四盘热炒一壶酒。彭十三和那驿丞陪坐下手,他顿时就冷笑了起来。
“我那里冷屋子冷炕,就连饭菜也是温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这屋子却好热闹!不愧是张大人,人人都来奉承!今儿个张大人仗义出手,我还不曾谢过,好在眼下谢还不迟!”
张越见来人左颊上还有一道鲜红的鞭痕,便知道这是白天自己拦下朱瞻圻鞭笞的那位知县,可这时候人家那语气硬梆梆的,他顿时有些不快。细细一打量,他忽然发现人有些面熟,仿佛是见过的,再一想便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先前斗文的时候那一位酸溜溜的家伙么?
话虽如此,他却不想和这个早上刚刚倒过霉的家伙一般见识,遂笑道:“原来是孙大人,大家同在青州府为官,就算我那时候不站出来,应该也会有人打抱不平。”
孙亮甘瞧着这亮堂堂的屋子,想到自己那儿连个应声的差役都没有,叫破了嗓子也不见人来,满腹委屈怨恨顿时再也难以憋住。见张越照旧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他更是面露愤恨:“张大人这话莫非是说笑话吧?那些人看到寿光王犹如老鼠见了猫躲还来不及,谁会为我出头?先头几个上来拉的只做了个样子,一看到鞭子比谁躲得都快!就是张大人,你也不是见我挨了好几下子方才上来出手相助,不也是看了我老大的笑话么?”
说到这儿,他陡然踏前一步,愈发阴阳怪气地说:“我没有张大人的好福气,没有那样一个煊赫的亲戚,所以寿光王对我这么个小角色自然是说打就打,所以汉王世子殿下事后对我这个挨打的不闻不问,对你却是关心备至!张大人,今日之恩我永生永世都会记着,来日必有厚报!”
言罢他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就在他临到门边时,背后却响起了一声怒喝。
“你给我站住!”没头没脑地听了这么一番怪话,彭十三心里既腻味又恼怒,一蹬脚就落了地,“合着你这话,咱家大人帮你那还是帮错了?我还以为这世上读书人怎么也是懂道理的,想不到还有你这样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的,我看咱家大人是帮错人了,那时候就该袖手旁观由着寿光王去折腾!”
孙亮甘倏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彭十三,随即干笑了两声:“好,好!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架势果然是豪门做派。总之今日我领教了,以后决计不会再劳动张大人帮忙!”
“多谢孙大人提醒。这么着,您的闲事我以后再也不管!您走好,不送!”
沉着脸回了一句,眼看孙亮甘冷哼一声踉踉跄跄出了门,面对满桌热气腾腾的酒菜,张越也觉得大为扫兴。彭十三气咻咻地回座坐下,举起小酒杯一饮而尽,随即便闷头吃菜,那驿丞更是讪讪的,忙插科打诨说了几个笑话,见张越意兴阑珊,他只好找了个借口退下。
到外屋陪着差役们喝了几盅,见人人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都是义愤填膺,他少不得低声打探了先头的事情,待得知前因后果,他顿时跟着他们骂起了娘。
这做人总得有个比较,他不知道张越家里究竟有什么煊赫的亲戚,但瞧见的却是人家说话谦和脸上带笑,对他亦是客客气气的,哪里像那个乐安知县说话一味尖酸刻薄,先头他带着大夫去瞧的时候亦没有半句好话。听说最初要不是里头那位张大人拦着,只怕盛怒之下的寿光王会把人活活打死,此人竟然还心怀怨忿,天下怎么有这样不明是非的家伙!
气急败坏地出了屋子,那驿丞立刻招了几个杂役过来,吩咐他们晾着西厢房那边,等第二天清早就立刻赶人走。回头又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