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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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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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河南开封府这一带经历过多少次大水?你可知道这会儿就是出去又该往哪里逃?你可知道这黄河一旦真的决口,纵使是坐船逃生也有可能被卷入漩涡?你可知道这河南一带由于太穷,不少人最喜欢干的就是在发大水的时候打劫有钱人?你可知道倘若黄河决口,开封、怀庆二府及归德、宣武、睢阳三卫都无能幸免,你坐马车往哪里逃?”

这一个个反问句一下子把张越问得懵了,但他只是愣了一小会便斩钉截铁地说:“先生,我不懂得那么多道理,我只知道这一路上经过的好多人家都在准备逃难,大家都在说大水马上就会淹没开封城,所以我决不能把先生丢在家里不管!”

面对张越这样的回答,杜桢顿时愣住了。若有所思地盯着张越脸上瞧了一会儿,他不觉哑然失笑,径直走到床头,却是伸出手在那床顶的架子上摸索了一阵,旋即便转过了身子。

这时候,张越赫然瞧见杜桢的手中竟是拿着一柄颀长的剑——他倒是听说过这年头佩剑带刀乃是士人的专利,寻常百姓要是敢私藏兵器那就是犯忌——可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杜先生拿着这样一把剑,感觉还真是奇怪得很。可是,看到杜桢拿着剑便预备和他一起出门,他不禁有些忍不住了。

“杜先生,您就带这一把剑?”

“你不是说黄河决口很可能危及开封城,难道还要我背着这么一堆书逃难?”

“可若是有什么珍本孤本……”

“或许有些人会爱书如命,但我可不是那种人。”

杜桢抱着剑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走入雨幕之中,忽然回过头对张越笑了笑:“书我都藏在了地势最高的那些箱子里,早就用油布裹好了,再说每本书我都记得分毫不差,就算是真的遗失了也没关系。不要傻站在那里了,赶紧走吧!话说你们张家大宅居然选在了城西南,一发大水便是岌岌可危。这时候不能出城,去大相国寺!”

看到杜桢潇潇洒洒地出了院门,张越忽然感到自己是个大傻瓜。看这杜先生的光景分明是早就做好了“逃难”的准备,他居然还义正词严说了那么一番话——现在想来他自己都觉得肉麻。

彭十三在外头几乎等得不耐烦了,这才看见杜桢施施然出来。发现对方典型的文士装束,手中却拎着一把剑,着实不伦不类,他不禁在嘴里嘀咕了起来。

“明明是连只鸡都杀不死,装什么样子……”

眼见得杜桢走上前,他方才赔笑道:“杜先生,车里头都是张府中的女眷,您……”

他这话还没说完,杜桢就回过头招呼着从院子中走出来的张越,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你身体本来就弱,这会儿怎么能淋雨?赶紧上车去,拿着这个,万一有事情也好防身!”

别说是彭十三,就连张越在接过那把划过了一道优美抛物线的宝剑时,脸色也是古怪万分——他甚至有一种将其拔出鞘,看看那剑刃是否开锋的冲动,然而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在是否进入车厢这一点上,他也没能拗得过杜桢。

一来这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头,他这个童子可以和女眷混在一起,但杜桢却决计不行。至于第二点则更重要了,杜桢曾经踏遍河南各地,对地理位置廖若指掌,而他则是睁眼瞎。于是,最后由彭十三出马,将浑身滴水的他赶上了马车。

比起外头的大风大雨来,车厢中显得又闷热又潮湿。由于淋了雨的缘故,众人身上的衣服都紧紧贴在了身上,即使是已经生育过一个女儿的骆姨娘,此时也显露出了保养得极好的身材,秋痕琥珀的胸前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那青涩的峰峦。于是张越不得不赶紧转开了目光,可对面坐着的张晴和张怡那光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百般无奈,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

然而,大约是热身子被凉雨一浇,他身上竟是渐渐窜出一股莫名的燥热来。那燥热在他四肢百骸中来回冲突,让他觉得浑身不得劲,最后竟是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只手轻轻搭在了额头上,随即就传来了一种温热圆润的触感。

“三弟,你的额头怎么那么烫?不要紧吧?”

睁开眼睛看见是张晴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张越连忙想要摇头,可这时候偏偏脑袋沉得很,完全不听使唤。心知大约是刚刚那场雨淋坏了,他心中不禁又恼怒又懊悔——他不是已经很尽力在锻炼身体了吗,怎么还会是这么一番弱不禁风的光景?

“大小姐,我随身带了好几种丸药,不知道是否能用上?”

听到旁边又传来了这么一个沉稳的声音,他忍不住费劲地扭过了头,发现琥珀犹如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里头赫然是各式各样的小瓶丸药什么的。一时间,包括骆姨娘在内,几个女人都发出了欢呼,凑上前去低声商量了起来。

最后,早有准备的秋痕拿出了水壶,小心翼翼地喂张越吃下了一丸药,又仿佛哄小孩子似的哄得他睡觉。尽管平日并不愿意被人当成小孩子对待,但此时在这样一群温温柔柔的女人少女中间,张越还是知情识趣地闭上了眼睛,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处车厢之内,众人都没注意到外头究竟是什么情形,直到周遭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马车的颠簸渐渐少了,反而是走走停停举步维艰,秋痕方才小心翼翼地把车帘拉开一条缝往外打量。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一下子跌坐了下来。

张晴究竟沉着镇静些,此时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外头……外头好多人挡路,路上都被堵住了……马车……马车一律不让走!”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而悠悠醒转的张越也恰好听到了这番话。他挣扎着支撑身体坐直了,随便活动了一下腿脚,感觉除了盘坐太久而发麻之外,并没有其他症状,不禁稍微放心了一点。眼看张晴伸手又要往他额头上探,他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就在这时候,外头又响起了阵阵噪杂的呼喝声。

“真是反了,让开,赶紧让开,这是新安王府的马车!”

“什么新安王,周王一家老小早就坐船出去避难了,少来招摇撞骗!”

“就是这群皇亲国戚不肯出钱修河工才会决口!既然是狗仗人势的,反正大家都要没命,打死这帮狗日的!”

一番此起彼伏的响应之后,外头就传来了一阵阵惨叫,竟仿佛是一瞬间乱成一团。面对这种境况,马车中的众人都是心底发寒。

平日即便是新安王府的下人小民百姓也不敢招惹,如今听那情形竟似乎是掀翻了人家的马车——难民能够掀翻一辆马车,谁知道是否会掀翻他们这一辆?

第一卷 童子行 第023章 这世上最多的就是趁火打劫

张越扫了一眼马车里头的一群女眷,发现众人都不是那种珠翠满头的华丽打扮,但身上的衣服毕竟都是选用的上乘料子,即便被雨水这么一打,那衣裳仍然是异常惹眼。然而,这一回仓促出门,一帮人根本没带什么换洗衣服,他只得示意众女把身上戴的值钱首饰都取了下来,一股脑儿全都塞在了一个小包袱中。

听见外头的动静小了些,他又悄悄把车帘又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瞥看。

不远处那辆马车被人掀了个底朝天,两匹驾车的马也从车辕上解了下来,那个趾高气昂的车夫则是被人打翻在地,满脸是血不知是死是活。几个短布衣衫的壮汉们正按着另几个华丽衣着的家伙死揍一气,围观的人群都忘了大水的威胁,轰然叫好。

就在那几个被打的人中,他甚至还找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竟然是在族学中横行霸道的那个钱嘉——须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新安王的亲戚!

然而,眼看着这股子暴乱的风潮渐渐影响到了其他马车,张越不禁心急如焚。正在这时候,他却听见了杜桢和人说话的声音。外头风大雨大,他一时间只模模糊糊听清楚几个字,从车帘缝往外看去,他却也只瞧见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少年,仓促之下难以辨认是谁。

等到那少年从父母手中接过一个老大的油布包袱匆匆走上前,把东西交给了杜桢时,他方才把人认了出来——仿佛是熟人都撞一块了,刚刚那是钱嘉,这会儿竟是顾彬。可他还来不及打招呼问明原委,刚刚那个油布包袱就被杜桢反手塞进了他的手中。

“这里头是一些家常衣物,赶紧让那些女眷换上,那些家伙正在一辆辆马车地查看,很快就要过来了!这会儿没法掉头,就看能不能蒙混过去!”

听到不远处那些哭喊声咒骂声和惨叫声,张越来不及多想,赶紧解开了那包袱。由于外头裹着一层油布,这些衣服都还算干爽,只料子式样均是平常。他把这些一件件递给了车中众女,嘱咐她们赶紧脱了湿透的衣服换上这些,自己则别转了头。

秋痕一贯对张越言听计从,因此二话不说就开始解扣子,紧跟着就是琥珀和张晴。骆姨娘则是呆了好一会儿方才手忙脚乱地扒衣服,又催促着张怡赶紧。一时间,整个车厢里就充斥着细碎的换衣服声,那平时全都藏在严严实实衣裳下的肌肤,在这种危急情形下却是都毫无顾忌地展露了出来。

此时此刻,尽管张越已经把眼睛转向了车厢壁,甚至死死闭上了眼睛,但他仍然能感觉到车厢中的热度似乎上升了几分,鼻间甚至还能嗅到一股子隐隐约约的幽香。车厢内的空间原本就极小,一下子挤进了六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会碰着别人,因此,当左右不停地有胳膊肘或是其他部位撞过来的时候,他那种别扭劲就甭提了。

“好了好了,三弟你转过头来,看看这样行不行!”

听到张晴的声音,张越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了脑袋。看见她换上了灰扑扑的宽松衣裳,将头上的发髻都弄得散乱不堪,可偏偏十分姿色却顶多掩去了三分,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再看看其他人也是粗衣陋服难挡天生丽质,他不得不叹了一口气。

若是别人探头进来查看,那几乎是十有八九要露馅!

情急之下,他一瞬间急速转动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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