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竟然忘了你公公!”孙氏当即眼睛一亮。当下就不假思索地拉起了珍珠和芍药,拍着胸脯打了保票,“你们俩尽管放心,到时候我会让老爷给你们留心,一定找两个年纪相合又有上进心的小伙子!”
张倬从外头回来,在门口只站了一小会就听到这么一番话,即便他心中还搁着一件要紧悬心的事,也不禁哑然失笑,旋即就挑了帘子进来。看见屋子里主仆几个其乐融融,他便轻咳了一声:“你们娘儿俩不声不响,就又给我派了一件差事!好了好了,她们的婚事我会留心,一定给她们找个好人家。”
珍珠和芍药不曾料到张倬竟然这时候回来了,不禁都有些尴尬,听到这番许诺方才大喜,连忙双双上来磕头谢恩。孙氏和杜绾也站起身来,张菁更是直接扑到了父亲的身上。一番闹腾之后,芍药张罗着给张倬脱下了身上那一袭厚厚的灰鼠披风,挂在了屋子角落里的云头立柱雕漆衣架上,又跟去了里屋,而珍珠则是接过张倬手中的纸包搁在了炕桌上。
不消一会儿,脱去了外头大衣裳的张倬便从里屋出来,先前的乌纱帽和官袍自然都扒了,身上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黑青色盘领缎袄,下头靴子也换成了家常棉鞋。见孙氏已经让了位子坐到了杜绾身边,他便在炕上东头坐了,随即动手解那纸包。
“今儿个得了一样新鲜东西,所以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一句话说得屋子里众人都来了兴致,珍珠芍药也忙凑了过来。等到那一层层纸打开,露出里头雪白的霜状物体,孙氏不禁满心奇怪地问道:“老爷,这是什么?”
“是白糖。”
孙氏这时候货真价实糊涂了:“这白糖算什么稀罕物,厨下多的是!”
杜绾见张菁伸出手指头沾了一点霜末子往嘴里放,连忙哄着她擦了手,随即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厨房里头用的白糖其实是黄片糖,绝不像这样晶莹雪白。这还是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听说寻常百姓使的糖几乎都是黑青色的,更贫苦的一等人家则是根本用不起。”
张倬原以为杜绾并不怎么通厨艺,也未必知道这些,此时不禁刮目相看,因笑道:“还是绾儿有眼力。之前越儿不是打发过一拨人到南京么,这就是他们在福建捣鼓出来的东西。这天下如今还没有地方能制出这样白净的糖来,就是进贡上用的也不如这个。我今儿个让人送去了成国公府一包,回头若是好,今后达官贵人自然都会改用这个,谁不爱颜色好?”
“这是越儿派去的那些人弄出来的?”
孙氏这才恍然大悟,看那白霜的眼神便不一样了。虽说她也知道丈夫在外的那些产业勾当,但张越竟然能想到这些,她却是打心眼里高兴,当下自是喜笑颜开。正打算吩咐珍珠拿着这包糖去厨下做碗甜羹试一试,外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爷,太太,少奶奶,跟少爷的灵犀姑娘她们回来了!”
猛听得这一声,屋内众人无不是一愣。不过一会儿,灵犀秋痕和琥珀便从门外进来,齐齐上前行礼。心中疑惑的孙氏也顾不得其他,忙吩咐三人起身,旋即便一气问了一连串问题,待得知张越去皇宫拜见皇太子和皇太孙,因此要晚些时候回来,她这才释然。旁边的张倬这时候便笑道:“先公后私,他倒是精乖,如此也省得别人挑毛病。既如此,吩咐厨房去好好预备几个菜,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
“一家人?那要不要叫上红鸾和赴哥儿?”孙氏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见张倬面上一僵,这才哼了一声,“罢了罢了,她也未必愿意过来立规矩。让厨房做好了依原样给她送一份,让她不必过来了,在那儿自己快活受用就是。还有,别忘了给冯大夫准备一些清淡饮食。”
见公婆两个仿佛有些别样气象,杜绾自然不会杵在那儿碍事,连忙借口说去厨房便站起身告退,少不得把灵犀三个也拉了出来。她这几个人前脚出门,珍珠和芍药也紧跟着溜了,几个人在院子里你眼看我眼,不禁各自莞尔。
当下珍珠和芍药便把去厨房传话照看的活计给揽下了,杜绾自带着灵犀她们回屋,还没坐下小五就撞开门帘兴冲冲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亮晃晃的银针。
“小姐,今儿个师傅又夸我能干,说那么多穴位一天就记住了,下针又稳又准!”
一听见这个,即便在太子妃面前还能镇定自若的杜绾,这时候也不禁头痛了起来,抢在秋痕开口问话之前就笑着夸奖道:“好好好,咱们的小五自然是天才!瞧你这大冷天还满头大汗的,赶紧进屋去换一身衣裳,相公待会就要回来了。”
直到小五喜滋滋地进了里屋,她方才对灵犀三人低声警告道:“她如今是冯大夫的关门弟子,这些天正是学医术的兴头上。内院几个丫头眼下都怕了她,珍珠芍药更是见了就躲,你们可别惹上她,否则到时候少不得拿你们试针!”
冯大夫的关门弟子?灵犀琥珀和秋痕面面相觑了一会,同时想起了这一次的惊险经历,渐渐的脸上就有些古怪。要知道,那位冯大夫的第一个弟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白莲教教主,那小五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前程?还有,冯大夫什么时候上自己家来了?
第八卷 天子剑 第056章 不止脉脉是温情
直至夕阳西下,张越方才出了皇宫。田文四人已经送还给了朱瞻基,赵虎三人也已经派了出去,这会儿竟是只有胡七跟着他一同回来,而陆丰则是早就回马府街钦差行辕了。若是没有那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他只会感激皇帝体恤让他能够合家团聚好好过一个年,然而,眼下他却觉得满心烦躁,即便是一路风驰电掣也难以打消这种情绪。
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朱棣怎会想起那件紫貂皮大氅?
由于天色渐晚,张府门前已经挂上了两盏灯笼。他在门前堪堪停下,才跳下马,一个中年门房便一溜小跑奔上前来,抓起缰绳之后就笑道:“少爷总算是回来了,老爷太太已经命人催问过好几回,这会儿人都在上房里头等呢。”
尽管心里有事,但这会儿张越不想表露在脸上,当下就嘱咐胡七先去休息,随即便径直往里头走。从甬道进了二门,早有一个年轻媳妇迎上前来,隐隐约约更能听到有人往里头通报的声音,一时间,身心俱疲的他只觉得脚下步子陡然之间轻快了起来。等到顺台阶到了檐下,见门外的珍珠已经高高打起了帘笼,他连忙快步迈过了门槛。
上房里头极其亮堂,除了高几上的灯台之外,房梁上还悬了一盏富丽堂皇的鲤鱼跳龙门式样的宫灯。张越随手解下那一袭织金妆花绒大氅,又脱下头上的皮帽子和黑貂皮暖耳。一并递给了旁边地灵犀,这才上前拜见了父母。起身之后,他就紧挨杜绾站了,右手悄悄伸出去握住了她的左手,丝毫没去管有没有人看见。
“这么冷的天东奔西跑,也着实难为你了!”
孙氏向来最疼爱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张越。见他分明又瘦了一圈,不禁直叹气。心想人家都是暗箭,偏生自己儿子遇上的全都是明刀,正预备多安慰两句,见一旁丈夫的眼神丢过来,情知他必定是慈母多败儿这一套,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改成了另一句。
“这件织金妆花绒大氅仿佛是新的,是别人送的还是你怕冷置办的行头?”
没料到母亲竟然这么眼尖。张越心里苦笑,面上却仍是带着笑容:“是今天进宫面见太子殿下的时候,殿下瞧见我那件苏合青云缎披风旧了,所以就赐了一件。不单单是我,陆公公也得了一件一模一样的,皇太孙殿下派的那四个护卫每人都得了两匹绢十锭钞。”
“太子殿下真是仁厚。”
张倬却没去理会孙氏这句话,盯着那黑貂皮暖耳看了一会,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话:“这织金妆花绒大氅是太子殿下赏赐的。如果我没看错,这黑貂皮暖耳仿佛也不是你自己的东西,可是皇太孙殿下的赏赐?”
见张越点头,他只觉得脑仁发胀,不禁用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揉了揉两边太阳穴,心想继皇帝的旨意之后这东宫的两位竟然如此做派。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要表示什么?
杜绾根本没料到张越站过来之后就忽然抓住了自己的手,原是想挣脱了去,但这会儿感到张越的手凉得很,不禁有些疑惑。待听得张越进了一趟宫就得了这样的好处,看到张倬那表情仿佛不是高兴而是担忧,她顿时从心底生出了一股不安。
心中各有思量的三人都没有在孙氏面前流露出来,而孙氏本就是不在意外头事情的人,吩咐把大氅和暖耳拿过来仔细瞧了瞧,便吩咐灵犀拿下去收好。不多时,芍药便从外头进来,屈膝笑道:“厨房饭菜都已经齐备,请太太示下,是在后房安设桌椅摆饭,还是在这屋里?”
“不用后房,就在这儿好了。去把那张黑木大炕桌子搬上来,在炕上团团圆圆吃一遭就行了。你们几个在下头摆上圆桌子,大伙儿一块也热闹!等过两天除夕夜的时候也这么办,如今家里人原本就少,冷冷清清就更不像样了!”
因不在北京没那么多眼睛盯着,更不用担心有人唠叨,孙氏也懒得管什么规矩上下,索性这么吩咐了一遭。当下自然是人人欢喜,珍珠芍药把小炕桌撤了,与灵犀琥珀合力将那张黑木大炕桌子搬上了炕,秋痕又拉着小五一溜烟把圆桌子搬了过来。不消一会儿,两个年轻媳妇就提着食盒进门摆菜,见着这光景先是有些诧异,旋即便抿嘴一笑。
随着两个媳妇一层层揭开了那食盒,各色菜肴渐渐摆满了一桌子,水晶鹅、炒面筋、炖鸽子雏、酸笋汤、熏肉、醋熘鱼六道热菜,酥脆小角儿和白糖糕两样点心,热气腾腾摆了一桌子。几个丫头的份例菜也都摆上了圆桌,珍珠又用烫酒壶一个个杯子斟上了酒。
见珍珠一个个斟满了回席坐下,张越便向杜绾使了个眼色,和她一起双手捧起了酒杯:“爹,娘,今儿个这第一杯就让我和绾妹一同敬你们二老。这几年一直在外头忙碌奔走,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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