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上靴子赫然湿了大半。
见此情景,裘氏连忙上来收拾了斗篷,又命丫头去取上了两双旧鞋子。等到收拾停当坐下之后,张越便讪讪地说:“岳父,先前我得赐天子剑之后,瞧着剑鞘和你当初送我的那一把有些相像,所以下江南的时候就随身带了这一把,真正的却交给了几个暗地里去访查的随从。只是我没料到被人盯上了,结果竟是让人一箭射断了……今日出来的时候我将其送去了铁匠铺,但那位匠师说是只能试一试,未必能接起来。”
“原来断的是那把剑!”杜桢微微一愣,随即就板起了面孔,“既然用上了便是得偿其所,剑是死物,人可是活物!你该感谢人家瞄上的是那把剑,而不是你这条命!有道是一招算错满盘皆输,精于算计者必败于设计,以后好好记着!”
一旁的裘氏见杜桢摆出了少有的严厉架势,连忙吩咐春盈暂时退下去。因见张越满面惭愧躬身长揖,杜桢紧跟着又是耳提面命一番教导,原本预备出声劝阻的她不禁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却是满面慈祥地端详着他们俩,心中愈发觉得自己选对了女婿。
算起来丈夫重新回到朝廷也已经三年多了,可那脾气却始终不曾改过,登门的人还是早年那些交好的朋友同僚,其他年轻后辈更是一个没有。换作是其他年轻人当了自家女婿,谁能应付这样顽固冷硬的岳父?想到这里,她不禁笑意更深,最后悄悄起身避到了里间。
杜桢一番教训过后,见妻子已经不在,他也不以为意,遂细细询问了张越此次南下的情形。等张越事无巨细详细说明了一番之后,他便若有所思地说:“要说赋税,我朝远远低于唐宋蒙元,但民间有邪教,商人不惜冒杀身之祸也要出海,足可见单单降低赋税严刑峻法字并不够。迁都北京固然是为了安定北方,但征用徭役工匠实在是太多了……对了,你请开海禁应该只是其一,只怕还有其他想法吧?”
“还是先生深知我心。”张越一时心有所感,竟又是本能的脱口叫出了先生二字,见杜桢毫无所觉,他便也不改口,细细地将心中所思所想一一道来,末了又说道,“虽说三十税一已经是极其低廉,但难免仍有奸商一心想着避开这些,况且倭寇确实是心腹大患。而且,据我所知松江一带本来就多有小船出海,就连杜家族人……”
“你管他们做什么!”杜桢没好气地瞪了张越一眼,随即仍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好心,好吧,此事由你去做,我那些族人也该有个约束。至于你想的这几条先搁一搁,不要趁着皇上还宠信你的时候一下子都提出来,也得有个缓冲。我的安危不用你操心,白莲教那些贼匪若是冲着我来,那是正好,我还就怕他们隐匿不出!倒是你此次回来的职司,杨勉仁曾经对我暗示过,恐怕皇上的想法出人意料……对了,你可知道,你那位在国子监的表哥曾经为了你的事情去找了杨勉仁?”
第九卷 群魔舞 第007章 赵王出言试探,天子钦点随从
由于惦记着朱棣那句三日后到仁寿宫的话,这一天张越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吃完早饭,正预备出门赶往皇宫,可才一出院子便有一个小丫头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说是宫中派了人过来。满心疑惑的他赶到前头,结果恰是发现一张老面孔。
“小张大人,咱们可是又见面了。咱家如今已经兼了提督东厂的差事,这传旨的勾当以后恐怕是做不成了,所以今儿个恐怕是最后一次来传话。”人逢喜事精神爽,陆丰终于熬出了头,这会儿自是眉开眼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张越,他便提醒说,“皇上今儿个不在仁寿宫见你,所以着我过来知会你一声。别穿官服,随便找一件能骑马的衣服就成。”
骑马?今天这是去哪?
张越没指望能从陆丰这个阉人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一路回去换衣裳的时候少不得思量了开来。因此,灵犀和琥珀忙着在箱子里头翻找的时候,他便吩咐道:“不要只顾着找那些绸缎之类的,我记得当初为了方便和老彭一起习武,特意做了一件宝蓝色的云绢箭袖,把那件找出来,然后拿一双鹿皮靴子就好。秋痕,你把我当初练武时用过的长剑和弓箭找出来。”
这几句话把三个丫头唬了一跳,可看看张越闲适的模样,又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当下只好一桩桩照办。等到张越利索地穿好了那件箭袖,秋痕把长剑和弓箭捧了过来,又忍不住问道:“少爷,你不是要进宫面圣么,这怎么瞧着像是要去打仗?”
“有备无患而已。”张越接过长剑往腰中一配,又接过了那把柘木弓,因笑道,“放心,皇上不是一时兴起打算去微服打猎,就是准备去京营看看,我总得预备齐全了。否则皇上若是到时随手给我一把一石两石的强弓,那时候拉不开就丢脸了。放心,等我回来。”
那边厢陆丰在瑞庆堂中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张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原本到了嘴边的埋怨却化成了一声惊叹:“小张大人,咱家可是一个字没说,你怎么知道皇上今儿个预备出城去京营,顺道去狩猎?”
张越笑而不答,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便犹如水面上的一个小水花,须臾就没了踪影。他跟着陆丰在北京城里绕了一大圈,足足花了两刻钟方才到了地头,随即竟发现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朱棣身边簇拥着三四十个健硕汉子,袁方赫然就在随行之列。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另两张熟识的面孔——那竟是姐夫孟俊和二堂叔张輗!而在张輗身边,另一个三十出头的瘦高个则是穿着玫瑰紫富贵满堂纹样的锦袍,身披紫貂皮大氅,眼睛一直在他身上瞟。
见张越要上前行礼,朱棣便摆了摆手:“既然都是微服,就不用多礼了。你倒是乖觉,竟换了这么一身衣裳,可是陆丰对你说了这趟是狩猎?”
话音刚落,那个三十出头的锦袍人便笑道:“父亲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他们一同去青州杀过人,又一起去江南办过事,小陆子提个醒也是正常的。既然人都到了,不如走吧?”
“赵……三公子您这可是冤枉了小的!”虽说看见朱棣笑呵呵的并未动气,但陆丰哪里肯不明不白背上一个泄露风声的罪名,连忙解释道,“老爷,小的去张公子那儿传信的时候,只是说让他随便换一件能骑马的衣裳,别的什么都没说。只是等他换上这一身出来的时候,小的一时惊叹才说漏了嘴……”
“好了好了,他向来机敏得很,朕还不知道他?”朱棣没好气地一挥马鞭,随即对张越一努嘴道,“既然有了预备就最好,其他人你都认得,这是朕的老三,要行礼等回去之后再说。老三,别没事情尽挑人刺,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走吧!”
因看见那瘦高个穿着一件紫貂皮大氅,面貌又和朱棣有几分相似,因此张越早就猜出了那大约是赵王。但猜测归猜测,觉察到朱棣对朱高燧说话的语气中油然流露出一种父亲对儿子的亲昵,竟不像平日做派,他心中大是惊讶,等众人全都扬鞭纵马飞奔之后方才醒觉过来,连忙打马跟上。他沿途留心了一下,见各处路口等要紧地方都有身着便服的彪形大汉,便知道袁方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早就有所布置,毕竟,皇帝微服出行可不是闹着玩的。
北京的冬天向来寒冷,因此自从腊月开始,仍在各处营建的就只有从天下征发来的囚徒,工匠和其他徭役人等便是换班轮休。那些从江南之地被抽调出来充实北京的富户也没能逃脱徭役征发,每家必有人充役,于是此时出城缓行的时候,张越就看到城墙处正有好些人顶着凛冽寒风奋力劳作,一分神却没注意到前头有人放慢了马速,正好和自己策马并行。
“我家老二曾经收容了一房家人,当家的那位是杂犯死罪的囚徒,大冷天的还得砌城墙,他拿了几千贯钱这才赎出来的。张越,听说这一家人和你有些渊源,可是当真?”
张越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乃是赵王朱高燧。三位皇子中,他只见过太子朱高炽一次,虽说没看出什么,但结合他所知的历史,那恰是一位扮猪吃老虎的主儿。而汉王朱高煦则是只学到了和朱棣一样的暴躁易怒,皇帝老子看人看事的冷静透彻却没学到。至于今天第一次打交道的朱高燧,他更是不想和对方有什么牵扯。
尽管还记着在大相国寺中和那一家三口的话别,还记得那次孟敏一时好心救人,但张越更明白这一家三口已经进了王府。一进侯门深似海,进了王府就更不用说。他不理会他们,他们兴许还能够太太平平地活着;他若是理会了他们,那这一家三口将来的死活就很难说了。
于是他便有意装起了糊涂:“三公子恕罪,您这说的是……”
朱高燧微微皱了皱眉,旋即便笑呵呵地说:“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也不奇怪。那一家人如今好得很,那个当娘的虽说生了一个小子没养住,但我家老二也正好添了一个男孩,于是就用了她作奶娘,至于那个改名叫翠墨的丫头则是让我家老二送去了给孟家四姑娘。孟贤毕竟跟了我那么多年,如今他丧妻之后家里下人又多有不省心,我总得助他一把。”
说完这话,朱高燧便笑呵呵地一挥马鞭,追上了前头已经去远了的朱棣一行,而满心吃惊的张越也只是留在原地片刻,这才狠狠地一鞭抽在马股上。朱高燧能够在朱棣眼皮子底下和他说这种话,自然不怕他去告状。事实上,连那样罪证确凿的汉王朱高煦他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早早收敛了某些本性,学得无比精乖的赵王朱高燧?
更可虑的是始终放不下的孟贤,这一位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是自寻死路么?
既然说了是顺便狩猎,一行人自然是直扑京营。到了门前,袁方拿出锦衣卫关防亲自前去交涉,门前的守军自是乖觉,立刻就去通报了安远侯柳升。不一会儿,一身戎装的柳升便带着几个亲随出来,等看清被重重护卫簇拥在当中的朱棣时,他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疾步冲上前来,却是不敢贸贸然